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晉江獨發】 唯一剩下的人……
陳一瀾在家呆的也不太安生。
家裏像一根緊繃的弦,指不定哪會就斷了,也好在汪茹工作忙,所以沒什麽時間來他面上說。
陳建平倒好,為了避免吵架,回來住了一天直接回省隊了。
臨走前,陳建平跟他說,好好游,爸爸看好你。
陳一瀾躺在床上,很久很久沒睡個踏實覺。
在訓練的時候太累了,早上五點半就要起床開始跑步,游泳可不只是游泳,要訓練體能和耐力,晚上十點半準時睡覺。
日複日的。
本來那麽愛游泳,想到未來有一天都在做這同一件事情,也會覺得好枯燥好難捱。他也才十七歲,也會對未來的日子迷茫,原本衆星捧月,忽然有一天發現自己好平凡。
400米混合泳的世界紀錄是4分03秒84.
安東的成績保持在4分13秒。
他的成績是4分17秒。
差了四秒。
陳一瀾翻個身,在省隊裏時身邊的隊友還會互相鼓勵,真再往上走,那都是激烈地肆殺,頂多是拍拍肩膀說一句加油。
還沒溫初檸說的那句話有人情味。
陳一瀾沉沉睡去,難得做了夢,夢到小時候,他小時候就水性好,陳建平就在家屬院後面的體校做教練,他就在體校的泳池裏泡着游泳。
好幾個小夥伴聽說了,跑來一通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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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後來進了市隊、省隊,很多人都對他豔羨。
再後來,連鼓勵都奢侈。
隊裏可沒人照顧你敏感的情緒,師兄師姐都是那麽過來的,能真正參加大型賽事的,不只是勝在成績勝在技術,更是勝在強大的心态。
剩下的唯一的人……
溫初檸跟他說,你很棒的。
陳一瀾的學籍檔案還挂靠省體校,平日裏他的生活很簡單,沒比賽就在在學校訓練,有比賽就去京城,去訓練基地繼續訓練。
汪茹在八月的尾巴時跑了兩趟,省體校的老師聽耿愛國和陳建平說了,只當是汪茹在胡鬧,于是随便找了理由說得過幾個月再說搪塞過去了。
最後什麽都沒辦成,只能讓陳一瀾在普通班臨時先讀兩個月。
汪茹絮絮叨叨,總覺得哪兒不對,但現在求人辦事确實登天難,她說,“我覺得你還是好好學習,以後考個好大學,這個年代幹點什麽不行?不是媽媽不支持你,咱們得現實點,你看你爸省體校教練,年輕時候國內大小比賽冠軍沒少拿吧?結果呢,到頭來也就是個小破體校教練,奧運四年一次,能出幾個?還有你那個教練耿愛國,挂名國家隊的,媽也沒看到他帶出來什麽奧運冠軍……”
陳一瀾一聲不吭,坐在房間裏看耿愛國上午給他發的資料。
汪茹叨叨叨一通,核心思想就是不想讓他繼續游泳了。
其實這話早聽多了,隊裏有些家長打電話來,不想讓孩子繼續游了是因為心疼孩子沒日沒夜訓練。
汪茹是因為覺得好面兒。
以前放假回來,汪茹就常常說看人誰誰誰老公怎麽出息,誰誰誰孩子怎麽學習好。
陳建平就沉默吃飯,陳一瀾也接不上話。
陳一瀾翻看着論文,也是忽然想到,他游泳這麽多年,汪茹一次都沒來看過,最早支持,還是因為誰家家長說了一句:陳一瀾游泳真厲害啊,拿那麽多冠軍真牛。
這年紀是個敏感的年紀,只是大部分男孩子都藏在心裏。
陳一瀾靜默不語,汪茹自己念叨完了,在家門口的小鏡子前照了照,然後上班去了。
說廚房高壓鍋裏有給他留的粥,晚上看着自己吃點。
陳一瀾也沒吭氣。
也是為難耿愛國,都六十多的人馬上退休了,硬生生為了他們這幫孩子學會了用電腦做表格做文檔,仔細的給他制定了訓練方案。
混合泳是四種泳式,蝶泳、仰泳、蛙泳、自由泳。
蝶泳蛙泳消耗體力大,仰泳做緩沖,蛙泳做體力調整,自由泳沖刺。其中,仰泳和蛙泳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蝶泳與自由泳需要技術與速度。
而陳一瀾的爆發力和耐力強,仰泳拉慢速度,而往往入水後,第二個泳式就可以拉開差別,然而第二個泳式拉慢後,哪怕沖刺強,但總成績回回都差了那麽一點。
耿愛國一次次不厭其煩為他調整方案,讓他嘗試去兼項突破薄弱點。
這不就這會,耿愛國遠在京城帶隊訓練,還給他重新制定了訓練方案。
發來就發來,還不忘附贈一條語音——
“你好好練啊,得天天下水保持水感——那邊那個!幹嘛呢?!”
