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許是因為見到故人的原因,許久不曾觸碰的記憶再度湧上來,琴濯在睡夢中依舊有些輾轉。
半夜的時候,孟之微還聽到她夢呓,爬起來看了好幾次,後半夜就沒敢再睡,一直看着她,早起也是哈欠連天。
一個沒說,一個也沒提,也算是一種默契。
碼頭的事兒琴濯沒去參與,不過看楊大人胡子都快翹起來的喜色,應該是成了。
用過早飯之後,一行人就欲動身回去。
張九澄送他們出莊,罷了給了琴濯一個一尺大小的盒子。
琴濯心有所感,沒有等到人後就打開了盒子,看到裏邊是一把短刀,刀鞘上的紋路似乎經久摩挲,陳舊的銅色也锃锃發亮。
琴濯摸了摸冷硬的刀身,眼眶卻有些發熱。
“這是我從別人手裏得來的,原想着有朝一日遇着你爹,讓他重新花大價錢買回去。”張九澄說到此處,頓了一下,稍微調整了一下神色,“你爹如果知道這把刀是我找到的,一定不會服氣,你便留着可別告訴他。”
琴濯心中五味雜陳,抱着盒子向張九澄行了個大禮。
張九澄虛扶一把,道:“你爹是條光明磊落的漢子,我與他從不是敵人,往後若有需要之處,盡可來小紅莊找我。”
“多謝張叔叔。”
張九澄聽到琴濯變了稱呼,臉上由衷露出欣喜之色。
薛岑幾個都在不遠處的梅林等候,薛岑看到琴濯擡手抹了下眼睛,心裏牽挂便怎麽也收不回目光,他看到張九澄給琴濯的短刀,便問孟之微。
孟之微道:“那短刀是我伯……岳父當年的随身之物,岳父并不通多少武藝,但十分喜歡這類冷兵器,家裏還有一間專門收納兵器的密室。這短刀還是他找名匠打造的,時常帶在身上,岳母總說他是瞎顯擺,喳喳小的時候也時常纏着岳父要那把短刀,岳父便承諾等她成年的時候,就把刀給她做陪嫁。”
琴家後來變故,為了抵債所有財産都被變賣了,包括這把刀。孟之微知道琴濯一直想找回來,但也不想再讓她爹破費,所以總是偷偷地接些外面的針線活兒攢錢。
琴濯原想在成年後就去錢州的大酒樓,一面學廚一面掙錢,但随後孟家也出了事,琴濯一心為着她,匆匆離開家鄉就是幾年,倒是把自己的計劃都打亂了。
想到此處,孟之微也挺自責的,垂下頭沒精打采,又聽到薛岑問道:“方才孟卿喚的是夫人的小名?”
孟之微方覺自己無意識喚了琴濯的小名,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不過想起小時候的事情,還是莞爾一笑,“幼時她初學寫字,筆力不穩,常把自己名字的濯分作兩半,我岳父便娶了個小名叫‘翟翟’,但她自己又叫不清楚,總是“喳喳”個沒完,後來家裏人便幹脆如此喚了。”
孟之微很少在人前叫琴濯的小名,薛岑偶然聽到過一兩回,也沒聽仔細,如今知道這緣由,也不禁勾起笑意。
琴濯抱着盒子回來的時候,眼眶還有些紅紅的,衆人眼觀鼻鼻觀心,都沒有多問。
一路上,琴濯都寶貝似的抱着盒子,連孟之微都沒經手。
辦成了一件大事,衆人的心情都挺不錯,楊大人看到路過農家圈養的肥雞,直說“好雞好雞”。
其他人都知道他是饞了,忍俊不禁,左右當下再無要緊事,趁着秋色正好,在外面打打牙祭也無妨,薛岑便讓黃鶴風去跟農家弄了兩只肥雞。
黃鶴風回來的時候,袖子裏還多揣着一個,薛岑以為他順手拿的,蹙了下眉。
“那老鄉覺得給的錢多了,非要多送,老奴便跟他要了一只小東西。”黃鶴風張開袖子,兩只雪白的耳朵從中探了出來。
他一臉殷殷期盼,薛岑旋即意會,暗自睨了他一眼後,揪着兩只兔耳把兔子拎了出來。
這兔子也才剛斷奶,還不及薛岑一個巴掌大。薛岑摸了兩把兔子的腦袋,小家夥擠着眼睛蹲着四肢動也不敢動,薛岑順手放在地上,推了下它的屁股讓它朝着琴濯蹦去,“逗趣的小東西,給夫人吧。”
小兔子正好蹦到琴濯腳邊,被一把撈了起來。似乎是琴濯身上氣息溫柔,沒有威脅,小兔子抖着胡須睜開寶石般的眼睛。
琴濯看着白白淨淨的小兔子,說了一句:“長勢不錯,養養就能吃了。”
小兔子不覺眼前的美人也是危險,安穩地窩在琴濯的懷裏。
薛岑沒料到琴濯首要想的便是如何吃了這小東西,張了下口,揚起一抹笑容。
往常在家裏,都是孟之微幫廚,久而久之她也練就了半身本事,這殺魚殺雞的活計做得極為熟練。
琴濯去附近的水池折了些荷葉,回來的時候孟之微已經将肥雞清洗好了。除了楊大人因為年紀的緣故被奉為“座上賓”安心等吃,生火的則是薛岑,黃鶴風一直跑前跑後拾柴火。
各人分工明确,配合默契。
外面的條件總歸不比家裏樣樣東西都齊全,琴濯用粗鹽把肥雞搓了一遍,然後裹上荷葉,在外面塗了一層厚厚的黃泥,然後便丢進了生火的土洞裏,薛岑依舊在邊上時不時添添柴火。
琴濯坐在一邊,拿出盒子裏的短刀,削着采回來的一些菌子。
孟之微看到後就直叫喚:“哎哎哎!這刀是這麽用的麽!”
