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怕我?
“喂,你今晚一直心不在焉,想什麽呢?”
KTV包間裏,從小一起長大的丁敘一眼就看出付嘉不對勁。
“沒想什麽。”他把身體側過去不願多說。
“進來到現在你光喝酒不唱歌,這可不像你啊。說吧,又在哪個妹妹身上栽跟頭了,爸爸幫你主持公道。”
“手撒開,讓我安靜一會兒。”
推開好友的胳膊,他窩進沙發角落沒有動。這種熱鬧的場合以前最喜歡了,和朋友一玩就是一整夜,今天卻不知道為什麽覺得無趣。
也許是因為那天徐書原說的那句,要離自己遠一點。
這話當真嗎?
“你工作的事定了麽,去給你爸打工還是讓你爸給你投資創業?”
“我可能要去事務所了。”他說。
“事務所?”丁敘咕嚕了一大口啤酒,“那是幹嘛的啊,給人打官司的?”
“不是,算了,說了你也不懂。”
“那掙錢很多?”
“也不多,一個月八九千吧。”
丁敘差點兒一口酒噴出來,斜着眼睛瞪他:“你有病吧,一晚上喝酒都不止這個數,上趕着要什麽飯去?”
“……你別管。”
其實付嘉也明白這個數目太少,根本不夠自己生活的,可他還是想試試。也不全是為了徐書原吧,不全是,長這麽大還沒自己掙過錢,多多少少也想要脫離父母的掌控。
覺得房裏太吵,他就起身去了衛生間。
回來的時候走錯方向,不留神拐到不認識的地方去了。正想要打個電話問問房間號,餘光卻忽然看到前面的一抹背影。
如果說重逢那天還不敢确定,今晚他已經能夠一眼認出那是誰。
這幾天輾轉反側,全都是因為這個人。
“徐書原——”
他喊了聲,但是因為膽怯,聲音太小了。
前面的背影沒有停頓,徑直朝洗手間的方向走去,步伐有些不穩。他急忙追上去,三兩步就拉住了前面人的胳膊:“徐書原!”
徐書原這才停下來。
付嘉轉到他對面擡起頭,看到他的臉色卻吓了一跳。他仿佛有什麽地方不對勁,眉心凝了許多冷汗,臉色也很蒼白。
“你不舒服?”
“沒有。”徐書原冷淡地掙脫出他的手,“怎麽又是你。”
付嘉一瞬間很難堪,但還是說:“我跟朋友在這兒唱歌,你呢?”
“陪客戶喝酒。”他惜字如金,“我去趟衛生間。”
說完沒有再逗留,轉身就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付嘉一路跟着,快到衛生間門口的時候終于張口:“我給你發短信,你沒有回。”
自從知道徐書原沒換號碼,他前前後後試着發過三四條消息,全都石沉大海。
徐書原眉心慢慢擰到一起:“我沒注意。”
“喔。”
付嘉低着頭,走廊的燈照在他頭頂,發梢顯得很垂順,耳釘卻張揚奪目。
“你方不方便存一下我的號碼?以後好聯系。”
徐書原略一點頭就要走,胳膊卻被意外地拉住。付嘉看了他一眼就又匆匆移開視線:“你現在就存吧。”
他怕書原反悔。
可是徐書原推開他走進衛生間,嘭地一聲關上門。
付嘉眼睛猛地一眨,然後才聽到裏面反胃嘔吐的聲音,身體重重的一個激靈。
推門進去,裏頭燈光昏暗,一陣沖水聲後徐書原從某個隔間走出來,面容跟輪廓都很模糊淡漠。
“書原?”
沒有應答。
徐書原走到洗手池前弓下身,一邊打開涼水漱口,一邊用左手反複按自己的胃,眉心微微蹙攏。
“不好意思啊,我剛才不知道,要不不會攔你的。”付嘉的道歉聲音不高,不過是特意站在左邊說的。
他低垂眉眼,注意到徐書原沒穿外套,襯衫被水打濕,顯出一段精窄瘦削的腰線。
只好迅速把眼撇開:“現在感覺怎麽樣?”
徐書原抽出兩張紙巾擦了擦,眼也不擡地說:“不怎麽樣。”
不怎麽樣是怎麽樣?
付嘉如墜雲霧,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反身靠在水池邊,低頭拿出自己的手機。
“這是你的號碼麽?”
他把屏幕反過來,上面停留在問候短信。
付嘉湊近,确認是自己的號碼沒錯,趕緊用力把頭點了點。誰知道徐書原眼一垂,當着他的面把號碼拉黑了。
“以後別再跟我聯系。”
說完就收起手機往門口走。
付嘉的大腦像被雷劈了一下,眼睛微微睜大,下意識跑過去伸手拉住他:“你等等!”
