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救他
皇甫弈驟然睜開眼睛,猩紅地雙目望向正在崩潰的虛空。
整個心魔的世界依舊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潰着,而他懷中的人也一樣……
如果沒有聽到剛剛那句話的話,皇甫弈大概會直接入魔。而這一次,他只是取出極天劍一劍劈向蒼穹……
顧青源說完之後便在桌子上來回踱步,在皇甫弈清醒之前他還需要想出對策,在不讓皇甫弈生疑的情況下,将複活自己的方式告知于他。
陷入沉思當中的顧青源并沒有發現皇甫弈已然睜開了眼睛。
皇甫弈并不确定剛剛聽到的話是否是眼前的人偶說的,甚至無法去思考這整件事情。
縱然是可以複活顧青源的希望拉回了皇甫弈的一線理智,但他整個人仍處于崩潰的邊緣,随時可能入魔。
師尊死了……還是被他親手所殺。
這怎麽可能呢?他怎麽會舍得?
師尊死了他還活着……一切都是天道的錯!
怎麽可以!随便篡改凡人的記憶?怎麽可以!如此愚弄人心!
天道讓我成為這世間的王,那我便屠盡天下!
反正沒有師尊的世界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當顧青源好不容易從沉思中回過神時,卻發現旁邊的人又一次瀕臨入魔。他的雙目猩紅,冰冷如毒蛇。
顧青源被吓得退了半步,他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樣子的皇甫弈,一身殺伐之氣有如地獄裏回來的惡鬼。
顧青源還記得那些惡鬼抓着自己手腳的感覺,陰冷刺骨好像随時都可以将自己撕裂。
不是已經恢複正常了嗎?怎麽像是還在心魔當中?
顧青源沒有再退,而是向前走了兩步厲聲說道:“皇甫弈,你醒來!”
“師尊?”皇甫弈眼中的猩紅慢慢褪去,他茫然地看着桌子上那破舊的布偶:“師尊……是你嗎?”
顧青源看着皇甫弈的眼神,他看向自己時就像看着絕望當中唯一的救贖一樣,只是看着就覺得滅頂的悲傷。
顧青源想開口否認,張開嘴後卻發現自己失語了,或者說他不敢奪走皇甫弈眼底這如同救命稻草一般的希望。
他無法預料,在皇甫弈幾近瘋狂的眼神下,一旦否認會造成怎樣的後果。
顧青源隔了許久之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他還是沒有辦法做到承認自己的身份,只能變相地否認道:“我知道怎麽救他。”
皇甫弈神色當中閃過失望,但并沒有再次入魔的跡象:“朕該怎麽做。”
顧青源聽着皇甫弈終于冷靜下來的聲音,便知道這次的危機終于成功地渡過了,他松了口氣有些腿軟地坐了下來:“出塵道長尋找的那些藥材,就是為了讓……顧青源複活準備的。”
顧青源在念到自己的名字時難免有些卡殼,好在皇甫弈神色恍惚之下并沒有聽出問題來。
皇甫弈直接起身,顧青源知道他是準備去找出塵,連忙說道:“帶上我。”
皇甫弈腳步不停,只是向顧青源伸出一只手,讓他主動抓着自己的手,大步離開了明空殿。
數百階的白玉梯依舊樹立在明空殿下,天壽宮中的侍從分作兩排守在白玉梯的兩旁,表情莊嚴而肅穆。
皇甫弈身着繡着象征至高皇權九爪金龍的玄色龍袍,負手而立。
顧青源受視線所至,只能看到下面俯首的侍從,卻看不到皇甫弈的樣子。
但僅是如此卻仍讓他有窒息般的感覺,若是記憶不因命運而更改,他或許也會站在下方對這個人俯首稱臣,并且心甘情願。
因為那大概會是他此生最重的榮耀。
可惜……
顧青源只黯然了片刻便很快緩和了過來,即便他看不見,也依然會為皇甫弈感到欣慰。
依舊希望他君臨天下,令四海沉浮,坐擁這萬裏河山。
皇甫弈并未在明空殿外停留,他如今已經是禦虛境第三重巅峰境界,整個大陸最頂層的高手。
除了簡玉軒之外,大佑朝中已有百年沒有人能夠達到這個境界。
到達這一境界,已經可以禦空而行,百裏路程不過轉瞬而已。
當皇甫弈到木屋時,出塵正在掃地上的落葉,看着驟然出現的皇甫弈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合十雙手道:“無量天尊,恭喜陛下修為又精進了一步。”
“你能救我師尊?”皇甫弈一字一頓地說道,就好像這句話費盡了他全部的心力。
出塵微微詫異,很快對上了顧青源的手勢,很快明白皇甫弈如今已經完全地恢複了記憶:“貧道盡力而為。”
“你需要什麽?”
