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
還是下意識的想避開。
她抿緊雙唇, 不再多問,也不再提要找初蘇或者別的人要什麽書的事,只認認真真地描眉點唇, 将自己的臉一步步變成與畫卷上人相似的樣子。
對鏡照了許久觀察過後,又從靈戒中找出最為相似的衣裳換上。
阿元早就已經離開, 在确認她不會再多問之後。
伏靈現在大約能知道, 把她困在結界之中的那個人應當是沒有惡意的,她心稍稍能放下一些。
她戴上小帷帽踏出院子時,外面已經有鷹族的人在等她, 那人帶着她穿過府中花園,引至一院外後停下腳步。
伏靈獨自走進去,院內與外間差別很大,她住的那屋子旁邊也有些樹木, 可這院子裏全是荒草, 一眼望去,原本該是草地的地方全是稀疏到能看到泥土的荒草。
這院子裏空蕩蕩的, 什麽都沒有,道路是直接沒有長草的一條看起來像是人走出來的路,房門前的臺階上也長着青苔,只有臺階中央的青苔又被踩過的痕跡,禿出幾塊來。
若非那房屋還是上好,伏靈幾乎要懷疑這根本沒人居住。
她一步步走過那條狹窄的道路,踩在那些淩亂的腳印上,還未走至臺階前時,門就被人從裏面打開。
鷹長老站在那裏, 雙手保持着開門的姿勢。
他看到院中身影的瞬間,便眼前一亮, 之前灰暗的眼神忽然有了光彩。
“杳杳!”
他瞬間出現在伏靈面前,想要拉她,伏靈立馬用願力往後快速退開。
清風吹起她臉上的帷帽,露出半張她已經畫好妝容的臉,與那畫上之人有七八分相似。
她站定,将契約拿出來,“請長老先将這契約簽訂了我再取下帷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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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長老給她講課的時候不止一次講過,無論是幫誰,除非是那種随手就能幫的忙,否則一定要簽訂契約。
鷹長老愣了一瞬,随後收起臉上的神情,接過來簽字畫押。
伏靈這才取下帷帽,完整露出臉來,她盡量溫柔笑着。
鷹長老沒有跟她講過他女兒的性子,所以她用一般情況下女兒看父親的眼神看着他。
卻見鷹長老眼神沒有絲毫變化,只是望着伏靈,片刻後搖了搖頭。
冷聲道,“多謝,請回吧。”
伏靈一愣,“請問是哪裏不對?”
鷹長老已經又走上布滿青苔的臺階,他停住腳,“杳杳性子孤傲,從不服輸,從來都沒有過這麽敬慕的眼神。很早以前她還是不喜歡拿劍的小姑娘,後來她娘親因為我與蛇族長老争鬥時被牽連暗算而死,過後她開始不喜歡我,恨我,她每日勤奮修煉,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親手打敗我。”
他說完後輕嘆一聲,“杳杳果然回不來了。”
他擡腳繼續往屋子裏走,正要關門之時,伏靈沖上去阻攔住他的動作。
“您夫人仙逝後您可曾為其報仇?”
鷹長老臉色瞬間沉下來,“未曾,彼時仙門內亂,蛇族長老在害死我妻後趁我未曾反應過來時消失無影,至今也沒有下落。”
他說了這話後臉上又出現些頹喪,“就這樣她也才更加怨我的吧。”
“敢問您與那蛇族長老修為誰更厲害?”
伏靈接着問。
鷹長老道:“在下略勝一些,所以當年他才會使那樣的手段。”他說得咬牙切齒,恨極了那人。
伏靈點了點頭,又問:“長老可願意教我幾招你們鷹族的招式?”
