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劍情深

第24章 ☆、八十八夜.二

有一天在回家的路上，顧蓮亭對聞燭說：“我們去河邊走走。”

微風輕拂，水面掀起一陣陣的漣漪。顧蓮亭牽着聞燭的手看着煙翠籠罩的河面問：“聞燭，你會走嗎？”聞燭沒有回答，白皙的臉上，盡是悲傷，眼中也有星星點點的淚光。顧蓮亭将他擁入懷中喃喃說道：“別走，聞燭，別走……”

不遠處，有個手拿糖葫蘆的白衣少年看着他們相擁而立，驚呼了一聲：“呀！”另一個藍衣人卻擋在白衣少年身前說着：“夢璃，別看！”……

日子還是一天一天這樣過着。

聞燭提着食盒從城東回到城西。剛到小院，他回轉身說：“閣下何意？你已跟了我半天了。”

一個白衣少年出現在他的面前，那白衣少年盯着他用好聽的聲音緩緩說道：“你是妖！”

聞燭往後退了兩步，手中的食盒也“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極為恐慌的說：“你究竟是誰？意欲何為？”

那白衣少年卻說：“你別誤會，我沒有惡意。那天在河邊看見你和他相擁而立。但我看見你的元神，你并非人類。”

聞燭有些惱怒的說：“那又怎樣？我與他又礙着誰了？！”白衣少年并不生氣，只嚅嗫得說道：“我是仙寓山的狐仙，我只是，只是想要問你，你與他之間是否就是人間的情愛？”

“原來如此！狐仙，那你可是有了心愛之人？”聞燭問他。

白衣少年點點頭又搖了搖頭說：“我，我不知道，天澤師兄他……”聞燭看他那番模樣，心中也知道了個□□分。

他對白衣少年說：“我叫聞燭，敢問上仙尊姓大名？”白衣少年回應他道：“夢璃。”聞燭便向夢璃招了招手說：“上仙請坐。”

夢璃便坐下，看着聞燭的側臉，聽他說道：“我本是燭妖，修行了兩百年。來到他家，看着他出生，長大。每晚透過燭光，看他父母如何疼愛他，看他小時調皮搗蛋，看他失了雙親，一個人孤零零的在這人世間。我也不知為何，心裏總是牽挂着他，疼惜着他。看到他高興，我也覺得心中歡暢，看他難過，我的心亦覺得疼痛。慢慢的，我便有了執念，不再只願在夜裏看着他，于是便在白天也悄悄跟着他。”

聞燭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他是多善良的一個人啊！總是喜歡去幫助別人，大家都喜歡他。呵！他這個人心太好了！像個傻子一樣。我怕別人會害他，就想日日守着他。所以，所以，我便化作人形诓他，假裝受傷，他竟然一聲都不問就将我救回家中。”

夢璃看着聞燭的笑顏，自己的眼中卻泛起了一陣水霧。

聞燭又低下頭，黯然得說着：“我知道，道行不高的妖，一旦與人相好，便會修為盡破。即使會被天火爐收去，我也想和他在一起，并不是貪一時之歡，只是因為我喜歡他，想伴在他身邊，哪怕不能一生一世。所以，我依然要逆天而為。”

說完一行清淚已從眼中滾落，雙眼已是模糊，只聽到夢璃在他身旁說：“謝謝你，聞燭。”夢璃離開後，聞燭呆呆的自言自語：“希望能解你心中之惑……”

顧蓮亭回到家中，聞燭已做好飯菜。“好香啊！今天什麽日子？有酒有肉又有菜。”顧蓮亭笑意盈盈得問聞燭。聞燭卻不言語，只拉着他的手坐了下來。

對着燭火，顧蓮亭發現今天的聞燭格外俊美，聞燭對他明媚一笑說：“什麽日子都不是，就想着和你喝喝酒。”那模樣竟是讓人分外疼惜。

他将酒杯遞給顧蓮亭說：“第一杯，我敬你，謝你救命之恩。”二人便一飲而盡。聞燭又将酒杯斟滿說：“第二杯，我敬你，謝你收留之恩。”再飲而盡。

聞燭意欲再将酒杯斟滿，卻被顧蓮亭制止了，他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聞燭說：“聞燭，你怎麽了？”

聞燭眼中閃着耀眼的光芒，看着顧蓮亭說：“顧蓮亭，你喜歡我嗎？”顧蓮亭一聽，只覺得耳邊“刺啦”一聲，那一層窗戶紙被捅破了，滿心滿眼都是聞燭，心中的愛意便如決堤的河水一樣嘩啦一聲傾瀉而出。

