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二選一
樓下,付嘉死氣沉沉地趴在桌子上,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
就在十秒鐘前,徐書原剛剛把狀态改成“免打擾”。
盡管如此他還是自願留下來加班,畢竟該做的事情要做完。收工後去十五層看了眼,徐書原已經走了,不知道什麽時候。
拖着疲憊的步伐回到家,爸媽還沒睡。
他去敲房門:“爸,媽,有點事情問你們。”
當媽的呵欠連天來開門:“什麽事非得大半夜問。”
“爸呢?”
“書房。”
套間是連着書房的。
“喔。”他坐到床上,抱起一個抱枕,“媽,我出國之後有同學來找過我嗎?”
“好好的怎麽想起問這個了。”
“就随便問問。”
他媽在腦海裏刮了刮,沒有印象:“你都走了誰還會來咱們家。”
“你再想想,真的沒有嗎?”
“老付——”懶得再應付他,他媽抻長脖子往書房喊,“老付你出來一下,兒子有事問你。”
房門打開,煙味撲面而來。
付嘉皺起鼻:“爸你又躲起來抽煙。”
“兒子還訓起老子來了。”他爸把眼睛嚴肅地一瞪,“說吧,又有什麽事。”
付嘉只好再問一遍。
本來以為老爸也會跟老媽一樣敷衍,沒想到他爸警惕地看向他,打量了好幾秒。
“爸你看我幹什麽,到底有沒有啊?”
其實問到了也不能改變什麽,但他還是想知道更多細節。
他爸把手裏的煙頭丢進垃圾桶,“是有一個。”
付嘉登時睜大眼:“叫什麽?”
“那麽久的事誰還記得。”當老子的擺擺手,“說是來還你錢的,我替你免了。”
“那他……那他有沒有說什麽,有沒有什麽話留給我?”
他爸矢口否認。
沒有嗎?付嘉抱着枕頭默不作聲。
他媽媽聽了個大概,插嘴問:“借了多少錢?”
“一兩萬。”他爸輕輕嗤道。
換來他媽媽哎喲一聲:“怎麽這麽點小錢也要借?不是擺明了知道我們嘉嘉不在乎吧。兒子,你在學校幫助同學是好事,不過這種人還是少沾染為妙,愛占小便宜要不得的。”
“行了,你少啰嗦兩句。”他爸轉身又去點了一根煙,湊嘴裏吸上,“依我看,花錢買個教訓不一定是壞事。”
房間裏的煙味更濃了。付嘉不想再聽下去,木着臉離開。
接連幾個晚上他少有的失眠。
去客戶那裏上班,同事問他黑眼圈怎麽這麽重,是不是沒睡好。他搖搖頭,樣子有點魂不守舍。
熬到周四晚上十一點,丁敘又跳出來。
“朋友,再不現身我要懷疑你被外星人綁架了。”
他敷衍:“心情不好,恕不閑聊。”
“心情不好出來喝酒啊,一醉解千愁聽沒聽說過,來吧,爸爸我請。”接着就發來一間酒吧地址。
想到第二天還要上班,付嘉本來不想喝,但最近情緒實在太down了,需要釋放。開車趕到那兒,出乎意料的是個偏安靜的地方,丁敘坐在吧臺自飲自酌。
“來了?”
他往旁邊讓了讓,付嘉坐下,盯着他面前半空的威士忌酒瓶,“全是你一個人喝的?”
“哎。”丁敘又往喉嚨裏送了半杯,“煩。”
“煩什麽?”
“還能煩什麽,就我上次跟你說的那個妞兒,你說她到底什麽意思……”
本來付嘉是來散心的,結果被迫聽了半晌好友的單戀故事。一個小時後丁敘沒形象地趴倒,付嘉喝了兩杯左右,頭腦還算清醒,心裏卻空空蕩蕩的。
翻開手機,置頂聊天依然是灰色。
他覺得自己應該灑脫一點,別再想徐書原的事了,可是總忍不住一遍遍點開對話框。
“看什麽呢。”
旁邊一只手唰地把手機搶走,丁敘醉眼朦胧地盯着上面:“一本書?女的吧。”
付嘉給徐書原的備注是書本的小表情,沒用漢字。
“要你管。”他想搶回來,丁敘卻把手伸得老長:“有問題,你有大問題,快點老實交代。”
“還我還我。”
丁敘力氣大,抵着他點開對話框:“Hello這位小姐,嘉嘉喝多了,介不介意來接他回去呀。”
手松開,咻的一聲,語音發出去了。
“丁敘!”
付嘉奪回來手忙腳亂撤回,接着就忐忑地死盯着對話框,直到屏幕熄滅。
還好,徐書原應該沒看到。
“瞧你慫的。”丁敘醉醺醺地恥笑他,“我這是在幫你。”
起身打了他好幾拳,付嘉仍然覺得不解恨,又狠狠踹他凳子。丁敘哈哈大笑,翻過身,一眼瞥見他攥在手裏的手機:“欸、欸!打過來了!”