她手中踏雲劍早就已經現出。
滿是荒草的庭院中,伏靈只看了兩遍,便将鷹長老教的幾招簡單招式記下。再三與他确認好他女兒有沒有什麽小動作癖好,随後便讓鷹長老退開一些。
她身上沒有仙力,只有一些願力,堪堪夠她飛起來。
慢慢運轉身上的願力,提着劍順勢就練起來,不時用願力将自己身體飛起,衣裳随着她舞動的每一招每一式在空中飄動。
鷹族的招式更加偏向于一個圈,慢慢的,她周圍的氣體好像都在随着她轉動,随着她刺劍收劍舉劍分別向不同的方向波動而去,看似輕柔的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力量。
伏靈雙唇輕抿,眼神堅毅,偶爾視線劃過地面上鷹長老的時候也是沒帶什麽感情,就像他不存在一般,自顧自地練着劍。天地間,仿佛周邊一切都消失不見,只有她在此練劍,揮劍聲不斷,力量就似有了實體。
一套簡單的劍法,她來回耍了四遍,渾身上下都出了大汗,冬日寒風裏,汗珠順着她臉龐滑到下巴。
她眼神堅毅,出劍收劍每一招每一式都幹練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甚至隐隐帶着些倔強與狠意。
鷹長老在房門口臺階上看着,那張有些熟悉的面孔,仿佛又看到了他每次看杳杳修煉的時候,她總也是這樣拼了命,不知疲倦的練習,每一天支撐着她修煉的便時她身上的這股氣。
不知不覺仿佛世界都模糊起來。
随着伏靈收劍落地平靜氣息,他才緩緩閉眸。
這時,伏靈突然開口,“我想打敗你,打敗了你,我才能給娘親報仇。”
她沒聽過杳杳的聲音,用的就是自己的聲音,說話時候和練劍一樣,清晰不含糊。
鷹長老驀地睜眼,臉上的肉好像都在顫抖。
伏靈停了一會兒,等氣息差不多都平靜了才又接着道,“既然她已經去找自己的娘親,那這個任務就要交還到您手裏,您現在手中是您妻子的冤死,是杳杳背了一生的仇恨,現在破岳派內亂,蛇族為先,您如何判斷這其中就沒有那位消失多年蛇族長老的手筆?”
鷹長老久久沒有說話,也沒有睜眼,半會兒之後,他轉過身背對着伏靈,擡手揮了兩下,示意她先回去。
随後他走進屋後,門便自動關上。
伏靈拿着契約從他院子中走出。
院子外面将她帶過來的那個鷹族之人還在,送伏靈回去的一路上,他都在有意無意的往伏靈身上看。
快要走到伏靈屋子前的時候他終于忍不住開了口。
“其實長老一直在找蛇族那位長老的,但是前些年,得到消息說那條蛇已經死了,屍體是在其他鷹兄弟帶回去的路上直接化成水沒了的。”
他嘆一口氣,“長老比誰都想報仇,我們也恨,但現在他已經死了,想報仇也沒處報了。得到消息的時候長老試探過杳杳,但是杳杳大病一場,好了之後更加拼了命的修煉,經常在我們那的寒洞一待就是好幾年。”
伏靈說不出話來,腳下的步子也不由得慢下來。
“沒辦法,長老才說他沒死,又時不時讓我們給她透露點假消息,引她出寒洞,結果最近蛇族作亂,杳杳就先出來了,卻死在這一次出來,命香都斷了,連屍體都沒找到。”
那人邊說邊搖頭嘆氣。
伏靈心中情緒有些複雜,已經到了屋子前,她道過謝後回了屋歇息,關上門将阿辰留下的結界啓動,躺在床上,腦子裏全都是各種各樣的畫面。
從她下來,到今天,好像重新過着每一天。
腦子特別的暈,承受不住一樣,十分疲憊,她在床上慢慢睡去。
睜眼時,眼前是迷蒙大霧的世界,周圍什麽都看不清,只能隐隐約約看到前面有個人影。
她擡腳就想過去看看,卻突然被人捂住眼睛,觸感很輕,幾乎察覺不到,但眼前卻黑了下來。
身後傳來聲音,“不要睜眼。”
聽到這聲音,熟悉又陌生,她怎麽也想不起來是誰,心底有些想抗拒,發現身上好像被施了法術,動彈不了。
她奮力掙紮,猛地瞬間便掙脫開來,一把拉下眼前的手,身後是一張人臉,那人長着小師弟的臉,平日裏總是有些委屈可憐的臉在這一刻只剩下陰郁。
他身下沒有腳,而是很模糊的長長一條的樣子,明明盡在眼前,她卻看不清,但卻莫名有些害怕。
她穩住自己的心,扯着嘴角問他,“小師弟怎麽在這裏?”