徐書原停在了門口。
或許是酒精的作用,或許是最近這幾天情緒的積攢,付嘉當時一下眼眶就酸了。
他擡起頭來注視着眼前的人,手死死攥住袖口不松:“有必要做得這麽絕嗎?我不過就是想跟你做朋友而已,難道你就這麽恨我?”
那都是好久前的事了啊……
徐書原掉轉頭來看着他,靜靜地看着。
付嘉梗着脖子:“你說話呀。”
聲音根本潰敗得一塌糊塗。
“說什麽?”徐書原把袖口抽出來,“跟你做朋友我高攀不起。”
付嘉幹脆動手去搶他的手機。徐書原不肯給他,一直用右手抓着他的手腕,不過并沒有真的使出全力。
“你松、你松開!”
掙紮間付嘉情緒有些失控,使勁把人一推推遠了,徐書原的胃撞到冰涼尖銳的金屬門把手上,低低地呻吟了一聲。
看着他捂着胃弓起背,付嘉一下子就呆住了。
“書原?”
“要不要緊啊,我、我不是故意的,給我看看!”
四年沒有聯系的陌生,幾次見面的疏遠,在這樣一個關頭全變成新仇舊恨,至少付嘉是這樣以為的。
他側過去緊張地觀察徐書原的臉色,只見書原臉上露出嫌惡的神情,面容也更加模糊不清。剛想再解釋幾句,有人的電話打過來,徐書原掙紮着接起:“陳經理,我馬上回來。”
很少聽到他用這種口吻說話,順從而恭敬。
付嘉一愣,搶在他出去之前摁住了門:“書原你聽我說好不好,我找你是有正事。”
“有事就快說。”
徐書原似乎緩過一口氣來,轉身直視他,目光簡直望到他心底裏去。
他雖然任性,卻并不擅長撒謊:“我可能要去你們事務所工作了,想問問你哪個部門比較好,比較、比較輕松。”
原本是還沒決定的事,現在瞬間已經決定了。
“都不輕松,”徐書原反應很淡,“你不适合來事務所。”
付嘉結結巴巴地答:“我、我不覺得啊,大學我也是學財經的,而且我又會說英語和德語,你們劉總也說我可以專門做德企客戶。”
徐書原瞥了他一眼,領悟般笑了下:“你找了劉總,還來問我做什麽。”
走後門當然是可恥的,付嘉自己也知道。可誰讓他錯過了招聘季,想要進事務所就只有找關系一條路了,送到手邊的機會幹嘛要錯過。
“畢竟你是過來人……”付嘉聲音越來越小。
“你說什麽?”
徐書原沒聽見。
猶豫再猶豫,付嘉終于還是踮起腳湊近他左側,盡量緩和地說:“剛才對不起,書原,我不是故意的,你原諒我好不好。”
語氣像從前一樣。
徐書原身體僵住片刻。
片刻後他閉緊眼,松開後像是做了一個什麽決定,手伸到背後,咔的一聲擰緊了鎖。
付嘉眼睛微微睜大。
徐書原低聲問:“付嘉,你究竟為什麽回國?”
他的神情太真摯,付嘉抿緊唇不敢講話。
“是想要向我道歉,還是想要再耍我一次?”
有些粗重的呼吸落在臉上,帶着淡淡的酒氣,使付嘉睫毛輕顫。
他只好緊緊地閉上了眼。
“書原,我們不提以前的事了好嗎,你大人不記小人過,放我一馬吧。再說以後我們就是同事了,存一下我的號碼,有什麽問題我也好請教你這位前輩……”
話音剛落,耳垂就被什麽東西用力拂過,似乎是徐書原的手,觸感冰涼。
付嘉受驚般向後退開好大兩步,腰抵到牆上,之後久久沒敢動彈。再睜開眼,徐書原早已站在安全距離之外,面無表情地看着自己。
“碰你一下就吓成這樣,還想跟我做同事?”
他表情很冷,語氣卻有一種衰敗的感覺。
付嘉聽不懂他的話,愣了一會兒,眼睜睜看着他走了。很晚才頭昏腦漲地回到家,澡都沒洗就躺到床上。
時鐘滴滴答答,他睜眼看着天花板,怎麽都睡不着。
煎熬到半夜,終于還是給那個舊號碼發了一條短信:“我下周就去上班,跟你一個部。”
等了許久沒有回音,猜想自己還在黑名單裏,就又不抱任何希望地補了一條:“你不讨厭我,不恨我,對嗎書原?”
輾轉反側到三點,手機忽然震了一下。
他一下子從頭昏腦漲中清醒過來,拿起手機,竟然真的是徐書原。
回複很短。
“你耳釘在我這,下周給你。”
付嘉先是一怔,緊接着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耳垂。果然,左邊空空蕩蕩的,上面的耳釘不翼而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