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
胡绫從大年二十八開始放假。
她跟着孫若巧置辦年貨,兩人在人山人海的超市裏血拼。為了搶一桶打折豆油,胡绫鞋差點沒被踩掉。她拎着大包小裹走在孫若巧身邊,悲催道:“哎,我們要是忽然中彩票了該多好,不用五百萬,三百萬就可以!”
孫若巧說:“錢不是這麽賺的,老話沒聽過嗎,橫財後面就是橫禍!”
胡绫:“那就五十萬吧,五十萬總不算橫財了吧?”
她不貪,她就是不想跟幾十個大爺大媽一起搶豆油。
孫若巧說:“別做夢了,快去,再拿兩包衛生紙。”
在孫若巧的指揮下,胡绫成功拼殺到不少限購産品。孫若巧難得大方地打了輛車回家,後備箱塞的滿滿當當。在車上,孫若巧問胡绫趙路東喜歡吃什麽菜,胡绫冷笑:“他啊,你揉倆面團蒸個饅頭随便對付一下就得了。”
孫若巧損她:“就一白眼狼!”
胡绫哈哈笑,故意嗷嗚一聲,撲到孫若巧身上。
新年到了,街道上張燈結彩。
胡绫家過年人不多,爺爺奶奶都不在了,外祖父外祖母也在外地,年夜飯只有三個人吃。因為吃得不多,所以胡绫家的團圓飯往往都是貴精不貴多。但今年孫若巧像開了挂一樣,拿出做滿漢全席的架勢,提前兩天就開始動手,一直忙活到春晚開始前一秒。
胡绫跟趙路東約定的登門時間是晚八點。
飯菜做的餐桌上都快放不下了,孫若巧把冷盤擺到了茶幾上,一擡頭,看見胡绫正坐在沙發裏嗑瓜子。
孫若巧訓斥道:“都不知道過來幫忙!誰養的懶姑娘!”胡绫扭動道:“你呀你呀。”她從冷盤裏拿了塊熏兔吃,為自己辯解:“前面我都幫忙擺了,關鍵你做太多了,兩盤菜就夠他吃了。”
的确做得太多,一張桌子都放不下,可孫若巧還嫌不夠,又鑽進廚房忙活。
老一輩的思想很簡單,覺得自家欠了情分,尤其還是女孩家,那就必須找機會全心全意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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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绫走到廚房門口,看着忙得熱火朝天的孫若巧,過去從後面抱住她,撒嬌道:“娘親……”
孫若巧賞她一肘子:“別賴賴唧唧的,讓開!耽誤我拉絲呢!”
胡绫撇着嘴走開,孫若巧将拔絲芋頭倒入盤子裏。
這時,門鈴響了。
“哎呦?來了吧。”孫若巧一推胡绫,“趕緊開門去啊。”
胡绫磨磨蹭蹭往門口走,“我爸不是在客廳嗎,幹嘛非得我開。”胡绫對孫若巧這種迫不及待的态度有點別扭,決定給趙路東一個下馬威,吊着一張臉開門。
結果門一打開,剛一照面,胡绫就有點繃不住了。
“……呀?”
她看了好幾個月趙路東在店裏邋裏邋遢的“猴”形象,今天他突然一腳橫跨了幾萬年的進化曲線,變幻成人了,讓她十分不适應。
胡绫上下打量他,趙路東裏面穿了一件米灰色高領毛衣,拉索拉到喉嚨處,開了個小口,外面是一件藏藍色雙層羽絨外套,袖口和拉索拼接了牛仔,簡約又好看。下身是一件深色牛仔褲子,褲腳挽起,露出黑色的襪子,裹着瘦長的腳踝,腳上是一雙淺駝色馬丁靴,還斜挎了個包。
說實話,趙路東這個身材,要真好好收拾,就是個衣服架子。但他平時根本不好好穿。其實今天這身也不算什麽正裝,但是已足以讓人眼前一亮。
他比她想象的會打扮多了……
想想也對,Nico和白明皓還有阿津他們出門玩的時候,看着都挺精神。畢竟早早接觸社會,又喜歡玩,肯定沒有念書的小孩那麽死板。
但胡绫印象裏,趙路東确實很少注重穿搭。
人靠衣裝,他看起來比往常帥了好幾倍,胡绫心情大好,伸手怼他。
“你怎麽穿成這樣,不符合你身份啊。”
“我什麽身份?”趙路東擺頭,“別堵門。”他手裏還拎着四五個沉甸甸的禮盒。
胡绫還是沒讓開,低頭看看自己,一身小熊睡衣,還是穿了好幾天沒洗的,皺皺巴巴不成樣子了。因為在自己家吃飯,胡绫壓根就沒想仔細打扮,何況當初去趙路東家吃飯時,他也是邋邋遢遢的。結果現在一對比,就有點慘烈。
這人這麽心機呢……
“小東!”孫若巧從廚房出來,“你們在門口待着幹嘛,進來啊。哎呦小東,阿姨好久沒見你了,這麽帥了啊!”
