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晉江獨發】 “我不松手
謝宴霖把車開到了地方, 但是宿舍區外有保安,不登記不讓進,謝宴霖只能把車停到了外面。
“你今晚還行嗎?”謝宴霖沒熄火, 問, “我看這地兒也不太好打車, 你等會打算怎麽辦?”
“我等會坐公交回去。”溫初檸随便指了指,對面有個公交站,也不知道是幾路車在這停,“或者坐地鐵, 我知道我家在哪。我就喝了半杯葡萄酒,我沒事的。”
畢竟是一個女人自己在這, 謝宴霖沒太放心,正好自己也不太急着回去,溫初檸推開車門下了車,謝宴霖幹脆把車子停在了附近能停車的地方。
夜風還是挺涼的, 謝宴霖随手從口袋裏摸出煙盒, 抽了一根點上視線往車窗外面看。
溫初檸下了車之後徑直走向了保安那邊, 保安在崗亭裏看電視劇呢, 瞅見她, 說一句,“您來找人沒問題, 但是得打個電話把人叫出來接您, 因為咱們這地兒不能進生人。”
操着濃濃的燕京本地話。
溫初檸站在那, 說好, 但是放眼朋友圈看了一眼,其實游泳隊的人她就認識安東和張文博了,平日裏也沒什麽交集。
溫初檸猶豫了幾秒, 給張文博撥了一通語音電話。
謝宴霖落着車窗看她,夏天晚上的風還是挺涼快的,他平時沒什麽抽煙的習慣,偶爾加班煩躁的時候才抽一根,現在點了煙,也沒什麽心思抽,就搭在車窗外,夜風吹散了青白色的霧氣。
他就這麽看着外面的溫初檸,二十來歲,步入社會的年紀了,卻還好像還有着等待一個人的韌勁和勇氣。
這都是他三十多歲沒有的,他生活裏的每一步都要精打細算,資本家的時間就是金錢。
他有時也會發現自己有點關注溫初檸,找不到原因,要是一定要說,那大概就是從她身上看到了自己校園時代的一段、開始美好,結束不美好的戀情。
當時也是畢業,他家境不錯,父親在高林國際有股份,直接把他推了進來,其實這樣壓力很大,要做出點名頭,才能不被人當作“關系戶”,結果也正是忙于工作,才短短幾個月,女友就以受不了異地為緣由提了分手。
分手都是在電話裏說的,倆人面都沒見,談了幾年的感情就這麽在電話裏結束了。
當初分手的時候,應該就是在溫初檸這個年紀,所以也難免多看了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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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初檸給張文博打了語音電話,張文博剛和幾個泳隊的一起回寝室,冷不丁語音電話一彈進來,幾個男生意味深長“哦喲”。
“你們別鬧,”張文博一拿出手機,幾個人湊過來看,“溫初檸是誰啊?”
“一瀾哥的,”張文博撓撓頭,“青梅竹馬?”
幾個人咂咂嘴。
張文博推開人,接了語音電話,“小檸姐?你怎麽打過來了?”
“我在你們宿舍門口,你有空嗎?”
張文博愣住,“我們宿舍門口?你等等啊我馬上出來。”
溫初檸在原地等着張文博,幾年不見,張文博也大變樣了,以前本來才187那塊吧,這也快竄到190了,一見到溫初檸,他問,“小檸姐你怎麽過來了?”
“陳一瀾,”溫初檸挎着包看着他,“他回來了嗎?”
張文博愣了一下,似乎猶豫了一會,最後小心翼翼地問,“你們……”
這架勢……張文博沒談過戀愛,純情又直球,猶豫半天問,“你們是今天分手了嗎?”
“在你夢裏分的?”溫初檸聽見分手這倆字,像被戳中什麽,一腔悲憤,“他在嗎?你把他給我叫出來。”
叫出來這三個字兒一出來,溫初檸覺得自己心裏找到了一個宣洩口,風一吹,她更清醒了一些。
張文博尴尬撓撓頭,“一瀾哥今天才回來,他沒住隊內宿舍,我把地址發你好了。”
“那你現在發我。”溫初檸非得要個答案。
張文博摸出手機,發給她一串地址,然後猶猶豫豫,“小檸姐,你別沖動啊,你怎麽喝酒了……”
“喝酒壯膽,”溫初檸瞎扯了一句,“我去了……”
“行……”張文博傻乎乎站在原地。
溫初檸又轉身,盯着他看。
張文博又是一激靈。
“謝了,張文博,”溫初檸看着那串地址,浪潮在心底翻湧,“你是我今天的恩人。”
“不至于不至于,”張文博連連擺手,“百年好合百年好合。”
“真的,謝了。”
“你別跟我拜把子了,你快去吧小檸姐,我們明天要報到,一瀾哥可能睡得早。”
“行。”
溫初檸提起精神,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有點恍然無措。
她在地圖上百度了位置,其實不遠,甚至是很近,于是一路小跑過去,在外面停車的謝宴霖看她跑,開車慢慢跟上,“你往哪兒跑?”
