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軍器所的工程剛剛開始,一應程序還需得孟之微他們這些人領頭,這幾日又是忙得腳不沾地,有時候路過家門口都顧不上進門。
好在如今秋老虎也過去了,天氣一日比一日涼,錢州相比京城還濕潤些,不至于跑得上了火。
琴濯擔心孟之微吃不慣他們那裏的大鍋飯,還是每日費心準備好送去,軍器所的同僚無不羨慕孟之微有位好夫人。
這日琴濯來得早,沒看到一向活躍的楊大人,便把兩個食盒都交給了孟之微。
“今日京裏好像來了人,他老人家怕是不得空了。你吃過沒?”
琴濯看着自己精心打包好的食盒,臉上卻露出一股嫌棄,連連擺手,“我不喜歡,你要都能吃了及早處理了。”
孟之微心有所覺,打開蓋子,撲鼻噴香,“是炖羊肉啊。”
琴濯不喜歡羊肉,平常就是做了連嘗都不嘗一口,這也是想着秋日給孟之微進補一下,才做了這黃芪煨羊肉。也虧得她做慣了菜,用料多寡心裏有數,不然也不知道做出來會是什麽樣子。
“我都是憑感覺放的鹽,鹹淡還不知道,你先嘗嘗。”
琴濯特意選的肥厚适中的羊肉,用水焯過一遍,再用料煨炖,入味的羊肉去了膻味,湯汁濃郁不油膩,十分鮮香。
孟之微舀了一口便直點頭,“你的手藝自然是好的。”
“你啊,也就是馬屁精一個!”琴濯笑着指了孟之微一下,一轉頭看到楊大人帶着個人進來,晃了下神慌忙杵了她一下。
孟之微正吃得香,擡頭一看差點噎住,連忙起身迎上去。
薛岑在她行禮之前就擡了下手,“朕微服到此,不必多禮了。”
琴濯跟着見過禮,卻忍不住暗地裏努嘴,這個皇帝怎麽老是陰魂不散的……
薛岑的視線緩緩落在桌子的食盒上,又輕輕擡起半斂着神色,道:“現下也不是公務時間,你們自便,朕随楊大人去裏邊看看。”
孟之微微微颔首,等薛岑離開後才站正身,也奇道:“沒想到皇上居然會來,看來是十分重視這次的工期了。”
“來了還不是盡添亂,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琴濯覺得薛岑就是吃飽了撐的。
孟之微又糾正道:“這你可就錯了,皇上的身手可厲害着呢,大內的高手都比不上他,不然你瞧他出門任性得連個侍衛都不帶。”
這一點琴濯還真沒料想到,不過也沒興趣就是了,催着孟之微道:“羊肉涼了味道就不好了,你快去吃。”
那廂楊大人帶着薛岑在各處視察了一遍,就近找了處酒樓吃飯。楊大人原本還想找孟之微作陪,薛岑卻道:“他有夫人相陪,定也不稀罕這裏。”
楊大人覺得道理确實是這麽個道理,不過細品皇上這話,怎麽有點不對味?仔細想想皇上也二十有五了,後宮至今還空着,八成也是看見之微夫婦琴瑟和鳴羨慕了。
至于楊大人為什麽覺得是“又”,那顯而易見這裏沒人不羨慕的,如果他還是二八後生沒家沒室,必定也會這麽想的。
思及此,楊大人眼裏不禁流露出一股“我懂”的同情感,看得薛岑莫名其妙。
“軍器所監造事關重大,我終究有些不放心,所以過來看看。如今一切順利,就有勞老大人跟諸位同僚多操持,我過幾天就回去,老大人也不必因我分神。”
“皇上言重了,您禦駕到此,豈有老夫不理會的。”便是知曉他身手不凡,楊大人也不敢掉以輕心,“老臣已經讓人去收拾地方了,回頭皇上看着還有什麽短缺的,随時吩咐。”
“孟卿和夫人住在何處?”薛岑好像沒聽到楊大人的話,徑自問道。
“來的時候他們租賃好了住所,就在離這不遠的巷子裏。”楊大人還道薛岑是關心下屬,畢竟從京城來的這一夥年輕人裏,只有孟之微是成了家的,必然要關照一二。
薛岑聽後也沒別的反應,似乎真的只是關心問一句,動了幾下筷子,便興致寡淡。
“此地的口味都比較清淡,敢是不合皇上的胃口?”楊大人當即叫來人重新點菜。
薛岑看着桌上的豐盛,心裏卻不知想着什麽,頓了片刻後道:“做道炖羊肉吧。”
楊大人聽後大松一口氣,他還真怕皇上點什麽飛禽走獸,只是炖羊肉而已,那再簡單不過了。皇上千裏迢迢來了,這炖羊肉怎麽也得讓他吃上了才是。
一旁的黃鶴風聽見後,眼皮動了動,默默地摸了下自己的衣袖,心道皇上這是何苦來哉,巴巴地跑來觊觎狀元爺的飯,唉……
自然,這炖羊肉最後也沒能入薛岑的法眼,反倒是楊大人包攬了大半。
午間琴濯帶來的黃芪煨羊肉,孟之微還特意給楊大人留着,等得忙完的時候交給了他,回家熱熱還是能吃的。
楊大人看到那炖得鮮香的羊肉,卻是翹了下胡子,覺得肚中還是飽的,“今兒這羊肉老夫可是吃傷了。”
孟之微才知他們中午也吃過羊肉,看楊大人一臉苦大仇深,把食盒收了起來,“既這樣,這回就放過您老人家了,等您什麽時候回過味兒來再說。”
楊大人捏着胡子尖嘆道:“皇上也是挑食得很,自己點的都不愛吃,出來還不得受罪?我看改天還是讓大侄女露兩手,不然非得餓瘦了不可。”
“只要皇上不嫌棄,這自然沒問題。”孟之微嘴上說着,心裏想到琴濯的态度,着實有些虛,已經提前想着怎麽去哄人了。
于是離開軍器所的時候,孟之微特意反着走繞了兩條街,去以前的老糖鋪子裏買了些琴濯喜歡的果脯,沒成想出門的時候就碰到了四處閑晃的薛岑。
薛岑看到她手裏抱的東西,就道:“又是給夫人買的?”
