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林菀記得, 她在跟顏昱坐上這輛拉風的雞車前約半個小時左右, 顏昱曾正兒八經的說過：“要在逆境中學會尋找希望。”
不過這會兒他已經蔫了，扭着臉看路邊的一堆牛糞, 臉上的表情比那堆牛糞看着還臭。
林菀拍了拍他的胳膊，他往邊上躲了兩下，很傲氣的表示：“別理我, 我現在不想說話。”
林菀朝他頭頂上的三根雞毛看了一眼，猶豫了一下, 又小心翼翼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背：“我就是想告訴你個事兒。”
“不想聽。”
車颠了一下, 顏昱頭上又飛上了幾根雞毛。他忙着生氣, 對此渾然不知。
“哦。”林菀應了一聲，盯着他頭發上的那幾縷随風飄揚的雞毛沉思了一路。
至于為什麽會淪落到坐上張叔家的雞車這種凄慘的地步，也要從半個小時前說起。
那會兒她正吃着早飯，顏昱如往常一樣掐着點到她家等她一起上學，順便蹭了兩個她碗裏的湯圓。
施芬接了個電話, 回房跟外婆說了幾句話, 便收拾了手提包帶着外婆一起出了門。貌似是施绮那兒出了什麽事, 施芬走得急也沒細說, 就是囑咐了兩聲讓出門前鎖好店門。
在門口送走了媽媽和外婆，林菀伸長了脖子往屋外看了一圈，問顏昱：“你的自行車呢？”
“一會兒去買一輛有後座的自行車就行了。”
“所以……”林菀略顯吃驚的瞪着他：“你昨晚說的解決辦法，是再買一輛自行車？”
“對啊。”顏昱對她看自己的這個表情有點不滿，伸手彈了一下她的腦門。
“啊……”林菀跟怪叫雞似的捂着腦門跑開了。
“我倆完了！”坐回餐桌邊，林菀舀了勺湯圓送進嘴裏, 腮幫子鼓鼓囊囊的看着斜靠在收銀臺邊晃着腿看她顏昱，又一臉惆悵的重複了一遍：“我倆，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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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就完了？”顏昱見她這幅表情就想笑。
“我們這個小鎮啊……”林菀用手比劃了個圈，特認真的說道：“方圓不知道多少裏，反正就我知道的，就兩家有賣自行車的。”
“那不就行了，還有什麽問題？”
“問題大着呢！”林菀又憤憤的塞了顆湯圓在嘴裏：“這兩家，一家至少十點才會營業，另一家更随心所欲，睡到自然醒才記得開門，一般自然醒的點都在下午。”
“哇……”顏昱不知道自己此刻該用什麽表情配合一下林菀這浮誇的說話方式了。
“那我開摩托車帶你去學校，一會兒我去我大伯家借一下車。”顏昱在收銀臺上随手撿了張卡把玩：“我以前和朋友常飙車，重機也開得很穩，不用擔心。”
“你這樣會被交警帶走的，咱們還是未成年。”林菀非常認真的說道。
“你傻啊？誰開機車會挑有交警出沒的地段啊？都會提前規劃路線的，有自己玩的圈子。”顏昱笑着看她：“我們去學校的那段路，你什麽時候見過有交警了？”
林菀差點忘了，他跟自己是不太一樣，成長環境本就不同，能接觸到的東西也不太一樣。意識到他的圈子其實在離自己很遠的一個地方，情緒突然就有些低落。
沒接話，收拾了碗筷放到廚房簡單沖洗了一下。
顏昱後腳跟進了廚房，站在門邊看着她低垂着頭背對着自己洗碗。
“我不坐摩托車。”林菀轉過身低着頭扯了塊擦手巾擦幹手上的水漬：“你進不了校門的，學校有硬性規定。”
“這小破地方，規矩還挺多。”顏昱沒察覺到她情緒的異樣，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是啊。”林菀擡眼看他，眼神有些疏離：“我們這小破地方，跟你長大的地方，根本比不了。”
顏昱無聲看了她片刻，一把抓住正要擦過他往外走的林菀，問：“你怎麽了？”
林菀看了他一眼，掙開他往外走，在書桌邊收拾書包。
“行吧，那就不開摩托車了。”顏昱走到書桌邊，拉着她的胳膊晃了兩下：“別生氣了。”
林菀把胳膊從他掌心抽了出來，低着頭把書包拉鏈拉上。
見林菀還是很“冷酷”的不為所動，顏昱彎下腰，把臉湊近了朝她笑，歪了歪腦袋，軟言哄着：“給你買好吃的。”
林菀偏過頭看他，他的臉貼的很近，鼻息輕撫在她的唇瓣上，長睫軟軟的垂搭下來，放大的笑臉占了她全部的視線。
心裏那種堵着的感覺忽地就散了。
別過臉把視線轉開，林菀扯回了剛才的話題：“那我們現在要怎麽去學校？”