大半夜的,這邊又偏,于情于理他都不能扔着她自己在這。
“您回去吧,我要去找陳一瀾了。”
溫初檸拎着包狂奔,謝宴霖無奈,車子再往前就是一個路口,路口紅燈,只能眼看着溫初檸拐了個彎,還是散了。
溫初檸跑過去的時候,這是個中新的小區,離訓練基地很近,只是她還穿着高跟鞋,跑得不快,腳踝開始疼,但她全然不顧。
一路跑進大廳,溫初檸按了電梯上去。
尋到門牌號。
隔着一扇門,溫初檸的呼吸不穩,其實這會,她除了困一點,酒意已經在一路狂奔中散掉了。
她緊張。
甚至緊張的心都快跳出來了。
溫初檸擡手敲門。
“撲通,撲通——”
心跳打雷似的,走廊又靜谧,心跳聲分外的突兀。
在她敲到第三次的時候,門開了。
溫初檸幾乎是條件反射的一擡頭,卻發現開門的人不是陳一瀾,是安東。
“我倆合住的。”安東淡淡說了一句,給她開了門。
她和陳一瀾的關系,安東也知道。
溫初檸抿抿唇,這是個不大的兩室一廳,房子還空蕩蕩的,沒什麽煙火氣,地上放着幾個行李箱,的确看起來像是人才回來。
安東給她指了指一邊的門。
溫初檸站在外面,這回她分外的确定,推開,就能看到陳一瀾了。
安東低聲說,“他應該還在收拾行李,我先去睡了。”
“好。”
溫初檸點點頭,看着安東回了自己的房間。
她深呼一口氣,在腦中過着——
見到他該說什麽。
這麽突兀的出現在這,該說什麽,該是什麽表情?
都沒想清楚,溫初檸直接伸手推開了門。
是一間還算寬敞的卧室,地上擺着打開的行李箱,看起來才剛收拾好床鋪,外套扔在床上,灰色的窗簾遮着光。
只有浴室裏傳來嘩啦啦的水聲。
溫初檸站在房間裏,就這麽一瞬間,她想哭,眼淚憋在眼眶裏,死活不能哭出來。
但是哪兒控制得住啊,看着他扔在床上的外套,空氣裏好像還殘留着那種熟悉的氣息。
她是真的兩年多、一面兒都沒見到他。
比賽上也沒有。
禁賽其實只有一年就結束了,他在第二年可以參加比賽,可是也沒有。
溫初檸一遍遍地看以前的比賽鏡頭,可是那會,一個鏡頭才切過去幾秒?
她一直記得他的味道。
于是最後見面穿的那身衣服,挂在衣櫃裏,好像這樣,還能讓嗅覺想起他。
浴室裏的水聲停了。
溫初檸也不知道是怎麽,突然上頭了,額頭的血管因為急切而一跳一跳。
來都來了。
多看一秒是一秒。
溫初檸直接推開了浴室的門。
浴室裏水汽氤氲,讓一切蒙着一層朦胧不清的霧氣。
肩寬腿長的男人只圍着浴巾,站在鏡子前咬着牙刷。
兩年多不見。
他變了嗎?
