第14章
用完早飯,虞植有事與安定侯談。
于是,虞袅便先告辭回了自己的梧月居。
等在書房裏談完了話,李明博曬着初冬裏帶着淡暖的太陽,不緊不慢的朝虞袅的梧月居裏走去。
一路穿過抄手游廊,他看到花圃裏的菊花正淩寒開放,金菊燦爛耀眼,看着尤美。
激蕩的心情早已平靜了下來,他親自摘了幾朵看着好的,然後繼續走。
剛到春熙亭,就看到虞阮正依着亭柱,笑看着他:“李大哥性致真好,還有心情摘花,我卻是心裏有些悶悶的,不太舒服。”
李明博并未向以前一樣上前與她玩笑,并溫柔關懷她的身體,而是站在亭外,笑道:“我看菊花開得好,想送一兩朵給你姐姐賞玩。”
虞袅,又是虞袅!到底她使了什麽手段,難道她幾年的謀劃,都比不上她三天時間的手段嗎?
虞阮聽了,心頭的羞憤與不甘像小刀子戳着心髒。
她咬咬牙,故作自然道:“姐夫可真是疼愛我姐姐。不過我看這菊花好看,不知道姐夫能不能割愛送我一朵呢?”
本來想要涼一涼她,但李明博忍住不回應:“虞二小姐若是喜歡這些菊花,不如我叫人幫你采來如何。”
他态度冷淡,待人的禮節卻是周到,卻叫虞阮卻覺得心裏一涼。
她再也端不住自己的架子,一步一步走近了李明博,一臉憂傷的問:“李大哥,你喚我什麽?”
李明博別開眼去,語氣疏離冷漠:“自然是虞二小姐。”
虞二小姐,虞袅沒嫁過去的時候,李明博何時這樣稱呼過她?
虞阮聽了,一臉受傷和不敢置信:“李大哥,你怎麽能這麽對我呢?我只當你同姐姐成了親,心裏有了重要的人,我就不那麽重要了。可是縱然我們無法在一起,但我們就不是好朋友了嗎?你為何要對我如此生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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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着一雙杏眼裏就含了淚,仿佛下一刻晶瑩的淚滴就要流出來一般。
虞阮感覺得到,一直被她玩弄于手心裏的男人,似乎有了往外掙紮的趨勢。
她再也平靜不下來,于是她用了前所未有的請求語氣,軟語勸哄:“我不想和李大哥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難道你就忍心把我們過去的情誼,都抛得一幹二淨嗎?”
自從相交以來,虞阮從來沒有表現得像此刻一樣,對他們的感情百般維護,對他也百般挽留。
她的眼淚,讓李明博享受到前所未有的重視感,同時他心忍不住動搖了。
他現在很想不管不顧的把事情的真相告訴虞阮。
李明博将手中一朵燦金的菊花遞給虞阮,聲音柔和了起來:“別哭了,你喜歡這菊花,我送你便是。”
虞阮卻咬唇,神色有些猶豫:“我是很想要,可是這不是你想要送給姐姐的嗎?”
她不提虞袅還好,一提虞袅,李明博腦海裏不由浮現一張稍帶柔弱精致的小臉。
可惜她的眼神并不柔弱,反而倔強而嘲諷的與他對視。
她紅唇張合好像在說:廢物,這麽簡單的約定都辦不到,人家幾滴眼淚就将你哄去了。
李明博分明知道,虞袅說話一直都很有分寸,并不會用如此刻薄的言辭。
但只要一想,她那雙看向自己的冷淡而嘲諷的眼睛,李明博就瞬間回神。
他重新記起來了他們之間的約定,他想要對虞阮好的心情,一下子就消失了。
虞袅說得對,他不告訴阿阮,他和虞袅的關系是對的。
他也應該聽虞袅的話,反其道而行之,只有冷着虞阮,釣着虞阮,這樣她才會将自己的視線,自己的真心留在他身上。
李明博不去看虞阮發紅的眼圈,只将遞出去的花,重新收回了手裏。
“你說的對,這菊花是給夫人的,不能給你。你要的話,讓你身邊的雪嬌替你摘就是了。我今日找夫人還有些事情,就先失陪了。”
李明博不等虞阮再說話,轉身便加快速度走了。
今天幾次三番熱臉貼了冷屁股,虞阮站在原地,看着李明博離去的背影,只覺得滿滿的怒氣從腹中湧來上來,止都止不住。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勉強笑道:“我這位姐姐可真是深藏不露,我怎麽不知道她還有這樣的手段?不過才三天,就将人攏得嚴嚴實實的,我果真是小瞧她了。”
雪嬌也覺得這男人變心得太快,她勸說虞阮:“小姐別生氣了,侯爺變心就變心,反正大小姐不過是撿了小姐不要的男人罷了,也沒什麽了不起的。”
話雖如此,虞阮面上笑得天真甜美,心裏卻滿是不服輸。
她一直以來都很不甘心,虞袅出生就是官員嫡女,而她出生時,母親卻還在做虞植的外室。
後來虞袅長得比她好,才華也比她好,那又如何?一直以來,她還不是被她踩在了腳下。
爹娘喜愛她,府裏的人敬重她,連虞袅如今的丈夫,安定侯也多年心系着她。
虞阮不會讓虞袅壓過她一分一毫,所以這一段感情她不會輕易的放手。
因為她的東西,一向只有她不要的,沒有白送給別人的,虞阮不會眼睜睜的看着虞袅撿了這個便宜。
她就不信,她經營了幾年的感情,還比不得虞袅和李明博短短三天的相處時間。
虞阮随手摘了一朵柔嫩的菊花,不自覺就将花揉捏得稀爛。
虞袅讓人繁星将自己制的香丸送到莊子裏,等陸子都自己取用。
她則重新拿出尚未看完的書繼續看。
李明博拿着幾朵菊花走了進來,随手放在了桌案上。
虞袅擡眼,就見他一副神思不屬的樣子,不由感覺好笑。
“不知我妹妹有沒有去尋侯爺?如果尋了,她對你是不是殷勤了?”