她自己都說不清這是什麽地方。
卻不想,面前那人并不說話,漸漸地他就變了個模樣,整個腦袋好像都模糊了,變得很大一個腦袋,形狀不似人臉,很黑,面前的大霧好像擋住了,她連近在眼前的人的模樣都看不清楚。
她擡手想要撥弄開大霧,卻在擡手的瞬間,那黑色一大團的東西忽然張開血盆大口朝她咬下來。
伏靈猛然驚醒。
大口喘着粗氣,整個心狂跳不止。
她望着空蕩的屋子,心跳一直平靜不下來,窗戶外面已經接近于日落時候。
白日裏只有一點點躲在雲層後面散發光熱的太陽這會兒卻格外的金黃,餘晖落在敞開的窗戶上照的整個屋子都亮堂。
伏靈卻突然産生一種孤獨感,還有恐懼,周圍很是安靜,沒有任何聲音,連風聲都沒有,她心中越發不安起來。
這種感覺壓都壓不下去。
她提着劍行出房間,還沒走幾步就遇上了匆匆跑過來的俞钰。
他看到伏靈連忙拉着她,“小師妹,快些,大長老要我們趕緊過去,幫助鷹族一起将外頭那些陣法全部處理好,争取明天天亮之前全部處理完。”
伏靈腦子還有些發蒙,“今晚熬夜處理嗎?”
俞钰快步走着,頭都沒回。
語氣中掩飾不住的奇怪,“應當是,因為那鷹族長老方才突然就來了精神,将大部分鷹族都調了過來,說今晚必須處理完。大長老說今晚我們要在旁邊幫忙。”
伏靈心下不疑有他,跟着俞钰很快便又回到了府門前。
府門之前,空蕩蕩的街道上是金燦燦的太陽餘晖和許許多多拉長了的影子。
伏靈往天上一望,密密麻麻的老鷹在天上盤旋。
一個個展着寬大的翅膀在天上飛翔,有的落在別家屋頂上,銳利的目光看着這邊。
只等這邊鷹長老一聲令下,他們便會齊齊撲進陣法之中,将其中的那些東西全部處理掉。
伏靈站在幾人身後一言不發。
她腦子裏回想着小師弟跟她說的那件事,她想了想,還是有些不敢進去,她猶猶豫豫地上前對大長老道,
“大長老,還是和早上一樣,我在外面等候嗎?”
她是這樣想的,但也要試探着問清楚才行。
小師弟卻搖了搖頭,“不用擔心,這次我們都在外面。”
伏靈只看他一眼,匆匆撇開視線,好像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她快速眨眨眼,點了點頭又退回去。
衆人安靜一會兒之後,就在太陽落下山頭的那一瞬間,鷹長老點了頭。
剎那間,天空上接連不斷盤旋的老鷹都往下飛,直接沖進陣法之中,消失不見。
撲下來那一瞬間,仿佛整個世界都暗了下來,伏靈心頭跳一下。
待所有老鷹都進入陣法之後,鷹長老才回頭看一眼伏靈,朝她點了點頭,随後昂着頭,漫步踏進陣法之中,絲毫不慌亂着急。
他們全部進去後,大長老便道,“跟着我一起做動作,将身上的願力全部釋放。”
他聲音沉着冷靜,伏靈站在他們後面,想了想還是走到初蘇身旁,與小師弟和俞钰隔開,她朝初蘇笑了笑,沒有多解釋。
初蘇也只是挑了挑眉沒多問。
三人跟着大長老做着動作,将雙手放在身前攤開向上,渾身放松,将身上的願力釋放。
伏靈能感覺到後背上在發燙。
說是将願力釋放,實則是一邊釋放一邊補充一樣,她能感覺到願力在往外跑,也能感覺到有源源不斷的絲絲縷縷的願力從天地間其他角落過來彙聚到她身上。
伏靈偷偷睜眼,本以為自己身上的願力已經夠多,卻在睜眼後怔住。
大長老整個人都被白光包裹,幾乎看不出人來,小師弟僅次于大長老,周身願力十分充沛,初蘇師姐入學院多年,積累不少,周身願力也很充足,只有俞钰師兄的稍少一些,與她比起來不相上下的樣子。
伏靈詫異了會兒,忍不住多看一眼小師弟阿元。
若是論願力來講,上午初蘇便說錯了,小師弟的願力修為應當在她之上。
他們三人同一日入學院,同一日開始學習學院的修煉之法,卻沒想這個看起來最沉默乖巧的小師弟反倒是修得最快,甚至已經超過了初蘇師姐。
伏靈收回視線,閉上眼睛繼續自己的事。
腦子裏卻忍不住多想。
她與小師弟大多數時候都是在一起的,小師弟何時幫了這麽多人,有這麽多的願力?