變了。
身材好像更加結實了,少了少年氣的青雉,多了一些男人的穩靠。
從肩頸至結實的脊背,立體流暢,性感的不像話。
側顏的線條依舊瘦削挺括,短發濕透了,露出光潔白皙的額頭,整張臉幹淨,輪廓分明。
時間好像在這一刻靜谧起來,溫初檸的心跳激烈極了。
很多很多讓她輾轉反側的想念,像在海上的孤舟,今天終于漂泊到岸。
溫初檸站在浴室外,眼淚一下就掉下來了。
她都沒顧着地上有水,就往他身上撲過去。
陳一瀾轉身,都沒反應過來,她結結實實抱住他,臉貼在他的胸口,兩只手很用力地抱着他的腰。
他的手還拿着牙刷,是這麽一瞬間,手僵在原處。
“陳一瀾,我來找你了。”溫初檸閉着眼睛,又重複一遍,“我來找你了。”
“我在刷牙。”
靜默了好一會,陳一瀾終于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你刷。”
“你抱着我,”他說,“我沒法刷。”
“那我不管。”
溫初檸鐵了心不松手。
陳一瀾放棄抵抗,轉身接水漱口,溫初檸就這麽跟個樹袋熊似的挂在他身上。
他放下了牙杯。
“我不松開。”她的倔勁上來了。
陳一瀾低頭看她。
溫初檸的頭發還是離開的時候那個長度,淡淡的,像是噴了點香水,只剩下一種很淺很淺的茉莉味道。
溫初檸不敢擡頭,生怕讓他看到她發紅的眼眶,還有她繃不住的眼淚。
他的胸膛溫熱潮濕,幾寸深的地方,她也清晰地聽到他的心跳聲。
上次抱他,都是很久前了。
這兩年裏,說起也是奇妙,她一次都沒有夢到過他。
她迷信了一次,故意在睡前一遍遍聽着那些他發過的語音——她換過幾回手機,但是把他的語音都加了收藏。
一遍遍的看他的照片。
好像這樣,就能祈求上天,讓他今晚進入她的夢中。
可是一次都沒有。
有人又說,你越是想什麽越是沒有什麽,她睡前不想他不念他,可是還是夢不到。
“溫初檸。”
他叫她的名字,平緩而低沉。
“我不走,”溫初檸拒絕,“我不走,也不松手。”
固執,倔強。
陳一瀾由着她抱了幾分鐘,突然微微彎腰,索性将她打橫抱了起來。
就這麽一瞬間,溫初檸猝不及防的對上他的視線。
他的眼睛依舊深而好看,是形狀極好的桃花眼,但氣質清冽,所以更多了一種穩而深的禁欲感,皮膚依然白皙細膩,鼻梁挺拔,薄唇,下颔線條拓然。
溫初檸吸了吸鼻子,手摟着他的脖子,就這麽直勾勾地看着他。
陳一瀾把她放在床上,然後起身在行李箱裏翻到一件新的T恤給她,“換了。”
“我穿這個嗎?”溫初檸看着他手裏黑色的T恤。
“不然你準備穿你這身睡?”
溫初檸低頭看了看。
自己今天穿了通勤的西裝外套,一條黑色的修身的半裙,上身一件薄薄的白色的雪紡襯衫……
還因為剛才去抱他,胸前濕了一小塊。
她今天裏面穿了一件淺色的內-衣,這會也露出了一點輪廓。
溫初檸的臉頰漲紅。
她趕緊抓起了T恤,脫了高跟鞋就往浴室跑。
陳一瀾站在原地。
溫初檸關了門又打開,警告似的,“你不許走!”
“不走。”
“那我叫你,你要答應。”
“……知道了。”
溫初檸放心關上門,站在浴室裏,外面靜靜的,她兩只手捂着胸口。
天。
天!!
是真的。
是真的!
溫初檸的心髒劇烈的跳動,泵出的熱血往臉上竄去,這麽一瞬間,溫初檸好像想到了就在很多年之前。
在那個摩天輪上,陳一瀾跟她說的那些話。
——溫初檸,答應我個事兒呗,二十六歲前不許談戀愛。
那種似是而非的,沒有挑明的心思,好像在無形中得到了一種回應。
那天她的臉滾燙。
溫初檸伸手摸了摸臉,幾次三番地調整呼吸,這才冷靜了幾分。
她進了浴室,擰開花灑——
“陳一瀾?”
“在。”
溫初檸又叫了他兩聲。
陳一瀾頂多慢一秒。
陳一瀾站在原地,聽着浴室裏嘩啦啦的水聲。
像夢一樣。
她今天晚上才下了飛機過來,行李都沒收拾完,她是一路跑過來的,他看出來了。
在她推開門的那一瞬間,他就在鏡子裏看到了她。
看到她微喘着,頭發有些亂。
她好像沒變——但是越來越好看,化了薄薄的淡妝,依然是一張小小的瓜子臉,杏目幹淨澄澈,看到他的那一瞬間,眼眶就紅了。
也是在那一瞬間,陳一瀾的心裏像是什麽東西碎掉了。
這回,是他把她惹哭的。
溫初檸吹頭發的時候,又叫了他一聲,陳一瀾沒答。
溫初檸放下吹風機,開門前猶豫了一秒。
他只給了她一件T恤。
褲子呢?
