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美麗總不肯停留,把愛情展覽出售
秦玖伸手拿過那被紀如卿擠壓得有些變形的饅頭,撕成兩半,一人一半,兩個人蹲在角落裏看着星光明媚的天空,吃着幹澀的饅頭。
在後來的很多年,等秦玖在很多城市流離不定的時候,總是想起那些晚上吃過的饅頭,定是她這生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
那些晦明不定的夜裏,秦玖躲在牆角,總是能聽見隔牆那邊傳來的紀如卿的哭聲。
以及紀如卿父親的咒罵聲:“要你偷家裏的東西給一個野種吃。”那樣尖酸的咒罵,如同一個毒瘤長在她的心中,随着她的青春搖曳。
紀如卿哭着辯解:“阿玖不是野種。”紀如卿總是那麽倔強,維護着秦玖那少得可憐的自尊,她在這邊牆,哭得泣不成聲。
紀如卿的辯解,然後換來的是她的父親更為憤怒的打罵聲,在半夜的巷子裏格外的清晰。
秦玖的母親會憤怒地拉開門,對着隔牆那邊紀如卿的父親大罵:“你算什麽東西?誰是野種?你說誰是野種?”
然後一整夜,兩家人就隔着牆壁吵個不停,有的對罵,有的勸架,話語不堪入耳。
她的母親是維護秦玖的,她常常這樣和秦玖說:“這世界上除了老娘,誰都不能欺負你。”
說這話的時候,秦玖仿佛看見她的眼眶微微地紅了,然後一整天,她的母親就沒有再接客了,躲在房間裏不出來。
秦玖把耳朵貼在門上,似乎聽到了她在房間裏面隐忍的哭聲,小心翼翼地抽泣着,卻不敢大聲。
她是從來沒有見過她的母親哭的,只是偶爾有這麽一些時候,她會躲在房間裏面哭,秦玖的知道的。
但是,她卻不知道這是為什麽?在貧瘠的環境裏秦玖如同一顆搖曳的野草般瘋長,總是逃離這個地方。
她和紀如卿的情誼,也就逐日的深厚,巷子裏到處種滿了桂花樹,每次春天來的時候,枝頭總是梨白一片。
風一吹,那梨白便能落滿人的肩頭,每天黃昏,放學回來的時候,紀如卿總讓秦玖提着她的書包,她爬上那桂花樹,調皮地搖動樹枝。
那梨白的桂花便飄落在秦玖的身上,發上,滿滿的,美麗極了了,秦玖有些惱,紀如卿就在樹上笑得沒心沒肺。
她學着巷口那些流氓青年的語氣和秦玖說:“小妞,你真是太美了,和哥哥玩玩。”
秦玖又笑又氣,卻無可奈何。
少年是一段最隐晦的時光,總是能讓人輕易地感快樂和幸福,就算在那樣貧苦的環境中。
年少的秦玖,就是被紀如卿這樣領着到處為非作歹,但是卻那麽快樂。
紀如卿叫秦玖守着栅欄幫她望風,而她就爬進去偷人家的荔枝或者菠蘿,秦玖怕得要死,她卻笑得很張揚。
有時候會被農場裏面的狗追着跑,紀如卿就不慌不忙地轉過頭學着狗叫聲,對着那只狗吼叫。
那狗真的被吓到了,不敢叫了,紀如卿不屑地輕笑,仰着頭,拉着秦玖揚長而去。
紀如卿總是對秦玖的膽小感到恨鐵不成鋼,伸出纖細的手指盯着秦玖的頭,咬牙切齒地說:“秦玖,你個膽小鬼。”
秦玖看見她那小大人的模樣,總是會讨好地笑着抱着她的胳臂:“小美人,誰說我膽小了,下一次,我們去偷顧伯的石榴怎麽樣?”