那消失的兩個月他也說是被人騙了,沒說是幫人去了。
伏靈想不通,卻也知道這時候不是問的好時刻。
她沉靜下來,黑暗的世界中仿佛出現一道光,指引着她前進,因為有那一道光在不遠處從天而降,她便不自覺地想要走到那光前面。
卻剛剛邁出一步,就感覺腳下踩到了什麽東西,說不上來,有些細,有些軟又有些硬。
她一腳踩出去後,地上那東西又猛地擺動起來,她猛地收回腳想要低頭細看,卻怎麽也看不清楚。
周圍很靜,只有很輕又好像很多的沙沙聲。
她說不上來,這聲音很熟悉,熟悉到讓她已經有些邁不開腿。
她好像能猜到腳下剛剛猜到的是什麽東西,但是又忍不住害怕。
那束光還在遠方,剛才看着還不覺得遠,但現在她邁不開腿,還止不住想顫抖,便覺得那光在很遙遠的地方,好像永遠也跨不過去一般。
伏靈感覺有東西在自己鞋面上爬過去,比剛才那個要粗一些,有些重量。
她垂在身側的兩只手已經控制不住地呈爪狀,用力到抖動。
但那些東西只在她腳面上過去,偶爾會纏着她的小腿,也很快退開,伏靈站了不知道多久,豆大汗珠從額頭上滑下,滑到睫毛上,模糊了眼前的視線。
模模糊糊中,她好像看到了一個身穿淡綠色衣裳的女子在空中揮舞着劍,她看不清那些被她砍着的東西是什麽,只知道都是長長的一條,速度很快,那少女偶爾用到的是她下午才練過的那些劍法。
她在心中大聲喊着那女子杳杳,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将聲音從口中傳出,她沒法張嘴,故意的不想張嘴,在防備着,防備着什麽東西。
沒過多久,遠處那個模糊的身影終于累了,靈力好像也已經耗盡,她被那些長長的東西纏住,躲避不開,從半空中落下,倒在地上,很快地上鼓起高高一坨。
伏靈心裏恐慌到極致,腦子裏已經什麽東西都沒有,她撐着自己,邁開你沉重的步子,向前走了一步。
剛剛碰到地面,肩膀就被人撞了一下。
眨眼間,面前所有的一切消失不見,她好像忽然醒來,眼前還是那熟悉的街道,只是太陽已經落下,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初蘇朝她挑眉,又用眼神朝阿元那邊看了看,小聲道,“阿元身上願力好多,本來還以為他只與我差不多的。”
伏靈滿頭大汗,渾身冰冷,仿佛剛從冷水中起來一般,這樣更加能清晰感受到灼熱的背部。
她輕輕點頭卻不說話。
初蘇又接着道,“看來咱們小師弟以後是要成仙的人,說不定能成為咱們學院淵清系第一個成仙的人。”
她嘿嘿笑一聲,閉上眼睛安靜下來。
過了沒一會兒,她又突然睜開眼睛,再看一眼小師弟阿元,啧啧兩聲,“你還別說,咱們小師弟和奉長老的身形還有些相似,聽說奉長老其實是神仙,啧,越看越覺得小師弟有前途。”
她感慨完之後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繼續着沒有結束的事情。
夜間寒冷,風吹霧起,府門口挂着的琉璃燈籠也在搖晃着,幾人卻絲毫都感受不到冷意,伏靈也是,她覺得剛才在黑暗之中的冷意也在慢慢驅散。
趁着夜色,伏靈忍不住也又看一眼小師弟。
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皺起眉頭。
伏靈收回視線,輕輕閉上眼,腦海中特意想着剛剛看的小師弟的樣子,一邊回想着奉一的模樣,想以此來防止自己再陷入剛才那樣的困境之中。