他将聞燭壓在身下，肆意的吻着他，唇舌纏綿，吻便一直從唇間移到了聞燭耳邊、胸前……雙手撫摸着他的身體，撫摸着他的顫抖，滿室春光……

聞燭看着熟睡中的顧蓮亭，眼中帶着無比的留戀與憂傷，他輕輕吻上他的唇，起身，看着細細微微的燭火，這是他伴着他的第八十八個夜了。

一枚藍色如淚滴狀的寶石，閃着好看的幽光，寶石被系在了紅色的如意結上，那是聞燭的內丹，二百年的內丹啊，他輕輕得摩挲着，将內丹在唇間輕吻後，放于桌上。燭火飄飄忽忽，似乎快要燃盡了，聞燭在紙張上寫下：望君珍重。

聞燭的身體在慢慢變淡，變成半透明，再變成透明，再無人形，只剩一幽淡淡的藍色小小火光，飄到顧蓮亭的身邊徘徊不去，但終于慢慢飄出窗外，飄到空中。桌上的燭火，終于滅了，一抹青煙瞬間消散……

顧蓮亭醒來時，聞燭早已不在了。他看見桌上的那枚藍色寶石如意結，看見了聞燭留給他的四個字，他的口中就泛起了苦澀，不斷翻騰，一地的憂傷……

聞燭走了，顧蓮亭又回到一個人的生活。

在學堂門口望向從城西到城東的路上，再見不到那個身着藍色長袍的人提着食盒緩緩行來的身影。

顧蓮亭望向窗口，曾經有個人站在那裏，看他教小孩們搖頭晃腦的念書，看他用戒尺懲戒調皮的孩子，那個人就會開心的對他笑。而如今，那裏只有暗自飄動的柳梢。

顧蓮亭依然獨自走在冰冷的雨中，任泥點污了他的袍服。

路過夕河，景致依然卻再無人欣賞。

城西的舊宅中，更顯冷清。

推開門，桌上也再無熱氣騰騰的飯菜，再見不到那人閃亮的雙眸，再無那人的笑容，那讓他滿心柔軟的笑容……

就連舊宅中的燭火都顯得那樣微弱，再沒人同他在燭下執手談笑……

顧蓮亭只覺得胸中苦悶，他揪住衣襟痛苦的喚着：“聞燭，聞燭”，手中緊緊攥着那枚藍色寶石，終于歪歪斜斜倒在了地上…..

華元真人來到華元殿中，打開天火爐，爐中各色幽光攢動，華元一揮手喚着：“聞燭。”一幽藍色火光自爐中飛出，華元再用拂塵一掃，火光變大，現出一個人形，越來越清晰。聞燭一臉疑惑，跪拜于華元真人身前說：“多謝真人。只是聞燭不知，真人為何助我？”華元真人輕嘆一口氣說：“便是為了我那徒兒夢璃。走吧！我帶你下界去。”

拂塵一掃，已在雲端，飛行了片刻，便又回到那個熟悉的小院。

月光下，聞燭再次叩謝華元真人：“聞燭再謝真人。”華元真人扶起他說：“不必言謝。如今你已身為凡人，望你在凡間多行善，也不枉我徒兒記得你，唉…”

聞燭起身又問道：“那如此，就煩請真人替我向夢璃上仙致謝。”華元看着他說：“你快進去吧，那書生病了。”聞燭聽他之言，便心急的轉身向舊居走去。華元看着他的背影，搖搖頭心中想着：“罷了，真相已是如此殘酷，何必再去拆穿？”

顧蓮亭躺在床上，聽到有人推門進來，他便問道：“是王家嬸子嗎？多謝嬸子惦記，還能照顧我這病軀，咳咳咳……”

那一襲靛藍長袍在顧蓮亭眼前出現，顧蓮亭一怔，看見聞燭眼含熱淚站在他面前，他微笑着說：“你回來了？我以為你再不回來了。”

聞燭便趴在他床前，緊緊抱住他，将頭埋在他懷中，淚水自眼角滑落，說道：“我回來了，顧蓮亭，我回來了。”顧蓮亭問他：“還走嗎？”聞燭擡起頭來，看着他，堅定得說：“不走了，再不離開你半步。”

火熱的唇就貼在了一起……

燭火燒得很旺，跳躍着，舊居中仿佛也暖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