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怎麽了?
第二天李正來到客棧的時候, 客棧的小二已經早早地牽着馬在等着他了。
“小王爺,林姑娘有急事先走了,她交待我将馬還給您。”小二恭敬地将林丹慧的話轉達給李正。
周全上前将馬接過來, 李正則蹙眉看看向小二:“林姑娘往哪裏去了?”
“聽說是往京城去了。”小二如實告知。
李正聞言立刻轉向周全:“安排下去,我們立刻回京。”
周全卻有些遲疑, 出聲勸他:“小王爺, 我看林姑娘不打招呼就離開, 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您身份尊貴, 林姑娘不過平頭百姓,皇上知道了或許會不高興。”
李正對此毫不在意:“皇兄已經許了我,我的婚事可以自己做主。再者你不是已經查清楚了嗎?林姑娘家世代以天師為業,多有善舉,在當地頗有聲望。家世清白, 我又喜歡, 皇兄不會反對的。”
“可是她成過親。”周全加重了語氣。在他看來, 林丹慧确實方方面面都配不上李正。
“這事昨天林姑娘已經坦誠地告訴我了。”李正想到什麽, 忿忿道,“成親當日和離, 她必定受了不少委屈。來日我們成親,我要送她十裏紅妝,還要在林家村擺上十天十夜的流水席, 好讓林姑娘揚眉吐氣!”
“好了, 先不說了。”李正回身進了自己的轎子,吩咐周全,“我們這就出發,說不定還能在路上遇到林姑娘。”
此刻的林丹慧,已經跟任磊一道, 經承安縣轉水路,上了前往京城的客船。
路費充裕,林丹慧上了一艘大船,還要了一間單獨的小客房。至于任磊,一只鬼根本不需要考慮住宿的問題。
船開得很穩,于是林丹慧在客房裏拿出了黃紙和朱砂,神情專注地畫符。
“你當真要放棄李正嗎?”任磊立在房間的另一頭問她。
“嗯。”林丹慧手上未停,輕應了聲。
“為什麽?”任磊不解,“你連李仲熙都可以接受,為什麽不肯接受李正?他能給你的,遠比李仲熙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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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丹慧放下筆,擡起頭來認真地看向任磊:“是你告訴我,我可以做我想做的任何事。我昨天認認真真地想了很久,我發現當我決定放棄李正的時候,心裏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輕松了。所以,我就按着自己的心意行事了。”
任磊糾着濃眉看她:“你不該放棄他的,除非……”
“除非什麽?”任磊話到一半突然頓住,林丹慧聽出他話裏有話,立刻緊接着追問。
任磊急忙別開她直刺過來的目光,随後化作一股青煙飄進了玉瓶。
林丹慧看他奇奇怪怪的,忍不住拿起玉瓶晃了晃:“阿磊,你這是什麽意思?難道你還有什麽話不能跟我這個主人說嗎?”
玉瓶裏一點動靜也沒有。
“除非什麽?除非什麽?”林丹慧對着玉瓶念了好幾遍,實在想不到任磊下一句話會是什麽。
“不說就算!”林丹慧将玉瓶扔在桌上,“你一只千年的鬼,早就忘了該怎麽做人了,想來也不可能說出什麽人話來!”
林丹慧氣鼓鼓的,幹脆收了符紙,把父親的筆記拿出來,認真研究裏面關于式神的道術。等她把筆記裏的式神術都學會了,她想讓任磊做什麽,他就得做什麽!
船上的日子枯燥而乏味,不過林丹慧十分習慣。平時不需要出門捉鬼降妖的時候,她也是呆在家裏畫畫符,練習道術,偶爾把任磊叫出來,跟他聊聊天。
不過這些日子林丹慧跟任磊賭氣,硬是憋了半個月也沒有叫過他。任磊居然也由着她,就這麽在瓶子裏呆了半個月。
直到船在京城口岸靠近,任磊才化作人形,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的身旁。
林丹慧氣呼呼地瞪了他一眼:“你別管我好了,出來做什麽?”
任磊一手提着她的行李,一手挽住她的肩,将她跟擁擠的人流隔開。
林丹慧窩在他懷裏,小小聲地委屈:“你半個月沒理我了。”
任磊目視前方,聲音柔和:“我一直在。”
“行吧。”林丹慧也不知道為什麽,總之聽到這話她就高興,“我不跟你計較。我們今日先不進城,沿着護城河走一圈。”
懷裏的小鬼曾經在逃跑的時候,落進了護城河中。林丹慧疑心它的一魂一魄是落水時弄丢的,所以準備帶它尋一尋它的一魂一魄。它變得完整後,應該就能想起自己是誰,家在何處,她才好送它回家。
小鬼虛弱,白日裏不能出來,所以林丹慧在城外租了輛馬車,在馬車裏休息了一會,直到天黑下來,才帶着小鬼下了車。
她點起魂燈,放出小鬼,然後叫住了任磊朝她靠近的腳步:“阿磊,你遠遠跟着就可以。你身上煞氣太重,會吓到它,影響它的感知。”
任磊有些不高興,但還是聽話地駕着馬車,遠遠地跟在林丹慧身後。
前方,林丹慧舉着魂燈,溫柔地牽起了小鬼的手,帶着它一步一步地沿着護城河走:“小不點,你曾經不小心在這附近落水。你還記得嗎?”