孟之微點着頭,沒敢說這是為您前來蹭飯的安撫。
薛岑心裏又跟擰麻花一樣,別別扭扭的。
孟之微見他不說話,也不好把他丢在大街上,人生地不熟的,丢了皇上可不好找。
“天色将晚,皇上還是早些回吧。”孟之微不太敢今天就把薛岑領進門,如果琴濯一生氣,她後面三天可能就沒飯吃了,那才叫慘。
“無礙,我随便逛逛。”薛岑話裏似乎并未有放她離去的意思,提步與她并排而行,“我聽聞孟卿夫人也是錢州人士?”
“是,臣的岳父岳母當年經營些小本生意,常在此出海。”
“出海可不是小本生意了。”薛岑似笑非笑,也并未深問。
孟之微被他有一句沒一句勾着,倒是說了不少關于琴家的事,不知不覺也快到家了。他面上無波無瀾,內心視死如歸,已經想好到時候去楊大人那裏蹭飯了,卻聽薛岑道:“我還要四處走走,孟卿便早些回去吧,當心夫人等得着急。”
眼瞅着到家門口了,孟之微怎麽都要客氣一下,“前面不遠就是臣租的住所了,皇上不妨進去喝杯茶?”
薛岑私心是想的,但也知道自己總這麽往上趕,只會越來越放不下,待要推拒,聽到琴濯的聲音:“薇薇是你麽?快給我看看,眼睛都睜不開了……”
薛岑轉過身,看到琴濯臂彎間挎着籃子,眼裏應該是進了東西,一只手揉着,眼皮已經通紅還挂着淚花,仰着頭朦朦胧胧又看不清人,只聽到孟之微的聲音便伸着手挨過來。
看着快要觸及自己的衣襟的纖長手指,薛岑的心都往上提了一寸,斜刺裏孟之微忽然過來,将琴濯的手腕一把抓住朝她那邊帶了過去,薛岑當即覺得心裏咣一下,落得又狠又重,将他腦海裏的一瞬恍惚都驅得一幹二淨。
殊不知孟之微看到琴濯差點認錯人也是吓了一跳,沒多想就把人拽了過來。
琴濯趔趄了一下,不免抱怨:“幹嘛呀……你快幫我看看,眼睛好疼。”
琴濯努力眨着眼,卻越磨得疼,眼白都泛起了血絲,淚花堆在眼角連人都看不清。
孟之微見了,也顧不得薛岑在場,擡起琴濯的臉去翻她眼皮,“你撐一會兒別眨眼,我給你吹吹。”
兩個人旁若無人,薛岑立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連黃鶴風都替他尴尬。
罷了,孟之微才想起來還有薛岑這麽個人,心裏也是一陣無言,硬着頭皮又請了一遍人。
薛岑深知自己進了門怕喝的不是茶是醋,強忍着心中的躁火,道:“我還想去別處看看,這次就不叨擾了。”
他的目光從琴濯身上掠過,見她還垂首揉着眼睛,像只沒精打采的貓,嘴角剛一掀又看到孟之微抓住她的手,皺眉念叨:“啧,別揉了,眼睛都成兔子了,回去洗洗。”
“又疼又癢。”琴濯擠了幾下眼睛,還是很不舒服,只因有薛岑在場,才輕聲抱怨着。
薛岑屈指摩挲了一下發癢的掌心,覺得自己再待下去可能就爆炸了,黃鶴風輕咳了一聲,适時提醒:“天兒不早了,皇上也該回了。”
薛岑怕又看見二人你侬我侬,移開目光,順着臺階下,“回吧。”
作者有話要說:
薛岑:熟悉的檸檬,熟悉的酸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