紀如卿這才雙眼冒光地看着秦玖,她最愛吃石榴,年少的她們,雖然感到了生活的壓迫,但是,總是貪吃的。
她們在黃昏的燈影裏,如同貓一般地潛進了顧伯的農場,秦玖果然很大膽地摘下很多的石榴,讓紀如卿吃得眉開眼笑。
有時候顧伯會打着手電筒照過來,兩個小女孩便伏在園子裏不動聲色,有多少次,她們躺在石榴園裏看着搖曳的枝葉,笑得沒心沒肺。
她們總是穿過那長長的巷子,去附近的公園搜索別人丢棄的水瓶子,然後儲存起來,賣掉換得一些零花錢。
十二歲,秦玖和紀如卿胡同口吃着冰淇淋的時候,遇上了少年顧北城,青蔥的少年自那而來。
她如同一陣越洋的風,迅速地進入了她們兩個人的世界。
他帶着她們到處亂跑,帶着她們兩個為非作歹,奔跑在小鎮的各個角落。
紀如卿嫉惡如仇,每一次總是無比感嘆地說誰太壞了,誰真沒有良心。
如果誰欺負了她,她就回來帶着秦玖和顧北城浩浩蕩蕩地去擋住人家的路,然後把人暴揍一頓,紀如卿很帥氣地對着人家說:“老娘你也敢欺負,下次再這樣,我揍死你。”
然後第二天,他們三個人就會被齊齊地請上了升旗臺上,對着鎮上的幾百號屁颠大的孩子和老師做自我檢讨。
紀如卿很牛~逼地不肯道歉,通常都是秦玖為她道歉的,秦玖的文筆好,寫出的檢讨書通常指桑罵槐,道歉的同時把別人罵得要死。
紀如卿通常無比驕傲地對秦玖說:“阿玖,有你真是太好了。”
秦玖總是以為,這樣沒心沒肺的紀如卿,定然會在她的身邊到最後,她們是最好的姐妹。
可是時光兜兜轉轉,秦玖在時光的深處把紀如卿和那份情誼丢掉,她哭着,卻總是無能為力。
認識了顧北城,她們才知道,原來她們經常去的那個顧伯的農場,就是顧北城家的。
後來的後來,顧北城總是帶着她們兩個昂首挺胸地走進那農場,看見他家的狗,紀如卿總是對着那狗笑得邪肆。
他們三個在無數個夜晚裏,躺在農場的牧地上一邊看着星星,一邊吃着石榴。
偶爾,也會描繪着那些遙不可及的夢想,紀如卿說,長大後一定要嫁個有錢人,離開這鬼地方。
那時候顧北城常常在紀如卿看不見的地方輕輕地牽着秦玖的手,兩個人笑着聽紀如卿說着她的那些美好的向往。
她叫顧北城哥們,時常架着他的脖子大聲地說話,秦玖提着她的書包跟在他們的身後,安靜地微笑。
相對于紀如卿的張揚跋扈,顧北城的少年輕狂,秦玖是安靜的,唯獨在她母親的事情上,任性而且怨恨。
秦玖始終記得那天,秋天的的第一場雨纏纏綿綿地下個不停,秦玖提着書包站在街角,看着那猥瑣的男人在她的母親身上窸窸窣窣地摸了一個遍,把錢插進她母親的胸口,才滿意地離開。
她的母親笑臉送走那人,伸手拿出那錢,轉身走進屋子。
感情總是比行動來得慢,秦玖沒有控制好自己的憤怒,一把搶過她母親手裏的錢,憤怒地撕成了碎片。
然後把那些碎片重重地踩在腳下,當然,迎接她的,是她的母親的一個巴掌,那麽重,拍在她的臉上的時候,秦玖的嘴角滲出了細細的血絲。
她狼狽地偏着頭,倔強地不肯落淚,她的母親顫抖着手,把她推到在地上,心疼無比地撿起地上那些錢的碎片。
“賤東西,你和錢過不去嗎?啊,你知道我賠了多少的笑臉才賺到底這些錢嗎?”她的母親臉色難看極了,猙獰地瞪着躺在地上的秦玖。
秦玖一步也不曾退讓,憤怒把她的理智全部都給淹沒掉,她冷笑地看着她的母親,不屑地開口:“你是說你陪他睡了多久他才給你這麽多錢的是嗎?”