這個問題倒是把顏昱難住了，不過氣勢不能輸，低頭摸了摸鼻尖，一手撐着桌沿特認真的看着她：“要在逆境中學會尋找希望。”
這話說完沒多久，就被打臉了。
兩人鎖完了店門，沿着去學校的那條路走了好一陣。
林菀哀嚎：“完蛋了，這樣下去要遲到了。”
顏昱看一眼手機的時間，不急不躁的潑涼水：“別愁，反正都已經遲到了。”
張叔的雞車就是在這時停在了他們身邊，很八卦的打聽了他們怎麽這個時間還在路上晃，知道了前因後果後便很熱情的邀請他們上車，說是送貨要經過他們學校，順路捎他們一程。
顏昱看了眼車後頭裝着的雞籠，眼皮跳了一下。擔心傷着張叔的一片熱忱之心，還在斟酌要怎麽婉言拒絕，就見林菀樂得跟朵花兒似的跑到張叔身邊道謝去了。
張叔下了車，很貼心的在車後雞籠上鋪了兩塊麻袋，拍了拍麻袋，揚起一片灰，以及，幾片雞毛：“上車吧！”
“謝謝張叔，您簡直就是救我們于水深火熱的天使！”林菀誇起人來真是一套一套的。
顏昱看了眼頭頂頂着雞毛，一笑就露出兩顆大金牙的“張天使”，有點想笑。
“你們先上車，叔去解決一下生理問題。”張叔說完扭頭跑草叢裏東張西望了一陣，又跑遠了些，去林子裏尿尿了。
林菀已經先顏昱一步爬上了車，往麻袋上一坐，看着他。
顏昱在原地看了她兩秒，張了張嘴，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來！”林菀在身邊空着的麻袋片上拍了拍，朝他笑：“逆境中的希望哦。”
哦你個頭……顏昱眼皮又跳了一下。
“不！”顏昱非常堅決的表示：“我不坐，要坐你自己坐，我走着去學校。”
“這也是雞車嘛，你別歧視人家。”
“此雞車非彼機車，你搞搞清楚啊，林同學。”
靜默僵持了片刻，林菀的聲音小了一個度：“你……是不是真的很不喜歡我們這個地方啊？”
“不是，我很喜歡這個地方，包括這裏的……人，也很喜歡。”顏昱看出了她的小情緒，默了默，又說：“不過這是兩碼事。”
“哦。”林菀小聲應了一聲，低着頭攪了攪下衣擺：“那你走吧。”
顏昱長嘆了口氣，往前走了。
在林菀以為他已經走遠的時候，他突然跳上了車，冷着臉表示：“你別跟我說話，我想靜靜。”
于是，兩個人路上都是靜悄悄的。
直到進了校園，跑到教室門口，林菀也沒找到合适的時機去提醒一下顏昱他頭上有雞毛，還不止一根。
早讀課已經上了大半個小時了，新的英語老師脾氣不怎麽好，據說最近還攤上被初戀女友甩了這樣的大事，一見着門口兩個狼狽不堪的學生語氣就挺沖。
英語老師盯着門口的兩人，試圖用眼神劈死他們：“我聽人說過一句話，說上輩子殺豬這輩子教書。我就不一樣了，我上輩子一定是殺了人，這輩子教了一群豬！”
“那老師你還挺厲害的，還會豬語。”顏昱嗆了一聲。
教室裏是壓低的笑聲。
“拿着你們的英語課本都給我滾出去！必須給我端正一下學習态度！知道作為學生的本分是什麽！”英語老師氣勢洶洶的說道。
顏昱把書包甩到自己的座位上，眼皮都沒朝英語老師擡一下，出去靠着牆站着了。
英語老師氣的都快冒煙了：“什麽态度！這什麽态度！”
林菀在老師的怒吼聲中漲紅了臉，低着頭把書包塞回座位上，拿着英語書小跑着也跟了出去。
顏昱背靠着牆，一條腿曲着，以一種很舒服的姿勢站着，看着她走出教室在自己身邊站定。
伸手把她頭頂上的雞毛挑揀幹淨，又在她頭上揉搓了一把，手揣回兜裏，看着不遠處的一棵樹發呆。
林菀看着地上的雞毛愣了一下，仰起臉看他，往他那側悄悄挪近了半步，翻開的英語課本遮住臉，小聲喊他：“顏昱。”
“嗯？”顏昱收回視線，低頭看她：“怎麽了？”
林菀的大眼睛眨了眨，臉上的潮紅看着有些誘人。
“我有句話一直想對你說。”
顏昱盯着她的大眼睛有片刻失神，心猛的跳漏了半拍。
“這種事以後……”他的視線躲閃了一下，含糊道：“由我來說。”
“你的頭上有雞毛，這種事為什麽要留在以後說啊？”林菀後半句沒聽清，歪了歪腦袋，一臉的驚訝。
“卧槽！”顏昱往頭上胡亂抓了一把，抓到兩根雞毛，一臉無語：“這種事你怎麽不早說？”
“你不讓我說。”林菀一臉無辜的解釋道：“我一直想跟你說的，你自己不要聽。”
顏昱手上抓着雞毛，愣愣的看着她，終于沒忍住，笑了起來。
林菀不明所以的看着他，跟着傻笑。
晨間的讀書聲裏，藏着兩個少年愉悅的笑聲。
你就站在我身邊，裝在我的眼睛裏。
我們會因為一件無厘頭的小事相視而笑。
這樣就很好。
作者有話要說： 凍得腦瓜子都要短路了，小可愛們多穿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