李明博想到剛才的事,他心裏莫名有些索然無味。
他随意坐在貴妃塌上,目光忍不住追随者虞袅唇邊的笑,嘴裏卻沒好氣道:“這又關你什麽事?怎麽,看本侯的笑話很有趣?”
确實有些趣味,誰讓這兩人上輩子沒少在她面前郎情妾意,好不恩愛。
虞袅确實不喜李明博,也不喜繼妹虞阮。
她心胸也一點不寬廣,當有他們的熱鬧看的時候,難道還不興她湊個趣?
虞袅淡淡的笑了笑,實話實說:“是有點意思,但是我更希望,我和侯爺能夠早早的和離。”
她語氣平淡中隐隐充滿了期望,李明博心裏突然有些苦澀。
他擡頭看向虞袅,第一次無比認真的問:“虞袅,你同我說實話,你是不是特別恨我和你妹妹?”
若說一點不恨,這怎麽可能呢?若是恨得失去理智,這樣太不值得。
虞袅将自己的書放在了桌案上,看着那幾枝盛放的菊花,目光幽幽。
“說實話,恨确實是有的。我不是聖人,我若是說不恨你們,那不僅是騙別人,還是在騙我自己。但經歷了一些事情以後,我更想的是離開侯府,這種想要離開牢籠心情,已經遠遠壓過了我的恨意。”
她淺淺的笑了起來,上翹的鳳眼眼尾也堆砌了真切了期盼與笑意,看上去無比動人。
“所以,侯爺要盡快得到美人心,讓虞阮同意嫁給你。這樣一來,你随便找個理由便可同我和離。比如說,我身體太弱,無法孕育子嗣,且我還性子不好,同你感情已經碎裂了。”
李明博沉默。
虞袅将一切都考慮到了,結果全都是有利于他和虞阮的,最後損失的只有她自己的名聲。
李明博縱然再厚臉皮,他聽着聽着,也覺得虞袅真的特別想要離開他,特別厭倦了如今的關系。
本來這是說好的事情,他卻忍不住故意潑冷水。
“可是,我們是皇上親自賜的婚。你我成婚不久,就突然和離,這又将皇家的面子往哪裏放?”
這卻是有個時機的,若是虞植貪贓枉法之事能早些被查到就好了。
到時一個罪臣之女的和離之事,想必也不會有人會惹皇上的黴頭,而将此事上報,重新提及當初皇上下的賜婚聖旨。
虞袅道:“我卻認為,皇上是個寬和沖淡的仁君。當初皇上賜婚或許是存了一番好意,可若是我們感情實在不合,我又無法誕下嫡子,這樣的情況下和離,縱然是賜婚,但依照皇上的性格,恐怕也不會怪罪。”
她無所謂的笑笑:“要是侯爺害怕,到時候只需把和離的理由,盡管往我身上推便是。”
只要能和離,她可以承受名聲受損的代價。反正最後,她只需擇一個清淨的莊子帶發修行就可以了。
李明博對虞袅這樣萬事都不在乎的态度,最難以接受。
就算是虞袅發怒時,他都覺得她眼裏還有一些妙齡女子的活力生機,可是當她什麽都不在乎時,卻好像已經死心了一般。
這種感覺,他分明沒有經歷過,但心裏卻有種奇怪的熟悉感,熟悉之中還有些說不出來的悔恨。
李明博真的覺得,自己這段時間的情緒變化,有些莫名其妙。
他還忍不住猜測道:“虞小姐這麽不在乎自己的名聲,是因為你沒有辦法再嫁給你的心上人,所以這才破罐子破摔了嗎?”
她那位心上人,又何德何能,讓她變成了如今這副心如死灰的模樣。
虞袅不知道為什麽李明博總會問她那位子虛烏有的心上人。
但既然他誤會了,那索性讓他誤會到底。
她點頭直接承認:“你說得不錯,我這一生無法嫁給他,所以我也不會另嫁他人。等和離了,我便會擇一清淨處帶發修行,了此一生。”
這樣決絕又深情的話,令李明博心底大受震動。
他忍不住将虞阮對待感情時的輕慢,與虞袅對待感情時的鄭重相比較,然後他怔住了,許沒有再說話。
但李明博心裏,也隐隐對虞袅傾心的男子起了羨慕之情。
這樣執着又純真的情感,當真是讓人可望而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