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爸爸沒有空
金領別院依山傍水，背靠H市卧龍形狀的稽山，對面則是H市人民的母親河。
小區門外一條筆直的馬路，兩旁的綠化帶種滿了桂花樹。
傍晚的路邊，不少附近住的人在樹蔭下散步。
聊天的，遛狗的，拍小視頻的。
自然還有……
遛娃的。
沒走多久，迎面走來一個年輕的女子，熱絡地跟兄弟倆打招呼。
“嗨，好巧啊。”女人很年輕，披肩黑發，皮膚挺白的，她臉上化了淡妝，穿一件白色的棉麻連衣裙，手裏還牽着一條白色的小狗狗。
狗狗看到他們三個，兩眼露出了警惕。
顧辰的眼睛在兄弟倆臉上滴溜溜轉了兩圈，兩人面無表情，尤其顧雲騰，連敷衍的眼神都沒給個，低頭看向了站在他腳下的顧辰。
嘴角微微一撇，好像在說，怎麽辦呢？
女人見他們沒說話，把目光轉移到顧辰身上。
“這是你們親戚家的小孩吧，挺可愛的。”她彎下腰，對顧辰笑着，“小妹妹，你叫什麽名字呀？”
顧辰把視線從顧雲騰臉上移開，對上女人燦爛的笑臉，她的臉上也揚起一個微笑，甜甜地叫道：“阿姨好，我叫顧辰。”
女人伸出一根指頭，碰了碰顧辰的臉，說：“小妹妹，你今年有十二三歲了吧。”
顧辰點點頭：“我虛歲十三了。”
“姐姐今年二十歲。”
顧辰聞言，很認真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好像意識到自己叫錯了一樣，糾結着開口：“可是，你看起來像三十歲啊。”
“……”女人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大概嫌這孩子嘴巴不會說話，她不再理會顧辰，把注意力又轉移到大人身上。
“上次是……”她的目光在兩人臉上梭巡一遍，最後定在顧雲騰臉上，“我按你上次教我的方法操作了一下，圖片格式還是不對，你現在有空吧，能不能去幫我看看？”
說着，指了指身後，“我家就住愛這城，走十分鐘就到了。”
愛這城是緊挨着金嶺別院的公寓住宅區，眼前這條路正通向那邊。
顧辰盯着顧雲騰。
他臉上的表情似乎比淡漠又冷了一個度，他的眼神沒有落在對方臉上，而是在一旁定住兩秒，似乎在考量什麽。
下一秒，他薄唇微啓，正要開口說話。
“阿姨。”顧辰突然打斷了他，她皺着眉毛，似乎很不高興的樣子，語氣有點厭煩地說，“我爸爸沒有空，他要帶我去買溜溜球。”
“……”
“……”
此話一出，四周一片死寂。
女人的臉徹底僵住，疑惑片刻後，一下子漲得通紅。
“抱歉。”她嗫嚅着，表情又羞又惱，似乎還很不甘心。
顧雲騰卻沒有開口的欲望，他依然冷淡地站着，在她說抱歉的時候，甚至低下頭去看顧辰。
還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十分寵愛的模樣。
“要不，叫我叔叔給你看看吧。”顧辰看她那麽失望，不忍心地提議說，“就是，他不懂修電腦。”
“……”
“……”
女人這次連招呼都沒有，牽着小狗就跑了。
等那女人跑遠，顧雲起徹底忍不住了。
“我草，這太絕了。”他蹲下來，看着顧辰，俊臉都笑抽了，“你這孩子是妖精吧？”
顧辰不想理他了，妖精可不是什麽好詞。
她擡起頭看着顧雲騰：“顧大哥，我們還繼續散步嗎？”
顧雲騰的臉上恣意的笑容似乎有些收不住，聽到她問話，才克制住一些，盡量維持着正常聲線對她說：“當然。”
