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虞袅心裏不願意去,但還是站了起來:“知道了,我整理一番便走。”
她梳着堕馬髻,因為今日張嬷嬷要檢查禮儀,所以衣裳也穿得整齊,不必再換了。
只是秋日微涼,虞袅想了想,對素月道:“今日你陪我去花廳,你去将我的披風取來。”
素月應了,不一會兒就取了一件薄厚适中的披風來。
那是一件薄錦柳色繡藤蘿紋的披風,是那日中秋佳節,陸先生送給她穿的。
虞袅沒想到素月取來的竟然是這件衣裳,她一時沒忍住問道:“怎麽取了這件?”
雪嬌好奇看了眼那件繡工非凡,格外素雅麗致的披風,不由好奇:“為什麽不能穿這一件披風?難道這件披風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虞袅眼裏含了笑:“就穿這件吧,不需再去換了。這件也沒什麽特別的,只是薄了一些。”
素月知道這件披風的底細,可是看着小姐這幾日有些心不在焉的,她不自覺取了這件披風,還想她能高興一些。
她手腳利索又輕柔地幫虞袅穿上。
雪嬌聽了虞袅的話,眼神不自覺往那披風一掃,又看了看自己身上依舊不厚的秋衫,一時覺得這位大小姐,可真是個美人燈,風輕輕吹一吹就滅了。
長得再美,但身體這般羸弱,也無濟于事。
她實在是福氣太薄了,比不得她家二小姐好。
虞袅穿上了披風,擡眼就看到雪嬌輕慢的眼神,她故作不知:“走吧,不好讓父親和母親久等。”
雪嬌和素月立即跟上。
才一走近到花廳,虞袅便聽見虞阮甜美清脆的笑聲,好似還在向劉氏撒嬌:“娘親,你怎麽能這樣打趣女兒呢?爹爹也不幫我說說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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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袅站定一瞬,腳步輕緩的走進花廳,朝虞植和劉氏福身:“見過父親母親。”
她一出現,虞阮又笑了起來:“姐姐來了,快些坐到我身邊來,全家就等你一個人了。”
虞植聞言,突然冷笑了一下:“為人子女的,父母喚你用飯,你還來得這般慢,如今還要我親自扶你過來坐不成。”
笑聲突兀的止住了,劉氏的兒子虞承聞言,突然嬉皮笑臉的笑了起來:“大姐,要不我來扶你?”
劉氏見狀,竟只低頭撥弄着手腕上的佛珠,也不說話。
虞袅早已看透這些所謂的親人,她搭在素月手上,淡笑道:“父親母親也知,我自來就只在梧月居中用飯,蓋因我天生病弱,又患有心疾,在飯食上要求較為清淡。所以這才得了父親母親憐惜,能在自己院中用飯。”
她緩緩走進虞阮身旁的位置坐下,不緊不慢道:“我住的院子清靜,但離主院稍微有些遠,要是父親母親想要我來一同用飯,那我以後都早些來。”
他們都是飯菜要上桌才讓人去喚的虞袅。
稍微等了一會兒,見她沒來,這才沒等到人齊就開始吃飯。
想到這事,虞植一時有些臉挂不住。
劉氏這才笑了起來,她親手用勺子舀了幾小塊清淡的蓮藕到虞袅碗裏。
“也是我們疏忽大意了,一時忘了距離,左等右等見不到你,便以為你是不想來了,于是才開始用飯。你身體弱,今日是因為你父親和我幾日不見你,便有些想了。”
她慈愛的看了眼虞阮,笑容深了些:“更何況你妹妹說,你下月便要出門子去了,怕見不到你,所以今日才叫你來吃飯。你身子弱,今日之後也不必來,只管在院子裏好好将養,待那日一臉紅潤的去那侯府便是。”
提及出嫁虞袅害羞一般的低頭:“多謝母親體恤。”
于是一家人又開始吃飯,虞承邊吃邊壞心眼的看向虞袅:“大姐姐要嫁到侯府去了,不知道近日那安定侯可曾送來什麽東西讨姐姐歡心?”
