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古代·梁星河(6)我才應該是姐姐
還有一小段距離,空氣中已經彌漫着糖的黏膩味,讓人不自覺心情好起來。
到了糖鋪櫃前,清若喊人,“阿婆,買糖。”
年老幾歲的阿婆樂呵呵的招呼她,“小丫頭幾年不見,長高了,更白了。”
“丫頭要買什麽糖?”
“冬瓜蜜餞,兩文錢的。”
阿婆用油紙給她包好,結了個提手,“來,丫頭。”
“謝謝阿婆。”
清若提着油紙袋晃了晃,兩文錢的冬瓜蜜餞很少,很輕。
糖做工複雜,原料也不便宜,尋常人家也只是逢年過節會買一點。
清若提溜着糖走回家,梁何氏和梁李氏還有梁晨三人正在院子裏掰扯怎麽分剩下的東西。
她沒過去摻合,進了廚房摸了摸梁星河的藥溫度差不多了。
端着藥提着糖去他房間。
“噠噠噠。”
梁星河正在屋裏轉悠,拉開了門。
看見清若端着藥碗,他伸手接過。
清若跟着進屋跟他說,“溫度差不多了,要趁熱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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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慢慢的音調拉得字音長。梁星河沒有半點不耐,反而因為嗓音溫和音調拉長拉出了重視感。
桌上有水,他給自己倒了水,準備喝完藥喝。
清若坐在他對面,看他端起碗喝藥便拆了油紙包,拿出一粒冬瓜蜜餞放在自己掌心。
一口悶完了藥,少年緊促着眉頭,嘴巴裏那股苦澀味像是渲染了整個身體。
藥碗一放下,視線裏是小小的手掌,裏面躺着一顆裹着糖霜色澤鮮亮的冬瓜蜜餞。
一時間,梁星河難得有種荒謬的不真實感。
對面的少女一只手在他跟前,一只手撐着下巴,挑了挑眉,露出俏麗又狡黠的笑,“嗯?”
梁星河眨了眨眼,那顆蜜餞還在。
他愣着眼,有些呆的慢慢用手指試着、輕輕的、小心翼翼去夾起那顆蜜餞。
在她漂亮又狡黠的笑容中,放進口中。
原來,真的是蜜餞。
甜的。
眨眼、再眨眼。
六年前的記憶翻湧呼嘯而來。
小姑娘收回手,只剩左手掌心撐着下巴,中指輕輕點着臉頰,看他傻乎乎的模樣,說不出是認真還是揶揄道,“我覺得我才應該是姐姐,你好像比較傻。”
“咳、咳、咳。”不知道是口水嗆的還是生病想咳。
清若無奈的看他一眼,把他之前倒好的水遞過來,話雖然是對着他,但似乎已經肯定,更像是通知,“是真的。”
梁星河終于拉回了理智思緒,難得表現出生氣,“亂花錢,怎麽去買糖了?”大概就是給自己打氣,兇給自己看的程度。
清若慢悠悠的,一點不慌,“哄弟弟吃藥啊。”
“梁清若!”
清若笑起來,沒再繼續逗他,“我再去給你倒點熱水,多喝點水,晚上睡早一點,不許看書,好好休息。”
她是利落的性子,話音落,已經站起來拿上了藥碗和水壺準備出去。
梁星河一時無話,動作也沒了。
等她到了門口,他嘴巴裏全是清甜的冬瓜糖水,咽下去從嗓子眼直接甜到胃裏的感覺。
“反正我是哥哥。”
小小聲的嘀咕。
清若倒了水進來,梁星河正站在書桌邊翻書,嘴巴裏小小聲不知道在念叨什麽,聽見聲音,趕緊把翻着書的手放下,而後背在身後盡量裝作若無其事的轉身。
她也就當沒看見,把水壺放下問他,“還需要什麽嗎?”
他搖搖頭,她應了聲,準備出去。
梁星河猶豫了一下,喊住她,“小若。”
清若側身,“嗯?”
“念一會書?”
少年生病沙軟的聲音裏帶着些不确定的請求。
而她,向來是吃軟不吃硬的。
清若笑起來,“好啊,想聽什麽?”
他已經笑起來,偏頭朝一邊咳,一邊咳手還一邊在書桌上找書。
她走過去,給他拍背順氣。
梁星河找到書給她看,“國學,可以嗎?”
“無趣。不可以。”
話是這麽說,但少女已經接過水走到桌邊坐下。
這會夕陽餘晖漸少,梁星河怕她壞了眼睛,準備點燈,但引子拿出來,又有些心疼蠟燭。
握着引子,看着少女坐着的背影,試探性開口,“小若,哥哥都記得了,要不然我背給你聽?”
清若回頭,皺眉看他,明顯的滿臉問號,好想問他你是不是有個大病。
還有,你跟誰哥來哥去的?
梁星河,“……”穩住,不慌。
“我只有有些沒理解透,夫子曾說,書讀百遍,其義自現。我覺得我一邊給你背,一邊給你講解,我可能……咳、咳,可能,會有不一樣的理解。”
清若,“……”冷漠臉。
嘆氣,“你今天這身體狀況你就好好歇着吧,以後行嗎?”