琴濯看了她一眼,覺得她大驚小怪,“你岳父說了,要物盡其用才能體現出價值,不然放在家裏蒙灰不成。”
孟之微原是想着這刀是琴父的心愛之物,她又那麽在意,應該是珍稀之物才是,未想她倒是看得開,直接用來處理食材,抹了把臉表示自己看不懂。
琴濯也盡情演示了什麽叫“物盡其用”,劈竹子、剔簽子,這短刀确是個實用的好東西,反倒是孟之微心疼得直皺臉,揚言要跟琴父告狀。
錢州比京城濕潤,多山多林,來的路上琴濯就看到不少菌子,尋思等孟之微忙完正事後采些回去,晾幹了還能做菜吃。
野外沒有別的菜色可做,琴濯刮幹淨幾個菌子穿在竹簽上,撒了一些鹽巴和調味料,蹲在火堆旁邊烘烤。
薛岑就坐在她上首,菌子的香味散發出來,引得人肚裏的饞蟲不安生,薛岑嗅了嗅,忍不住道:“好香吶。”
琴濯擡眸,臉頰上有兩個淺淺的笑靥,“野外的東西就吃個鮮味,您別嫌棄就好。”
“豈會。”薛岑覺得一看她的笑臉就頭暈,忙低眉斂眸,反應過來琴濯的稱呼,不禁有些無言。
他也沒多老,怎麽就稱呼得這麽……尊敬?
薛岑悶悶得看了眼旁邊那個真老的,當真有些郁結。
琴濯早就尋思着怎麽報答一下薛岑“修大門”,因而烤好的菌子首要就貢獻給了他。
薛岑拿着噴香的菌子,心裏五味雜陳。
他是頭一個,這種特殊既令他心喜,也令他無奈。
看着琴濯拿着最後烤出來菌子跟孟之微坐到一塊兒,薛岑幹脆背過了身,眼不見心不煩。
剛烤出來的叫花雞被黃泥包裹着,看起來黑乎乎的并不讨喜,一敲開厚重的土殼,荷葉裹挾着雞肉的香氣便撲向每一個人的口鼻。
“嗬,這雞真的肥!”楊大人看着滋滋冒油的肥雞,顧不上燙手,先就撕了一條腿。
薛岑見狀,縱然心情有點子郁悶,也止不住食指大動。他待要動手,只見琴濯已經把撕下來的雞肉放在新的荷葉上,遞到了他面前。
烤熟的雞肉襯在荷葉上,依舊有些燙,薛岑接住的一瞬仿佛覺得有一塊涼玉從荷葉底下抽走,心中一動,緊接着便是萦繞不絕的失意。
琴濯坐回去後,見孟之微也迫不及待伸手,很自然地拍了她一下,給她把袖子挽了起來。
他們五個人,兩只肥雞也才将将夠,楊大人把目光放在那只巴掌大的兔子身上,小家夥似是感覺到了自己小命不保,往琴濯的裙擺底下直鑽。
“這可不夠咱們一個人一口的。”琴濯笑着把小兔子抱在懷裏,安撫地拍拍它的腦袋,“乖啊,現在不吃你。”
薛岑忍不住抿了下唇,心想你這還不如不說呢。
孟之微想到別的小姑娘自小就喜歡養些小貓小狗小兔子的,倒是從不見琴濯養,如今見她也不是不喜歡,便問道:“你喜歡就養着呗,家裏又不缺這口吃的。”
“養了我就饞。”琴濯低頭看了下兔子,仿佛那已經是一盤菜了,“兔肉最細嫩,不吃不是可惜了。”
擱其他的女孩子,肯定會說“兔兔這麽可愛,怎麽可以吃兔兔”,琴濯卻反其道而行,縱使深谙她性情的孟之微也是一陣無言以對。
薛岑沒想到琴濯溫溫柔柔的外表下,倒是如此飒爽不拘的性子,嘴角揚起就沒落下來過。他時而喜,又時而憂,一顆心被自己折騰得始終沒有着落,偏生他在意的人一無所覺。
薛岑看着琴濯來來去去的背影,不禁湧上一絲埋怨,“感情的小騙子。”
作者有話要說:
琴濯:這個人诽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