虞袅細嚼慢咽,待吃完一塊藕,才漫聲說:“這倒是沒有,我是守禮節的人,還沒到那邊去,又怎麽會收他的東西。”
虞承聞言,倒是笑了起來,眼裏帶着一股看好戲的味道:“大姐也太古板了,你卻不知,昨兒個大姐夫還讓我帶了一對耳環并一只桃花釵子給二姐呢。”
這樣親密的東西竟在這關頭上送,更何況釵子有表明心意的作用,桃花樣式又有“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之意。
這分明,已經明晃晃的在說安定侯已經和虞阮私定終身了。
劉氏這個兒子,真不知道是蠢還是毒,竟說這樣的話。
虞袅并不說什麽,只淡淡笑了笑,她身後的素月卻是暗暗攥緊了拳頭。
除她和虞承以外,其餘三人皆是臉色發青,虞阮泫然欲泣,她看了眼虞袅欲言又止道:“姐姐,承哥兒不會說話,你別放在心上。”
虞植更是氣得用力拍了桌子:“不會說話就別說!閉嘴吃飯。”
虞袅閉了嘴,此時管家卻帶了一個匣子上來,臉色竟隐隐有些喜氣。
虞植皺眉:“出了何事,怎在此時就來報了?”
管家擡着那匣子,喜氣盈腮道道:“是李首輔家的二公子送來的一塊玉佩,他言說那日在珍寶閣,自己想送一幅古畫給首輔大人慶生。”
說到這,他也覺得巧了:“誰料他自己挑選的畫卻不是真跡,還好咱們家二小姐慧眼識珠,害怕他被人蒙騙,送了首輔大人假畫。于是咱家小姐立即就告訴了二公子真相,并将自己選中的畫割愛給了二公子。”
管家将匣子呈上給虞植:“首輔家二公子說,幸好有二小姐,才免了他丢臉。今日他逛珍寶閣看到一塊玉覺得只配咱家小姐戴,于是就令人送來了。”
虞植聞言,喜得站了起來:“果真是李首輔家的二公子?”
他接過匣子,并沒有遞給虞阮,而是自己打開看了看,發現那雕花匣子裏,果真雕了一塊蝶戲芙蓉的好玉。
虞植這才一臉驚喜的看向虞阮,将匣子遞給了她:“阿阮,你果真結了這樁善緣麽?”
那可是首輔啊!他多次想要結交都沒有什麽門路,哪成想自家女兒一出門,就給他送來這個巧宗。
他這二女兒,可真是個有好運道的,不枉他的疼愛。
虞阮笑着應了,眉眼好似含情一般,有些害羞道:“是有這麽回事,當初女兒不知他是首輔家的公子呢!只是擔心他被騙了銀子不算,還會在家中長輩面前丢了面子,這才直言相告。”
她說着,怯生生看了眼虞袅,好似怕被長姐責備般。
“只是二公子送來玉佩卻是有些不妥當了。此事原是事出有因,還請爹爹娘親還有姐姐,不要認為我們是私、私相授受。”
說到最後,她小臉發紅的低下頭來,害羞的咬住下唇。
“我看誰敢胡說!”虞植冷冷看了眼虞袅,心裏對二女兒更滿意了,他巴不得自家二女兒能嫁給首輔家的公子呢。
虞袅被虞植看了一眼,也不為所動,只覺得這一家人只有蠅營狗茍,全無半點羞恥心了。
虞植捋捋胡須,對虞阮說:“這卻是你自個兒心善,才得來的回報,我們怎會怪你。你姐姐口笨舌拙的,你不要在意。”
虞袅垂下眼睑,心裏冷笑。
她覺得,她這父親怕是被眼前餡餅砸暈了。
不過誰叫他已經停在五品的戶部郎中上十多年了,若當真能巴上李首輔,說不得他的官運還能再暢通一回。
所以,他恨不得去碰李首輔的腳呢,只是他也不想想,人家如何看得上他?