可她越是這般想着,就越是疑惑。
到最後,這兩個身影好像都重合了一般。
她趕緊甩了甩頭,強迫自己睜眼忘掉這些。
小師弟怎麽會和奉一一樣呢?他還幫她引開過奉一讓她能和大長老單獨談話來着。
伏靈輕輕吐出一口氣。
“你分心太多,願力不能聚集到陣法之中,無法幫助陣法之中的他們照亮,引導他們找到每個陣法的破陣之處,會影響這一次的行動。”
大長老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裏忽然響起,伏靈有睜眼看他,随後趕忙垂首道歉。
“弟子知錯,這便聚集精神好好釋放願力。”
她還是頭一回知道,願力還有這樣的作用。
與陣法之中衆人性命有關,她便不得不強迫自己又聚集精神起來。
腦海中什麽都不想,卻突然又陷入之前一樣的黑暗,一束光,滿地爬行的東西的世界。
這一次她意識到,這其實就是陣法之中的世界,到處都是這些東西,是蛇,因為她不記得蛇長什麽樣子,只記得度塵告訴她說的事長長一條的動物,所以她看到的那些蛇都不真切,只能看到模糊的長條狀的東西。
先前看到的那個人應當就是她想象中的杳杳。
這一次,無論伏靈再如何恐懼,她也不再動彈。
知道自己其實是在陣法之外,這些東西根本傷不了她,她卻還是忍不住害怕,但她死死忍住,即便精神已經在沙沙的聲音之中臨近崩潰也不敢離開這裏,不敢再睜眼。
怕害了鷹族更多人的性命。
她願力本就不多,能照亮一點是一點,再分心,那他們又會少一點。
冬日的夜好像格外的長,伏靈腦子在高度緊繃之中根本無法入睡,雙耳極其敏感地聽着周圍地動靜,心跳很快。
所以到天邊泛起一絲魚肚白,鷹長老領着渾身血腥味的鷹族從陣法之中出來,他們的照亮作用也不需要的時候,伏靈便直挺挺地撲向前倒在地上。
衆人這才發現她臉上沒有一絲血色,整張臉都是慘白的,牙齒緊咬着下唇,滲出血,不長不短的指甲也深深地陷進手心的皮肉裏,摳出一個個的月牙狀血印。
小師弟一言不發,雙唇緊抿,攔開初蘇,直接将伏靈打橫抱起,轉身往她房間的方向走去。
他是故意的,沒有讓她就在旁邊看着,也沒有在她深受恐懼的時候幫她。
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和原因,他偷偷潛進去看過她看到的世界,什麽都是模糊的,除了光。
俞钰幾人緊跟其後,大長老沒有跟上去,而是留下與鷹族長老談事,現在外面街道上蛇族留下的陣法已經全部清除幹淨,街道上已經恢複原來的樣子,第一片冬日的葉子從樹枝上搖了搖,随後飄飄搖搖地落下來,落在大街上。
“小師妹與這泰重縣反沖不成,這才來幾天,就已經出事好幾次了。”
初蘇重重嘆一口氣,眉頭緊皺着。
她與俞钰站在院中,阿元根本沒讓他們進去,他将伏靈抱進去後,便直接将門關了起來,禁止他們進去。
俞钰垂着眼睛一言不發。
初蘇瞥他一眼,直接在旁邊的石凳上坐下來,她趴在桌上打了個哈欠,有些疲倦地道,“不知道這次要多久才能醒過來。”
她上下眼皮很快便打起架來,最終沒有抵抗住合在一起。
俞钰站在院中,比那旁邊的樹木還要筆直,就像一棵松樹,站定在那裏一動不動。
他垂在兩側的手隐藏在寬大的袖袍之中,緊緊握起。
他一步步走過去,走到房門前,想要推門進去。
院中初蘇不知怎的突然醒來,當即站起來,語氣有些不悅地道,“師弟你這是做什麽?”