皇甫弈恢複記憶之後并沒有因悔恨入魔,已經是最好的結果,出塵松了口氣的同時明白這是顧青源的功勞,不由地慶幸他剛剛将顧青源帶走。
果然天道在冥冥之中也會留于人一線生機。
出塵自窺破天機以來無時無刻不在擔心皇甫弈入魔之事,從他窺到的天機當中看到,當皇甫弈入魔之後,斬天滅地。
天道崩頹,整個大陸一分為二,他是拿世間的萬物為自己的師尊送葬。
這世界上唯一能夠阻攔他的人便是顧青源。
所以無論如何,出塵都會想盡辦法複活顧青源:“如今只差寒晶露與屠瑤花。”
“知道了。”皇甫弈話音一落,便将布偶顧青源摔了出來,
你會後悔的……出塵手忙腳亂地接住被摔出很遠的顧青源,頗為不負責任地想着當皇甫弈知道真相之後的表情。
顧青源在空中被迫翻了幾個圈,等頭上的星星全部消失之後,發現皇甫弈也一樣消失了。“本侯早晚要殺了這個逆徒!”
“無量天尊,顧施主師徒之間要好好溝通才是……”
徹底清醒之後的顧青源:“魂淡,誰說他是本侯的徒弟了!”
皇甫弈在進入寒洞之前便隔絕了所有的聲音,自然也聽不到顧青源與出塵之間的對話。
他只是在恐懼,活了二十二年這是他第一次明白何為恐懼,何為滅頂之痛。
當初在小村子裏被小孩子欺負的往事早已被淡忘,是師尊給了他尊嚴,也給了他一個完整的家。
可是他做了什麽?他一手毀了将軍府,親手……
皇甫弈牙咬得太緊,鮮血自牙縫當中滲了出來,他卻一點都不覺得痛。
如果這樣都會疼,那被一劍穿心又該是什麽樣的感覺。
被至親的人一劍穿心又該是什麽感覺?
皇甫弈膝蓋一軟直接跪了下去,距離顧青源身處的冰床不過咫尺的距離,他卻沒有臉再靠近一步。
如果可能他甚至恨不得活刮了自己來贖罪,可是他的罪過沒有人可以寬恕。
皇甫弈跪着湊上前執起顧青源沒有任何溫度的手貼在了自己的臉上……醒過來好不好?徒兒知道錯了……
只要你醒過來,我再也不會放手……
生與死的恐懼,像是将皇甫弈內心深處的執念徹底釋放了出來,一念成魔。
皇甫弈在寒洞當中呆了整整三日,顧青源從一開始固執地不肯搭理,到最後變成守在洞前。
“他是我殺身仇人,也是本侯唯一的徒弟,他若是有事本侯衣缽誰來繼承。”
出塵看了一眼嘴硬心軟的顧小侯爺,反正他現在不用吃飯也不用睡覺,便不再管他了。
想要複活顧青源,他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實在沒空搭理這兩個人。
皇甫弈從寒洞中出來的時候,顧青源正在打瞌睡。他當然不能真的睡着,只是在模拟睡着的感覺放空自己而已。
所以當皇甫弈一出現的時候顧青源便睜開了眼睛。
顧青源不可置信地用軟綿綿的手揉了揉眼睛,眼前的人是誰,為什麽他會有一頭白發。
皇甫弈今天不過才二十二歲,又是整個大陸頂尖的高手,他怎麽可能一朝白頭?
不應該是這樣的……
顧青源覺得自己的眼眶很熱,但靈魂沒有眼淚,原來窒息般的痛感并不只是死亡的時候才會有。
在這一刻顧青源有一種孤注一擲,将自己是誰告訴皇甫弈的沖動,他張了張嘴卻發現已經忘記了怎麽說話。
皇甫弈并沒有看地上的娃娃,他直接閃身出現在出塵的面前:“那兩種藥草在哪裏能夠找到?”
出塵看着皇甫弈頭上的白發神色中帶着了然與慈悲:“寒晶露在極寒處,而屠瑤花只在荒境之地才有。”
皇甫弈微微颔首:“我知道了。”
“陛下可是打算自己去找?”
“不必再稱我為陛下,我是章弈不再是皇甫弈。”皇甫弈或者說章弈根本不打算再管這大佑朝的任何事情,如果早知道得到天下會是這樣的結果,他一開始就不會答應那些人。
“你這是不負責任。”顧青源即便能夠使用輕身術,但他的速度也與皇甫弈差了太多,他還不容易才邁着兩條胖胖的小腿跑了過來,卻聽到這樣一句話。
章弈沉默了片刻輕笑道:“責任?”
“你……”顧青源揉了揉眉心,即便憤恨天道的愚弄,顧青源仍在意自己的國家:“國不可一日無君。”
“我不再是這個國家的君主,匹夫興亡又與我何幹。”
章弈此時看上去有種負盡天下只為一人的豪氣。
如果這個人不是他的話,顧青源大概會聽得很興奮……
現在卻只覺得……坑爹。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顧青源:不孝徒!
章弈:師尊我錯了!
顧青源:誰是你師尊!
章弈:不是師尊那就是愛人!(壓上去)
顧青源:魂淡……逆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