胡绫偷偷做了個嘔吐的表情,趙路東無視她,笑着對孫若巧說:“孫姨,新年快樂,打擾了。”
孫若巧開開心心給他迎進門,幫他找了雙拖鞋。胡绫小聲跟趙路東說:“人模狗樣的,怎麽還帶這麽多東西?”
趙路東低聲嘲諷:“你以為我跟你似的?”
胡绫哼了一聲,率先進屋。
趙路東餐桌上表現良好,跟平日在胡绫面前判若兩人,謙和穩重,充滿耐心。孫若巧拉着他沒完沒了說話,趙路東老老實實有問必答。胡謙則是抓住每次時機,有事沒事就跟他碰一杯酒,趙路東也是杯杯都接。
胡绫像個擺設一樣坐在旁邊,吃飽了就無聊地看春晚小品。
幾瓶酒下肚,他們聊得越來越深。孫若巧今天也難得喝了酒,臉色白皙之中透着紅潤。趙路東觀她眉眼,隐約能看出胡绫的樣子,尤其是那雙眼睛,輪廓線條簡直如出一轍。
他忍不住想,胡绫如果上了年紀,是不是就是孫若巧現在這個樣子。
孫若巧适時地嘆了口氣,說:“小東啊,阿姨一直沒機會跟你道謝呢。”
趙路東笑道:“為什麽謝我?”
孫若巧說:“謝謝你留小绫在你那工作啊,你不知道,她那段時間找工作可愁了。”
胡绫一聽,又別扭起來了,抱怨孫若巧怎麽能把這種事告訴趙路東。她支起身子抻脖辯解:“誰找工作愁了,我那是沒好好找而已。”
趙路東很給面子,說:“她幫了我很多忙。”
孫若巧:“她還能幫忙?她多懶呀,我就沒見過這麽懶的姑娘。”
胡绫越聽越氣。
“我懶?我在他那簡直就是當牛做馬好不好。髒活累活全是我幹,我天天幾點上班幾點回家你不是都知道嗎?”
她一天十來個小時泡在店裏,這還叫懶?趙路東這狗畜生自打她去店裏就再也沒管過賬本,平時店裏舉辦個小活動,裏外都是她在張喽。大老板天天中午才起床,只管上個貨,修個機器,其他時間就是玩玩玩玩玩。
她如此勞苦功高,還被說懶,真是沒天理了!
“行了,大過年的別吵,這麽大嗓門。”胡謙夾着小菜,舉杯對趙路東說,“來,再喝一個。”
趙路東跟他碰了杯,一飲而盡。
胡绫這邊剛穩住心态,孫若巧馬上又挑起另一個敏感話題。
“小東,你有沒有女朋友呀?”
“沒有,您要給我介紹嗎?”
“哎,小绫也沒有男朋友啊。”
胡绫臊死了。
她确實現在空窗,但孫若巧這話接的就有點離譜。感情問題,總是誰上趕着誰先輸。她要面子,面對趙路東時尤甚。
趙路東瞄了胡绫一眼,笑着說:“她還缺男朋友?眼光太高了吧。”
“就大學時候處過一個。”孫若巧說,“我看過照片,長得還挺不錯呢。”
胡绫一語不發,裝着看電視。
趙路東:“是嗎?”
“是呀。”孫若巧提起胡绫前男友,有點惋惜,“學習好,家裏條件也不錯。”
趙路東垂眸,扯了扯嘴角。
胡绫在那摳遙控器,心情有點複雜,她不太想讓孫若巧跟趙路東提這個。
孫若巧說:“可惜沒幾天就分了。唉,其實這種事都是看緣分,能不能走到最後,全看老天爺的安排。小東你呢?你怎麽也沒找啊?”
趙路東:“我?我……”
“你說這些幹什麽。”胡謙舉起杯子,打斷了這有點進行不下去的對話。“人家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來,再喝一個。”
一頓飯吃了兩個多小時,十點多的時候,趙路東起身告辭。胡绫整晚也沒跟他說上幾句話,現在聽到他說要走,忽然有那麽一絲絲的不舍。
他好不容易穿搭得像個人了,才看兩個小時就沒了。
孫若巧也挽留他:“再坐一會吧。”
趙路東說:“店還開着,叫了個朋友幫忙看一會,不能太晚,他也要回家過年的。”
孫若巧把事先準備好的東西拿給他,一大包吃的,有自己做的八寶飯和醬肘子,還有水果和養胃的參茶等等。
他拎了一堆東西來,現在又拎了一堆東西走,裏外等于啥也沒幹。
現代人的交際生活就是這麽□□。
“绫兒,你送送人家。”
胡绫靠在門口跟牛軋糖較勁,聽見孫若巧的吩咐,看向趙路東。
“用送嗎?”