梁星河手擋嘴唇,感覺還是想咳,“就,晚飯喝粥喝多了,今天喝了不少水。又喝了藥。現在肚子撐。”
行吧,清若點點頭,“好,來講吧。”
梁星河小小的偷笑了一下,坐在她對面,看她手撐着下巴懶洋洋的狀态蹙眉,而後伸手扣了扣桌子提醒。
得,書蟲對于讀書都有儀式感,讀書對他們而言是神聖之事,不容怠慢。
清若坐直身子,拿出态度。
梁星河點點頭,非常滿意,孺子可教也。
少年沙沙軟軟的嗓音響起,國學不屬于啓蒙書籍,所以梁合沒有系統的教過清若,她只是零碎的聽過。照顧着她,梁清河被得慢,遇到有些比較生僻的字,要停下來給她講解。
而後一句句給她拆解分析。
清若給兩人都倒了水,他做起事來認真,清若就停下問問題的時候讓他喝。
她不懂的多,有些很淺顯的也問,梁星河也不覺得無聊枯燥,窮盡曾經學過的解析給她講,窮盡目前自己所學能用上的給她解釋。而後還要問她的想法。
他不覺得她讀書少就不對,同樣一篇文章,一句話語,不同的人有自己的理解角度,或許有對錯,但只要出發點是求學讨論,就沒有優劣之別。
太陽漸漸落山,收攏了自己的光芒,月亮悄悄爬山枝頭,在黑夜裏皎潔,周圍群星閃耀。
估計是梁何氏他們掰扯完了,廳堂有了動靜。
清若喊停,“我困了,改天再繼續好不好。”
梁合讀書天賦不太行,但确實是個好夫子,梁合費盡心思帶出來的梁星河也是個好夫子。
他說得又慢又細,這會才半頁書。大概因為舒适,并沒有任何勞累感。
梁星河知道她是想讓他好好休息,點點頭,“好,改天繼續。”
方才剩的糖她包起來放到了他桌上,梁星河起來給她拿了油紙包,遞給她,還絮絮叨叨,“不是喜歡吃酥糖嗎?怎麽不多買一點。”
舍不得錢是真的,虧着自己都可以。
妹妹的話,還是盡力予她開心吧。
“買給你喝藥後潤口的。”她不接。
他堅持遞,“我都多大了,用不着,再說藥也不難喝。”
清若挑眉,“真的?”
屋裏只點了一支蠟燭,燈光搖曳,光線有些昏暗。
少女帶笑的面容,靈動的黑眸此刻是誤入人間的小精怪,天真純愛卻又有着本性戲弄于人調皮。
梁星河謊言說得落落大方,“是,不難喝。”
把油紙包遞到她手上,“妹妹熬的藥,怎麽會難喝。”
天熱,但家裏有病人,所以梁何氏還是燒了熱水。
正好來敲門,“洗臉洗腳睡覺。”
梁星河先應聲,“好,來了。”
“走吧。”
清若握着手裏的油紙包笑了笑,行吧,等他喝藥再給他。
梁何氏已經洗完了,在廳堂坐着,有些疲倦的半靠着身子。
指了指外頭,“水在那燒好了,快去洗。”
清若擺手讓梁星河先去,自己湊到梁何氏身邊,給她錘肩膀,“娘,重點還是輕點?”
“這樣就行。”梁何氏坐起來側向她,嘆慰,“還得是小閨女貼心。”
而後繼續跟清若道,“分完了……唉。”
想說,卻也無從說起。
清若給她錘着肩膀,慢慢道,“您少操點心,兒孫自有兒孫福,顧好您自個兒的身體。”
“話是這麽說,但當娘的……算了,是我閨女說的,我現在旁的都不操心,就盼着幺兒快好起來。”
清若朝外面正在洗臉的梁星河方向努努嘴,“喏,別擔心,您瞧瞧這才一劑藥下去精神頭都不一樣了,感覺明天後天就能好了。”
這話梁何氏愛聽,原本半眯的眼睛睜開,看着梁星河怎麽看怎麽喜愛,雙手合十十分虔誠。“望菩薩保佑。”
梁何氏今天沒什麽體力活,主要是被傷了心覺得異常疲倦。這會眼瞧着兒子精神頭好多了,咳嗽也少了,閨女又貼心的錘肩,感覺好多了。她也心疼閨女,才錘了一會就反手拉她的手腕,“好啦,娘舒服多了。”給她揉着吹了吹,“手疼了吧。”
清若笑着依着她撒嬌哄她開心,“給娘錘怎麽會疼呢,能為娘做點事我心裏高興還來不及。”
梁何氏樂得合不攏嘴。
梁星河洗簌完進來就看到娘倆摟着靠着笑做一團,那眉開眼笑的模樣可以說是十分愉悅了。
梁星河一時間有些恍惚今天到底是不是他病重,而後因為分家還鬧了不愉快。
總感覺自己病糊塗了。
看着他娘那龇牙咧嘴的模樣,哪裏還有半點下午是那幽怨又期期艾艾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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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藥苦口
才利于病。
苦口也可以不難喝。
——【黑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