俞钰回頭,搖了搖頭,“不做什麽,只是小師妹這房間門上有結界,我想試試這結界還在不在,若是在的話,師姐就不必擔心,可以先回房去休息,不必在這寒風中睡在院子裏,當心感染風寒。”
昨日伏靈只告訴初蘇他們關上門,躲在屋子裏沒有受外面那些東西的困擾。
卻不曾說過門上有結界的事。
初蘇不由得皺眉,有些懷疑地往前走兩步。
“這何時有個結界了?”
俞钰轉身走下臺階,站在她面前,輕輕勾唇道,“昨日一早,我路過小師妹院子,看見斬月堂陳長老在小師妹院中,後來小師妹告訴我說是她夢見一個仙人指點她,還幫她在門上設置了結界,所以我才想過來試試看結界還在不在。”
他狀似不經意地提起,将經過三言兩語講清楚,卻也透露着他看到斬月堂陳長老的事情。
果不其然,初蘇的注意力放到這上面來了。
“斬月堂陳長老?”她微微壓低聲音,生怕被他人聽見似的,“他不是才與元娓成親不久,怎麽會到這裏來?他與小師妹又不想熟。”
俞钰搖頭,“應當是我看錯了,小師妹已經說過,那是位仙人,或許那仙人正與陳長老長得有些相似,所以我才看錯了吧。”
他将話這樣說着。
初蘇看着他半晌沒說話,過了半會兒,初蘇轉身坐回凳子上,單手撐着頭,身子斜斜地靠着桌邊。
她語氣有些好笑,“那這确實是你看錯了,你與斬月堂陳長老也不過元娓成親那日見過一面,你又不是過目不忘的人,這兩個月過去,有些遺忘認錯也是正常的。”
她說完後,也不管俞钰的眼神和表情,更不管他心中是什麽想法。
只道,“這番話,往後就莫要再與他人談起,否則,害了小師妹也害了你。”
俞钰點點頭,“這是自然,我明白的。”
初蘇接着趴到桌上,閉上眼睛,打了個哈欠,喃喃道,“害人之心不可有。”
屋中兩人完全不知道外面發生的事情。
小師弟阿元到太陽在斜半空的時候出來,外面初蘇已經趴在桌上睡得香噴噴的,俞钰站到一邊對着樹木望着樹叢,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他聽到開門的聲音回過頭來,對着阿元笑了,“小師妹如何了?”
阿元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冷漠,只是點一下頭,“回去了。”
他說完這句,也不再多說,只往外走着。
路過石桌的時候,屈指在桌上敲了敲,将初蘇從睡夢中叫醒,才又接着離開。
初蘇睡眼朦胧地看一眼他的背影,然後站起來,對着俞钰道,“走了,沒事了應該。”
她先是接着往外走,走到門口見俞钰沒跟上來又回頭朝他招手。
俞钰這才跟上去。
這一次,伏靈睡了三天。
三天後她醒來時,腦子一片空白。
房間裏香氣缭繞,很是溫暖。她只覺得自己這一覺睡得極其舒爽,睡了很久,但是一直沒有夢境,只是單純的睡了一覺一樣。
她在床上伸了個懶腰,周圍就傳來一道聲音。
“我苦命的長公主诶,你這又是何苦呢,你又在搞些什麽名堂?天帝陛下在淩霄殿上朝,直接當朝一口血吐出來,沒把那些神仙吓個半死。”
是很久沒有出現的晚魚仙子,但她只有聲音到了,人卻沒有現身。
她聲音裏有些無奈,“你就算不為自己着想也要為陛下想一想。他這一口血吐得着急得不得了,當即就又要下界來找你,被天界衆神仙攔下,天界現在亂成一團。你忍心看他日夜操勞過後還要為你擔心,又要接受衆神仙的職責唠叨嗎?”
伏靈也擰起眉頭,“我做了什麽?”