褲子呢??
雖然這件T也挺安全,到了大腿的位置。
溫初檸眼一閉,一把拉開門。
房間裏沒人。
她拉開門出來。
陳一瀾穿了一件白色的寬松的T恤,配了一條黑色的運動短褲,短發依舊是有點亂亂的樣子,他的身形落拓颀長,線條淩厲而分明,T恤領口下的脖頸也性感,喉結微動,剛才沒來得及細想的畫面湧上腦海,她還記得他喉結一側有一顆很小很小的痣。
漫不經心的性感。
他正拿着一玻璃杯,用勺子攪了攪。
撩眼一看,溫初檸是洗完澡了,只穿着那件黑色的T恤就出來了,還光着腳,赤-裸在外面的一雙腿筆直白皙,勻稱漂亮。
她好像确實瘦了些,又或者是他的T恤太寬松,腰部有些空,反而很襯出了細細一截腰線。
他回頭看了一眼。
安東房間已經熄燈了。
溫初檸看到他的時候心才落回去,老老實實進了卧室。
陳一瀾走過來,把玻璃杯遞給他。
溫初檸問都不問,溫熱而清甜的水,是蜂蜜水。
“喝酒了?”陳一瀾問了一句。
“是工作,喝了半杯葡萄酒。”
溫初檸咕嘟咕嘟把水都喝光,然後把杯子遞給他。
陳一瀾給她拿了一薄毯放在床邊。
“你睡哪?”溫初檸酒早就醒了,這會坐在床上,腿碰到柔軟的床單,連觸覺都敏感起來。
“睡沙發。”
陳一瀾拉開櫃子,這是耿教早就來給他們搭理好的,有多餘的換洗的床品。
陳一瀾拿了個枕頭,視線掃了她一眼。
——今晚要是睡這兒,危險指數是直線飙升。
“不行。”溫初檸立馬回,“沙發那麽小,你明天起來腰痛。”
陳一瀾站着沒動,手裏拎着一個新枕頭。
溫初檸幹脆跪趴在床上,越過去拉住他的手腕被她拉回來,然後自己在床上一滾,抖開薄毯,把自己裹住,“我在這兒。”
“溫初檸。”他又沉聲叫了一遍她的名字。
“在這睡。”
她還挺固執。
陳一瀾被她拉到了床邊。
陳一瀾沒說話,像是妥協了。
他彎腰在行李箱裏翻了翻,溫初檸就躺在床上,擡着頭看着他翻。
陳一瀾從行李箱夾層裏拿出一次性的消毒棉和創可貼。
“起來。”
溫初檸乖乖坐起來,轉了個身,挪到床邊。
陳一瀾在她面前蹲下,一只手托起她的右腳,腳踝那邊紅了一大片,她一路跑過來,原本貼着的創可貼早就脫落了,那會激動的心情,迫不及待地來見他,都沒什麽心思分給疼痛一些。
冰涼的消毒棉貼在腳踝上,溫初檸疼的倒吸一口冷氣,大概是磨破了,酒精刺着疼。
陳一瀾攥着她的腳踝沒松手。
溫初檸不敢亂動,陳一瀾給用指腹蹭了蹭她踝骨,指腹柔軟而溫熱,有種粗粝的摩擦感。
她低頭看着他。
好像這麽一個恍然,就回到了那年在淮外的宿舍樓下。
那會她是悸動,這會,比起悸動的更多的,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
她的心跳仍然會為他悸動。
陳一瀾托着她的腳踝,貼了一個創可貼,把垃圾丢進了房間的垃圾桶裏。
房間裏亮着頂上的大燈,陳一瀾走到了牆邊關了燈,反手開了另一邊的燈帶,是嵌在天花板內側的燈帶,
只有一點暖色的光,攏着整個房間。
這個房間挺大的,床的對面隔着一條走道,是落地窗,灰色的落地窗簾掩着夜色。
溫初檸縮在床的一側,陳一瀾把枕頭放在旁邊,新拿了一床薄毯。
溫初檸睜着眼睛,轉頭看他。
倆人挨得很近。
近到陳一瀾不用轉頭,都能感覺到她在看着自己。
他知道,她在等他開口。
該說什麽?
陳一瀾閉了閉眼睛,又睜開。
“溫初檸,我沒拿金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