然後他牽起顧辰的手，踢了踢在跟前擋路的顧雲起：“你讓讓。”
“……”
顧雲起愣了半秒，也追了過去，他牽起顧辰另一只手。
三人心情大好。
顧辰左邊看看，右邊看看，見兩位哥哥嘴角挂着笑，她低下頭，盯着前方的路面，也偷偷地笑起來。
返程時，正好走在靠江的那邊，顧雲騰突然停下腳步招呼她：“小孩，你看那邊。”
他指了指對面：“看到那個圓球沒？那就是四中的科技樓，你初中就在那裏上學。”
夕陽下的校舍暈染上一層薄薄的光輝，掩映在樹影重重之中。
這個學校自然比她之前那邊的要好很多，顧辰是聽說過的。
“顧大哥，你們初中也是那裏讀的嗎？”她突然問了句。
顧雲騰：“是的。”
顧辰抿了抿嘴唇，又問他：“那你們高中是在哪裏讀的？”
很顯然，顧雲騰對讀書的話題提不起興致，耷拉着眼皮，樣子有點漫不經心：“一中。”
一中是本市唯一的重點高中，基本上考上一中的，一只腳就算邁進大學門了。
那麽，顧雲騰他是什麽情況？
初中成績不錯，高中荒廢了？
顧雲騰回答完，摸出手機翻看。
顧辰的視線沿着他的身高往上，偷偷打量他一眼。
男人正低頭看手機，不知是看到什麽好玩的事，一邊的嘴角高高的翹着。落日的餘晖透過樹葉縫隙灑在他身上，留下無數星星點點的光。
滿目都是溫馨的感覺。
回到別墅，兄弟倆在院子裏打了會籃球。
顧辰坐在竹林下的花圃邊看他們，過了一會，她突然跑到樓上自己的卧室裏，拿起桌上的畫紙和鉛筆，走到窗戶邊上。
一道矯健的身影騰空而起，修長的手臂将籃球準确無誤扣進籃筐裏。
可惜帥不過三秒。
落地時和地上那個撞了。
“靠，你要踩死我啊？”
“挨那麽近做什麽？”
“我不挨那麽近，怎麽搶的過你，靠，疼死我了。”
“以後在小孩子面前說話注意點，爸的鐵拳你是沒嘗夠？”
“你不許打小報告。”
“……”
顧辰勾了勾嘴角，在這個霞光漫天的傍晚，她靠在二樓的窗戶邊，慢慢地笑了。
第二天早上，顧辰在吃早餐的時候，終于見到顧家的男主人顧凱風。
年近五旬的年紀，身材保持得很不錯，高大結實，五官和顧家兄弟很像，俨然一個顧家兄弟中年版，只是眉眼中自帶厲色，氣度威嚴沉冷很多。
顧辰稱呼他顧伯伯。
顧凱風溫和地對她說：“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有什麽事都可以跟顧伯伯說。”
早餐結束後，陳若男和顧凱風去上班。
顧辰幫雲姨收拾完，回到房間看書。
畢業班沒有作業，她已經借了城中村一位哥哥的課本自學。
看到那些讓她無從下手的英語音标，她突然想到了隔壁現成的學霸。
顧辰抱起課本走出房間。
輕手輕腳走到靠裏面那間門前，伸長脖子往裏一看。
沒人。
顧雲起不在房裏。
這才回想起來，剛才好像聽到有人下樓了。
顧辰抱着書慢吞吞轉過身。
斜對面的房間裏，書桌前的人此刻正端坐在椅子上，背影筆直而削薄，往上，是一顆短發利落的後腦勺。
算了，她還是等顧雲起回來吧。
背對她的人這時卻突然轉過身來，敏銳的眼神一下子揪住她的：“什麽事？”
顧辰一個激靈，正在撤退的腳步頓住，連忙朝他扯出一抹幹笑：“顧大哥，我……”
她吞了下口水。
她此時，背靠在走廊的牆上，一條腿往外探着，右手抱着課本，左手因為顧雲騰突然出聲，緊張地摳着背後的牆……
活像幹壞事逃跑未遂，被逮個正着。
顧雲騰掃一眼她胸前抱的課本：“進來說。”
“……”
為了不讓他失望，她還是走了進去。