她完全不記得自己是因為什麽躺在這裏,直接的自己是在府門口跟着大長老幫忙,鷹族的人全部進了陣法,過後的事她便一點都不記得了。
晚魚聲音消失了一會兒。
她只能根據天帝的情況來推斷伏靈的情況也不太好。
她現在也被天界衆神仙看守着,沒法下界去看她,否則也不至于以這樣的方式提醒伏靈。
伏靈輕嘆一聲,“勞晚魚幫我帶個話給阿辰,讓他不必擔心我,我一切都好。”
晚魚這才嗯了一聲,極其敷衍,随後消失不見。
伏靈下床推開門,看着外面陽光正好,冬日裏的太陽總是暖洋洋的。
院子裏站着一個人,那人單手背在身後,背對着她。
“師兄。”
伏靈叫他一聲,“師兄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不敲門叫我?”她心中有些打鼓,該不會她和晚魚仙子的談話都被他給聽了去吧?
她眨眨眼,有些心虛。
俞钰回過身對她笑道,“只是來看看你醒了沒有,你都睡了三天了,咱們也該出發去別的地方,現在就等你了。”
伏靈一怔,“三天?”
俞钰點頭,“三天。”說完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你不記得了嗎?三天前,咱們幫鷹族長老護法,在外面釋放願力,每個人都會看到陣法中的情況,陣法之中是漆黑的世界,有一束光亮,地面上是爬行的蛇,我們不能亂走……”
他後面說的是什麽,伏靈一句都沒聽清,但僅憑他現在說的這些話,她忽然就想起來了當天晚上的事情。
渾身忍不住顫抖一下。
心上的恐懼湧上來,她輕捶着心口,難看地勾了勾嘴角,“我想起來了,想起來了。”
她一邊說着,一邊将門關上,在房間裏小聲的喚着,“晚魚,晚魚!”
可是晚魚已經離開,沒有人回答她。
倒是俞钰在房間外敲了敲門,“小師妹,你怎麽了?怎麽又回去了?咱們不是要離開了嗎?”
伏靈嗯了一聲,腦海中有些混亂。
但還是邁着有些虛的步伐走到門口,重新打開門走出去。
路上,俞钰問她,“方才聽到小師妹在叫誰的名字是嗎?”
伏靈手猛地握緊,他果然聽到了。她側頭看他,只見俞钰眼神很真摯地看着她,笑了笑道,“只是随口問問,小師妹不必回答我的。”
伏靈尴尬地點點頭,倒真的就不回答了。
她現在只擔心着,他會不會也聽到了晚魚仙子說的話。
晚魚說的那些可是涉及到了天界的事,若是讓他聽到了豈不是就提前暴露了身份?也不知道這樣對她渡劫會不會有什麽影響。
好在後面俞钰都沒有再問她什麽事,只是帶着她往正堂的方向走。
走了沒多久,伏靈才猛的發現,這整個府苑好像都變了模樣,原本四周都是荒草松樹枯樹,現在四周有不少正長着繁茂枝葉的梅樹。
地上地草也不全是枯草,有些牆角的青苔也已經全部處理幹淨。
整個府苑看起來煥然一新。
伏靈心中一喜,看來是那日她的幫助起了作用!
他們二人還沒走近,就聽到初蘇師姐威脅的聲音,“戴不戴!你若是不戴我就将你那日抱小師妹的事情告訴小師妹,讓她收拾你。”
“不戴。”阿元冷漠地回答着。
大長老與鷹長老坐在堂中面上笑着,相互談話,眼神也不時地看向這邊來。
緊接着初蘇便道,“你就戴一下讓我看看我的猜測對不對,我總覺得你是有仙緣的人,你若是不戴我就去跟小師妹說你喜歡她,那天她倒下去,你……”
兩人剛剛踏進門口,就聽小師弟阿元有些憋屈地道了一聲,“戴。”
初蘇一聲高興,直接一個白色面具戴在他臉上。
她驚呼一聲,“哎呀!真的好像!”
她剛剛說完,便注意到門口的伏靈二人,立馬朝伏靈招手,“小師妹快來!你看,我就說小師弟身形和奉長老相似,現在戴着白面具是不是就幾乎分辨不出來了?!”
突然之間,那張白面具被一只手從臉上撤掉,阿元望着伏靈。
伏靈也站在門口的位置愣住。
不消初蘇說,她看到了,真的幾乎一模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