趙路東沒說話,穿好鞋,起身。
孫若巧在後面推她:“什麽用不用,有沒有點待客之道,這麽大人了還這麽不懂事呢!”
胡绫随手拿了件羽絨服披身上。
“走吧。”
她送趙路東下樓,一直到單元門門口都很安靜。推開門,外面鞭炮聲瞬間清晰了。
胡绫還沒有回頭的意思,跟他一起往小區外走。
“你叫誰幫你看店啊?”
“沒有。”
“啊?”
“關了門出來的。”
“你敢騙我媽!”
趙路東笑笑,胡绫又問:“你又沒事,幹嘛回去這麽早?”
“早嗎?都快十一點了,你爸媽也要休息了。”
“你今天怎麽打扮得像個人了?”
“我說過吧,你要是不會說人話,就把嘴閉上。”
胡绫想翻他一眼,結果看過去,又被小晃了一下。
經過一夜,他看起來更順眼了。就像女人剛化完妝時往往不是最美的,要等一段時間,妝容才會服帖。放男人身上也是一個道理,胡绫現在看趙路東,比八點鐘剛開門的時候更帥了。
女人都是視覺生物,身邊人一帥自己就容易高興,她內心期盼出租車晚一點過來。
趙路東感覺到她的視線,順着看過來,胡绫馬上說:“等會回去我要告訴我媽你騙她。”
趙路東:“告訴吧,反正阿姨不會怪我。”
胡绫:“你怎麽知道?”
趙路東:“阿姨只會誇我懂事。”
胡绫:“……”
他進一步說道:“你媽喜歡我。”
他這樣在她身邊說話,搞得她心裏癢癢的。
“你真自戀,誰喜歡你?”
趙路東看着她。
“不知道啊。”
胡绫風涼道:“反正我煩。”
“你煩?
“對啊,你不知道嗎?你從小就讨人厭。”
“哪讨人厭?”
“……就是讨人厭。”
“不順你意就是讨人厭是吧。”
“誰說的,因為你打我。”
“我打你?”趙路東笑了,“胡仙女,有了這個編造記憶的功能,生活起來特別理直氣壯吧。”
“哈哈哈哈哈!”胡绫沒忍住,仰天大笑。
笑着笑着,她又跟趙路東的視線對上了。他臉上也帶着笑,但是沒有她這麽誇張,他神色輕松,帶着點男生特有的包容。
不遠處有人在放煙花,剎那而逝。
胡绫被說不清的暧昧氛圍包裹着,趙路東喝了酒,視線變得簡單而直白,胡绫從他眼中感覺出了許多将說未說的內容。
她的心越跳越快。
胡绫覺得這感覺似曾相識,有點像之前他們在WHY X洗手間裏的情形。她至少沒有像上次那樣,徹底傻在那。
但是心還是不可避免地緊張起來。
她并不是緊張男生的表白,她從小到大有過很多被表白的經歷,幾乎輕車熟路了。
但趙路東跟那些人不一樣。她跟他之間,說淺很淺,說深很深。他不像她的前男友,是生命裏的短暫緣分,抽離只是陣痛。如果将趙路東的所有故事從腦海中删除,胡绫的記憶會像被毛蟲磕過的樹葉,坑坑窪窪,斷斷續續。
她喜歡他們一直以來的相處方式,她期待能有好的變化,也懼怕會發生不好的變化。
期待和懼怕相互拉扯,是她發傻的主要原因。
……會說嗎?
他會說點什麽嗎?
說完自己要怎麽處理呢?
腦中的想法千變萬化。又一顆煙花在天邊炸開,他已經走到路邊,回頭沖她笑了笑,說:“胡绫。”
胡绫差點沒喊聲到,說:“怎、怎麽了?”
他問她:“你來我店裏過得開心嗎?”
胡绫實話實說:“開心。”
趙路東:“那就好。”說完,又笑着說:“你能來,我也挺開心的。”
絢爛的煙花照亮夜空,胡绫眼睛一熱,差一點就破功了。有那麽一股沖動想要過去抱他一下,但她不敢走太近,怕他看到自己眼圈紅了。
趙路東說:“新年快樂。”
她狠狠一點頭。
“嗯嗯。”
他說:“早點回去,外面太冷了。”
他打了輛車走了。
胡绫原地轉了幾圈,又蹦了蹦,心情暢然得無法形容。
雖然還有一些事沒有說開,但她知道不用急。她從他的笑裏,獲得了一種一切變化都可以慢慢來的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