秦玖記得她母親當時的臉色,紅白交替,憤怒,羞辱交加地看着秦玖,抓着身邊的竹條就要打下去。
不知道為什麽,她的手卻遲遲地沒有落下,那一次,秦玖看見她的母親流了眼淚,一大顆一大顆地滾落在秦玖的臉上,燙得厲害。
她丢下竹條,走了進去,沒有再看秦玖一眼。
秋天陰涼的巷口,少年顧北城從那霧光裏走來,把秦玖扶了起來,蹙着好看的眉頭看着她高高腫起的臉。
驕傲如秦玖,看見顧北城眼底的同情和憐憫,感到無比的羞辱,用力地掙開他的手,提着書包往那巷子深處而去。
“顧北城,我不需要你的憐憫。”她咬牙切齒地說出一句話,加快了步伐。
少年顧北微追了上來,把她手上的書包拿了過去,和她并肩走在細雨中,那古老的街道,如同潑墨一般,他們仿佛走進了一副畫中。
她聽見他好聽的嗓音輕輕地傳來:“我不是憐憫你,只是覺得或許我能讓你快樂一點。”
很多年後,秦玖已經忘記了當時她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只記得當時那顆跳動的心在胸腔裏跳得無比的快,仿佛要跳出她那狹窄的胸膛。
她在薄霧的黃昏裏回頭,看着身邊笑意明媚的顧北城,少年青蔥的背影漸漸地暈染開來,動人極了。
顧北城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溫潤地笑着問她:“你這樣看我幹嘛?”
秦玖始終記得,少年微微紅了的臉,秋光正好,十六歲的秦玖,以為自己抓住了救命稻草,她無比希冀地看着他:“顧北城,你願意帶我離開這裏嗎?”
她的眸光閃亮閃亮,那裏如同燃燒着一把熊熊的火焰,那樣強烈的希冀,讓顧北城記了好多年。
苦難中的秦玖,想要抓住顧北城給的這一點的溫暖,實現她遠走高飛的夢想。
顧北城走過來輕輕地牽起她的手,什麽也不曾說,就帶着她奔跑了起來,秦玖看着面前的少年,風把他的衣擺吹動了起來,帶動了那杏子花香的風。
她回頭,看見那遠處,她的母親就站在那裏,有些瘦了,局促地看着她這邊,卻什麽也沒有說。
她們漸漸地跑遠,跑過那青苔蔓延的巷子,跑過那桂花樹遍地的街道,她看見自己的青春,漸漸地幻化成了美麗的花。
他們的愛情,在貧瘠的土地裏迅速地生根發芽,以一種光速瘋狂地成長,随着他們的青春,左右搖擺。
顧北微時常牽着秦玖的手,秦玖牽着紀如卿的手,逃離開家庭的喧嚣,一起出逃,一起給人家洗盤子搬東西來賺取微薄的薪水。
那時候倔強如秦玖,硬是不願意再用母親的一分錢,每一個假期她都得一個一個農場地跑,幫忙收獲。
把錢賺下,留到開學的時候,和顧北城在一起以後,他每一個假期都會陪着她在各個農場之間來回。
愛情在困苦中一帆風順,卻在柳暗花明之後,勞燕分飛。
這是秦玖在許多年之後恍惚地想到的,要不然,為什麽顧北城說好了要帶她離開的,到了最後,他竟然帶着紀如卿離開了呢?
在無數個這樣艱難的日子裏,顧北城總是心疼地撫着秦玖的發,對她許諾:“等以後我一定不會讓你這般流離。”
秦玖以為,那就是這世界上最動聽的情話,她傻傻地站在黃昏的光影裏,對着顧北城紅了眼眶。
顧北微心疼地伸出手指輕輕地彈掉她眼角的淚水,罵她“傻瓜”。
紀如卿曾經無比豔羨地拉着秦玖的手和她說:“阿玖,你們這麽幸福,我都眼紅了。”
秦玖會安靜地對着站在不遠處的顧北城微笑,拉着紀如卿的手,笑得滿足。
“阿卿,我最幸福的事情就是遇上你,還有顧北城。”
這句話确實說得情深意重,秦玖記得那時候的紀如卿抱着她,紅了眼眶,她和顧北城一般,罵她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