陳一瀾莫名一笑。
耿愛國總說嚴師出高徒,但對他們也沒少了關切。
陳一瀾一直沒太關注開學的事情,直到月底的時候,汪茹拽着他去學校簽字。
S省注重體育發展,尤其是今年舉辦的一場中學生運動會,政府要求每一所學校都必須報名參加。
一中本來就體育差勁,汪茹去交資料的時候正巧碰見了校長在教務處喝茶,校長是個體育迷,常年關注體育運動,但奈何學校的升學也有壓力,學生們都悶頭學習,他也是無奈。
學校裏有個體育特長生班,但也是為了升學來的,體育真沒多精,隔壁幾個學校回回參加運動會都能摘獎,一中跟陪跑的似的。
隔壁幾個學校都說,一中是一群只會讀書的書呆子。
眼下一看到陳一瀾,中年校長眼睛一亮。
但心裏也沒個底兒,畢竟陳一瀾常年參加比賽,也不知道這是怎麽個情況。
汪茹簡直是兩眼淚汪汪,拉着校長說了好半天,但校長看了一眼旁邊站着的人,陳一瀾臉上沒什麽太多的表情,看着也不像自發情願的。
趁着汪茹去隔壁另一間教務處的時候,校長給他接了杯水,“你這是……”
“教練給我放假兩個月,我媽她就是這樣,我的檔案還在體校,兩個月後我還得回隊訓練,就麻煩您了。”
陳一瀾雖然話不多,但該有的客氣禮貌還是有的。
“哦哦,這樣,”校長了然,然後問他,“ 今年咱們市運動會,你有意向代表學校參加嗎?”
“哦對,瞧我這腦子,”校長也沒有架子,是個很和善的中年人,這兩天正好處理完文理科分班的事情,排名表就在桌上,他拿過來看了一眼說,“正好最後兩個班是體育特長班,學習壓力不大。”
陳一瀾無意瞄了一眼。
不算厚的一沓,最上面一張六班的名次表。
這已經不止特殊濾鏡了。
是他一眼看見了溫初檸的名字。
“六班吧。”
“六班?”校長拿起來看了看,“六班是文科重點班。”
“沒事,我能聽懂課。”
“也行。”校長答應,畢竟陳一瀾身份不一樣。
溫初檸今天不太高興。
不只是因為快開學了,更是因為今天一早接到了溫紹輝的電話。
不提沒事,一提溫初檸就蔫吧了。
“小檸,你上個期末是怎麽回事?”溫紹輝明顯是在家裏陽臺上給她打電話,“我讓你許阿姨幫忙看了看……你上次怎麽就考了你們班第六名?和第五名差了一分。”
第六名?
溫初檸當時正坐在書桌前聽聽力,聽到第六名的時候心口驀地刺了一下。
“不過沒什麽事,多虧你許阿姨在一中,六班少兩個人,你知道添個人進去多費勁吧,你許阿姨還是老師,說重點班和普通班不一樣……小檸,你有空得好好謝謝你許阿姨。”
“……好,爸,我知道了。”
“行,你今天有空沒?”溫紹輝問,“你妹妹考上了你們一中的初中部,你許阿姨今天做飯,你正好過來一趟吧,好好謝謝你許阿姨。”
“爸我今天……”溫初檸握着手機,下意識地想拒絕。
“就這麽定了,趁着你開學前正好一起吃頓飯。”
“爸……”
溫初檸話還沒說完,溫紹輝就笑呵呵挂了電話。
溫初檸坐在桌前,耳機裏還在播放聽力,她沒心思再聽,只盯着眼前的試卷,有點空茫。
他們這還是高二的時候分文理科,高中每年級二十多個班。
之前高一時前四個班是重點班,溫初檸在十班普通班,高二是多添五六班,文理各一重點班,但要普通班每個班的前三名另組。
很不巧的,這次溫初檸第四。
又是托了許阿姨。
當初進臨江一中,爸爸就想讓許阿姨幫忙把她調去重點班,溫初檸說沒關系,反正高二還要分科,這才作罷。
其實是想自己努力的,可是總差一名。
她已經很努力了。
爸爸和許阿姨另組的家庭,又生了一個小女兒,乖巧聰明懂事,被父母關懷着,同父異母的妹妹叫溫許。
連名字都是父母二人的姓氏。
而周夢先前忙的腳不着地,對于爸爸的這樁新婚也只是淡漠地一句祝福,可溫初檸總覺得,是周夢在逃避。
這回,幹脆逃到了國外,扔着她一個人面對。
小時候還不覺得有什麽,長大後,才漸漸覺得,原來有些事情有些人,早就變了。
比如去爸爸家,許阿姨就算是臉上客客氣氣,也終歸跟她沒什麽關系,她去了之後,爸爸不在家的時候,許阿姨也只是跟她點個頭,對自己的女兒盈笑關切。
她像個局外人。
可溫紹輝畢竟也舍不得她,溫初檸也不想讓溫紹輝在其中難為,平日裏電話都很少打。
溫初檸重新撿起筆,想做題,但是腦子裏嗡嗡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