虞植心不在焉的吃完飯就去書房去了。
虞袅有些心灰意懶了。
上一輩子,她也好奇,虞阮後期怎會險些同李東萊定親。
原來那麽早他們就有了聯系。
若非後來她父親貪污被流放,指不定虞阮當今嫁入首輔家裏了呢。
這般想着,虞袅也沒滋沒味的放下碗筷,輕聲說:“我已經吃飽了,便回去吃藥了。”
何氏只顧喜滋滋的捧着玉佩盤問虞阮和李家二公子的事,聞言倒是随意擺擺手,放了虞袅回去。
虞袅出了花廳,穿過水榭時,發現池塘裏的荷花,她還沒來得及細賞,就已枯敗了一些,于是不由嘆了口氣。
她身後,素月卻紅了眼眶,難忍的啜泣了兩聲。
虞袅一驚,她一回頭便見了素月通紅的眼眶,她無奈問:“好好的,你又是為什麽哭了?”
素月忍了忍,還是沒忍住氣憤道:“小姐好性兒,您不生氣,我卻是氣死了!”
她用力喘了一口氣,才顫聲道:“那二小姐,上回言辭中就對姑爺頗為親近。這回怎麽敢竟私下就收了姑爺送來的耳環和釵子?”
素月罵了虞阮又罵安定侯:“那姑爺也是,放着您這位真佛不來讨好,怎反倒送東西給別人?倒真是個睜眼瞎了!”
虞袅知她一向護着自己,聽了失了分寸的話,不由好笑又感動:“你氣什麽?我是真的不生氣,因為我不在乎。”
素月一臉不解:“那可是小姐未來的夫婿,您為什麽會不在乎呢?”
虞袅緩緩向前走,周遭都沒有人,于是她放心的說:“你不用知道得太多,你只需記得,我不喜那安定侯,我甚至厭極了他。等到了那邊,咱們對他也只是面子上過得去便罷了。”
她說完,恰好到了梧月居門口,繁星正在亭中教一個小丫鬟玩解紅繩。
見了虞袅,她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見了素月一雙通紅的眼睛。
心頭立即火氣,她忍不住問:“那邊的人難道又欺負小姐了?他們還真當咱們是泥捏的了?”
虞袅好笑:“人就想要随意揉搓你,你也沒甚辦法對吧?都別氣了,我今早起得早了,如今有些倦,要去歇息一會兒。你們安安分分的,不要亂來。”
繁星和素月都乖乖應了。
等虞袅睡了,繁星才拉住素月的手,出了外間,在抄手游廊上問她:“素月姐姐,小姐到底受了什麽委屈,怎麽你都哭了?”
素月嘆氣:“到了如今,我也看不懂咱家小姐想些什麽了。在我看來,那可是天大的委屈,小姐卻說自己不在乎,還說待到了侯府,咱們對那姑爺只也許維持下面子情便罷了。你說說,這到底是結親,還是結仇啊?”
繁星厭煩的哼了一聲:“定是那姑爺和咱家那個讨人厭的二小姐又胡來,我上回就覺得苗頭有些不太對。”
繁星一向不太細心,素月驚訝的看了她一眼:“難為你猜到了,你說說這可怎麽辦呢?”
“這有什麽為難的?”繁星嬉笑,“反正我只是小姐的丫鬟,小姐說什麽我就做什麽,其他的我才懶得想呢!況且那些臭男人,多是負心薄幸之輩。”
她皺眉愁思,仔細回想着,搖頭晃腦道:“況且我聽小姐念書都說什麽‘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小姐有錢有貌,家世也算清貴,那安定侯德行不好,配不上她!他心裏想着那二小姐,那正好了,祝那狗男女在一起,咱們就守好嫁妝,陪小姐慢慢看戲便是!要是被欺負了,就去找陸公子告狀,我瞧着,他定是個比侯爺還厲害的人!”
素月目瞪口呆,這些胡話,怎麽聽起來還有點道理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