真打過來了。
付嘉心跳驟快,趕緊抓着手機跑出去,蹲在冷風裏按下接聽鍵。
“喂?”
那邊沉寂了幾秒,傳來徐書原的呼吸聲。
付嘉張口想要說話,又想起這幾天自己受到的冷遇,硬是把話給咽了回去。
身後兩個醉鬼經過時沒注意到有人,直接踢了他後背一腳。他疼得輕嘶,頓了頓,又刻意嘶了聲。
徐書原終于松口:“你怎麽了。”
“沒怎麽。”
“沒怎麽我挂了。”
“喂你——”付嘉以為他真要挂了,僵直地等了會兒,忽然聽到咔嗒一聲。
“你在抽煙?”
那邊,徐書原吐出一口氣:“我在工作。”
不可能。
付嘉很熟悉打火機的聲音,因為他爸。可徐書原抽不抽煙,他既管不着,也沒心思去管。
“這幾天我發消息你怎麽不回?”
徐書原:“忙。”
“忙到連打字的時間都沒有?”他不信,“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氣我那天在車上亂說話。可我又不是故意搗亂的,我是關心你,你別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話說得又急又亂,帶着三分醉意。
靜默片刻,徐書原忽然問:“你喝了多少。”
“不關你的事。”
“跟誰在一起。”
“說了不關你的事。”他賭氣。
不知不覺聲音越來越大,把周圍的目光全吸引過來了,他卻毫不在乎。
起身走到自己的車旁邊,他擡腿踢了幾下,故意把車轱辘踹得砰砰響,“拿着個手機跟擺設一樣,看見消息也不知道回,你要是讨厭我就拉黑我啊!”
徐書原的聲音多了層倦怠:“我先挂了,等你酒醒了再說。”
“不行。”
“付嘉,你到底想怎麽樣?”
“我——”付嘉咬了下嘴唇,“我就是……”
“別任性了。”徐書原淡聲,“我還要工作,沒有時間應付你,玩夠了早點回家去。”
比起之前的冷硬,這樣平靜的拒絕反而更讓人難受。聽到電話裏沉緩的呼吸,付嘉的心嘩啦一下,變得柔軟極了。
“你能不能打車來接我。”他抿緊嘴,手指握緊手機,“我喝了酒不能開車。”
“叫個代駕。”
“叫不到……”
“我幫你叫。”
從來沒試過被人這麽斬釘截鐵的拒絕,付嘉愣住了:“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嗎?我的意思是……”抿唇片刻,終于還是說出來,“我的意思我想見你。”
“我明白。”
徐書原罕見地笑了下,有種自嘲的意味,“我很明白你的意思。”
啪嗒聲又響了一次。
“你不願意跟我在一起,但你喝多了又希望我去接你。你希望我能一直關心你,在乎你。付嘉,你很自私。”
“不是的,不是這樣!”付嘉本能地否認,然而說不出個所以然,剩下的話在喉嚨裏滾來滾去。
“不是哪樣?”徐書原定了定,嗓音僵硬地問,“難道你願意跟我在一起?”
付嘉驀地沉默了。
連他自己都覺得混亂,如果真的喜歡書原,四年前又怎麽可能潇灑離開呢。
那個時候……
那個時候全系都聽說徐書原叫人給耍了,談了半年戀愛,那邊卻是個男的。
這件事太可笑了,可笑到值得被津津樂道。但不管別人怎麽旁敲側擊,怎麽用異樣的眼光打量,徐書原始終沒有透露付嘉的名字。
徐書原本來可以大聲痛罵我的,但他沒有,也許是覺得丢臉吧。想到這些付嘉就覺得愧疚。
看着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付嘉眼神漸漸暗淡,肩膀也慢慢塌下去:“其實這四年我一直覺得對不起你。當年我太不懂事了,只顧着好玩,做事情沒想過後果。現在我知道了,自己那樣很不對。”
回國以來,這是他第一次認認真真地說對不起,可徐書原卻絲毫不覺得安慰。
“所以呢?”徐書原反問。
“所以我想要彌補你。”他閉了閉眼,把心裏話說了出來,“我陪你去見醫生好不好,也許你的耳朵還能治得好。”
電話裏氣息頓時變得沉重。
徐書原不講話的時候總能讓人覺得煎熬,不是陰郁,是沒來由的壓抑。他仿佛在壓抑着什麽情緒,一下又一下地呼吸着,良久後才說:“原來是為了這個,你是覺得虧欠我。”
付嘉語無倫次地解釋:“不光是因為這個,還有你的手,還有……還有,書原你知不知道大家那時候都在傳,他們說你——”
“夠了。”
徐書原聲音嘶啞地打斷,而後像是自言自語一樣:“我怎麽會以為你變了?”
“書原。”付嘉嘴唇掀了掀,終于還是只叫了他一聲。
徐書原卻仿佛沒有聽見,沉默少頃後說:“你沒變,但是我變了。付嘉,把你這些不清不楚的好意收回去,要麽就和我在一起,要麽就讓我徹底忘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