小鬼徐徐地擡起頭看她,難過地朝她搖了搖頭。
“沒關系的。”林丹慧柔聲安撫它,“我陪你走一走,說不定你能想起來的。”
京城的護城河又寬又深,也不知道它的一魂一魄被沖到哪裏去了。沒有任何線索的情況下,只能靠本體對它們的感應尋找。只是這只小鬼實在太虛弱了,需要靠得很近,才能感應道。
所以林丹慧耐心地,帶着它慢慢地走着。
夜漸漸深了。今日烏雲蔽日,四下裏沒有一絲光亮。魂燈能讓魂魄看得更清楚,卻不能讓林丹慧看得更清楚。
她一時沒注意到腳下一塊突起的石塊,被狠狠地絆了一下,身體也控制不住地往前撲去。
她的身體才剛剛晃了一下,一陣陰風便将她卷住了。下一刻,任磊飛過來勾住了她的腰,将她扶正。
“阿磊……”林丹慧話還沒出口,身邊的小鬼已經被任磊吓得飛回她的懷裏,自己用符紙卷住自己,藏起來了。
林丹慧只覺哭笑不得。哭的是這只小鬼實在太膽小,笑的是這小鬼能自己卷符紙,已經比她剛發現它時強壯了不少。
“算了。”林丹慧嘆口氣,“這護城河實在太長了,這樣走無異于大海撈針。我們明天先進城,再想想其它辦法。”
任磊臉色十分不好,抱着她一語不發地将她帶回了馬車。
車上有燈,林丹慧将他的神色看得清清楚楚:“阿磊,你怎麽看起來氣呼呼的。”
任磊冷着臉将她的鞋子脫下來,除了襪子,讓她看清她被石子撞傷的腳趾頭:“你受傷了。”
“剛才不小心踢到的。”林丹慧也是吃痛才站不穩的,這會兒在燈下看見自己的腳趾只是腫了些沒有見血,急忙舒了口氣,“還好不嚴重。”
任磊臉色更不好了,但他沒有說話,只是用自己冰冷的手掌将她的腳趾裹起來,替她敷腳。
感覺到空氣有些沉重,林丹慧試圖活躍一下氣氛:“阿磊你的身體又變冷了,我再給你些陽氣可好?”
任磊低着頭:“暫時不用。你這些日子舟車勞頓,身體虛弱。明日進了城,你別管其它,先好好睡一覺。”
“其實我這段時間在父親的筆記裏找了一些跟式神通靈的法子,我想試試。”林丹慧故作随意地說道,“我也不能老是親你,終歸不太合适。”
上次任磊替她解衣服,第一次讓她意識到兩人男女有別。他們親如家人,擁抱什麽的尚在情理之中,但是親吻似乎是過了。
聽到林丹慧這麽說,任磊默默将她的腳放開,而後擡首對上她:“那就試試。”
“哦,好。”林丹慧莫名地有些慌,趕緊從包裹裏取出父親的筆記,将突然從腦子裏跑掉的咒語找回來。
她将手指放在額上,默默念了幾句咒語,然後将手指點在任磊的頭上。
任磊的臉,愈發的白了。沒有人氣的他,慘白得像是石膏鑄成的人像,冰冷冷死沉沉的,可偏又能似活人一般活動,看着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瘆人感。相較而言,他獸形的形态反而沒有這麽可怕了。
“好像不太管用。”林丹慧失望地放下手,“我還是喜歡你有人氣的樣子。”
看任磊準備別開頭,林丹慧忙将他拉了回來:“還有個法子,我們再試試。”
任磊于是重新坐定,任她施為。
只見林丹慧雙手起勢,氣沉丹田,然後深吸一口氣,朝任磊呼了一口氣。
溫熱的氣息拂過任磊的臉,他灰白的鼻尖漸漸被拂過的溫熱染成健康的蜜色,那蜜色從他的鼻尖向外輻射,向上點亮了他墨色瞳孔裏的光,向下染紅了他線條分明的薄唇。
似乎感覺到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唇上,他輕輕地,抿了抿自己的唇。
林丹慧毫無緣由地呼吸一窒,然後心跳開始失控。
“撲通!撲通!撲通!”林丹慧只覺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聲快要把馬車的車頂也掀開了。
“我……”她慌亂地捂住了自己發燙的臉,一臉無措,“我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