顧雲騰的房間很整潔。他的桌面基本沒有多餘的雜物，身前只攤了一本兵艦雜志，桌角還堆了一摞。
顧雲騰将雜志合上，推到一旁，主動問她：“哪個題不會？”
顧辰慢慢把書推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開口：“這裏……還有，這幾個單詞我不會讀。”
說完，小心地瞅了他一眼。
他學習不好，萬一不會，那不是會尴尬嗎？
顧雲騰并不知道自己在小姑娘心裏那麽不靠譜，随意地掃一眼她指的地方，利落地将那句話讀了出來。
發音純正，配合他朗潤的嗓音，聽起來特別舒服，就像上課老師放的聽力錄音。
顧辰愣住了，沒想到他英文念這麽好。
“這個地方應該填賓格形式。”顧雲騰修長的手指在上面點了點，然後翻了翻她那本比臉還幹淨的課本。
“這是誰的課本？”
“一個哥哥的。”
顧雲騰頭也沒擡：“我可沒有用過這麽幹淨的課本。”
“……”
愣神中。
顧雲騰起身走向書架，開始翻箱倒櫃。
顧辰不知道他在找什麽，她也不好自己走掉。覺得有點無聊，抽空，打量了一下他的房間。
相比她房裏一整面牆的衣櫃，他這裏一整排全是書架。右邊放的全是書籍，而左邊靠門的兩組大置物架上面放的全是飛機和艦艇模型……大大小小，各式各樣。
回想他剛才看的那本雜志，顧辰心裏突然冒出一個算是合理的想法：他準備去當兵？
似乎，沒考上大學，當兵也是不錯的選擇。
顧雲騰很快找好東西轉過身：“這是我初一的課本，裏面的難點重點都做了筆記。”
顧辰回過神：“謝謝顧大哥。”
顧雲騰翻開英語課本，将剛找到的點讀筆按上去：“這是點讀筆，點哪裏就讀哪裏，多聽幾遍就會了。”
說完他把筆遞給顧辰：“你試試，這個是開關。”
顧辰伸手接過筆，當着他的面點讀了幾個單詞。
顧雲騰點點頭：“音準不錯，就是聲音小了點，自己回去多練練。”
他說得頭頭是道，剛才教她語法好像也很懂，應該英語學得還不錯。
那，估計是，偏科了吧。
想到這，她略帶惋惜，又有點無所适從地鼓了鼓腮幫子。
這時，她的臉突然被人輕輕捏了一把。
鼓足氣的嘴巴一下子張開，裏面的空氣啵地一下，全跑了出來。
顧辰一時有些恍然，定了定神，對上一雙黑黢黢的眼眸。
面前的男人一手叉腰，垂着頭，要笑不笑地盯着她：“小孩，大人跟你講話，注意力要集中，尤其是在講題的時候，可不能思想開小差啊。”
語氣不輕不重，卻也讓顧辰的心沉了沉。
從她記事起，從來沒有一個年長的異性這樣跟她說過話。
面前這個人，她才認識了一天，還不是很了解。
他又一直是這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所以她不确定。
剛剛自己走神的行為是不是真的讓他不高興了。
顧辰臉紅了。
有那麽一點丢臉的意思。
眼見小姑娘又漲紅了臉低下頭，顧雲騰擔心她又要哭。
咳嗽一聲，說：“哥哥就是提醒你一下，上課要認真聽講，不要貪玩……”
“我沒有貪玩。”顧辰還是不開心，聲音悶悶的說，“我只是在想，你要去當兵了，我……陳阿姨他們會想你的。”
“……”
說完，她仰頭，黑白分明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特別認真問他：“顧大哥，你要當海軍還是空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