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反擊開始
吳叔心裏怎麽想的江雪塢不知道, 但是江雪塢心裏清楚,要是再這樣和對方耗下去,被子裏的兩人遲早會被悶死。
江雪塢按住了吳叔的手, 面上作出一副促膝長談的模樣, 将對方帶離床邊,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下, 語氣十分溫和:“吳叔, 我有幾件事要問你。”
吳叔不是傻子, 他在吳家呆了這麽多年,一聽就猜想江雪塢是想查清今天闖進宴會的“兇手”, 頓時有些緊張起來,支支吾吾道:“小少爺,我還沒查清楚........”
他一邊說着, 一邊掏出手帕擦了擦汗, 額間層疊的周圍堆積在一起, 顯得十分局促。
本以為“許靈卿”會因為從樓梯上摔下來的事情對自己發難, 但沒想到對方只是擺了擺手,眉眼溫潤如初, 瞳仁如深黑的棋子,幹淨不然纖塵:“我不是來找你問這件事的。”
說完,江雪塢拿出一根電筆, 在吳叔面前晃了晃, 低聲道:“吳叔, 你見過這個嗎?”
吳叔擦汗的動作一頓,聞言略略詫異地看了一眼江雪塢手上的電筆, 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半晌又接過江雪塢手中的電筆, 仔仔細細看了一番,幾經确認後方謹慎道:“見過。”
“這是誰給你的?什麽時候?”江雪塢立刻問道。
他的聲音不大,雖并不咄咄逼人,卻自帶一股緊迫感。
吳叔剛剛消下去的汗又上來了,總覺得自家小少爺摔了一跤之後整個人的氣質都變得淩厲了不少,和之前堪稱溫順的模樣大相徑庭,顫聲道:“老家主給我的。”
吳叔看了眉眼逐漸嚴肅起來的江雪塢一眼,忍不住移開視線,還不等對方繼續問,就配合地回憶道:
“那天我和江先生同程歸雲先生通訊過後,就離開了廚房,走到花園時,不其然見到了老家主身邊的言醫生。”
“他是上個月才來的醫生,但醫術十分高超,加上性子溫順平和,和小少爺你有幾分相似,所以在短短時間內就贏得了老家主的信任,經常讓他經手一些別的事情。”
上個月才來,也難怪許靈卿不認識。江雪塢聞言,大腦快速運轉分析着,面上卻不動聲色地傾聽着吳叔的話語。
吳叔不知道江雪塢問這些做什麽,但還是老老實實、事無巨細地交代:“所以那天,老家主讓言醫生喊我過去,說要交代我一些事情。”
“言醫生?”許靈卿想到今天在“兇手”身上聞到的消毒水味,在一旁忽然出了聲:“能給我看看他的照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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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可以。”吳叔被許靈卿打斷,臉上并沒有惱怒,反而好脾氣地打開光腦,将吳家上下一應人員的文檔調出,輸入“言聽絮”的名字,接着面前的光屏上便跳出了一個紫眸柳葉眼的Alpha,下面附有一系列文字資料,從呱呱墜地的出生醫院名字到現在的畢業院校就業地點,關于他的各項資料一應俱全。
光屏的正中央是言聽絮的怼臉證件照,他的容貌清逸卻不寡淡,面相鏡頭微微勾唇,五官微微舒展,皮膚白皙,如春日疏疏海棠一枝,十分耐看。
見到對方證件照的第一眼,江雪塢根據許靈卿和沈修筠兩人的描述,便已經确定“兇手”便是他,下意識和許靈卿對視了一眼。
許靈卿對他點了點頭。
江雪塢動作一頓,裝作什麽沒有發生的模樣,雙手交叉放至至膝蓋,身體前傾,壓低聲音對吳叔道:“然後呢?”
“然後老家主就把這個東西交給了我,讓我務必要帶給小少爺。”
“當時言醫生在場嗎?”江雪塢敏感地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吳叔仔細想了想,點了點頭:“老家主最近情況十分糟糕,作為醫生,只要他來到許家,一向是寸步不離左右的。”
事已至此,江雪塢已經基本知道事情的關鍵在哪裏了。
那日他在廚房與吳叔交流時無意間得知,許正燃有了立遺囑的想法,還匆忙叫了律師,之後便将這個電筆交給了吳叔。
所以裏面極有可能是有關遺囑的真正內容。
而言聽絮作為見證遺囑誕生的旁觀者,很有可能因此和一向對遺囑不滿的許虞煙達成了什麽交易。
“那日江先生又讓我将本該交給沈家的請柬交予他,我想起老家主叮囑的電筆,就一道拿到了少爺你的房間。”
“請柬為了方便我直接放在了櫃子上,電筆因為怕滾到地上,就放進了櫃子裏。”
江雪塢和許靈卿夫夫本是一體,所以吳叔将這兩樣東西一起送到許靈卿的房間并不奇怪。而言聽絮也許看到了他進入許靈卿房間的行動,也可能沒有看到,甚至會認為吳叔會暫時随身攜帶保管這個電筆,所以一直遲遲未曾下手,直到今早确認電筆就在許靈卿房間內,才铤而走險。
不過也有一種可能是,他那時還未曾和誰達成某項交易或者共識,所以并沒有立刻盜取電筆。
“好了,我知道了。”
思及此,江雪塢擡手按下吳叔欲言又止的話頭,嘴角笑意清淺:“辛苦你了,吳叔。”
“您繼續去忙吧,”江雪塢站起身不着痕跡地看了一眼隆起淩亂的床鋪,打開門禮貌送客。
在吳叔離開時,江雪塢又忽然叫住了他:“吳叔。”
吳叔聞言,腳步一頓,緩緩回過身來,面帶疑惑:“小少爺?”
“我被推倒這件事你別去查,也別去插手。”江雪塢面上笑意不減,語氣卻是難得的嚴肅,認真道:“這對你沒有好處。”
江雪塢話裏有話,吳叔在吳家幹了那麽多年,片刻後便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面上大變,嗫嚅着蒼白的嘴唇,似是想要開口說些什麽:“..........”
“你要是真的想幫我,幫爺爺,我今晚會告訴你怎麽做。”江雪塢面帶微笑:“你願意嗎?”
吳叔是在極度落魄甚至吃不起飯時,被心善的許正燃領進家門的,因着這份管家的工作,吳叔才得以養活一家老小。雖然他此時早已吃穿不愁,且許家也有了新的家主,但在他心裏,許正燃的地位依舊無可撼動,從他一口一個“老家主”中就可以看出來。
江雪塢對這件事心知肚明,所以才不怕許虞煙策反吳叔,畢竟對方昨日的所做所為即使是一個外人看了也心寒,何況是這個跟了許正燃幾十年的管家。
吳叔微微渾濁的眼珠裏閃過一絲亮光,雖然一閃而過,但依舊被江雪塢敏感地捕捉到了。
吳叔皺紋層疊的雙手微微攥緊,指尖掐入掌心,似乎在掙紮,又像是在猶豫,半晌才啞聲吐出一個字:“可........”
“若事情不像我們思考的那樣發展,我相信我先生有足夠的能力保全你一家老小。”
江雪塢微微一笑,許靈卿便配合地站在他身後握緊了他的手,對吳叔點了點頭,像是在無聲贊同他的話。
聽了江雪塢的保證,吳叔這才緩緩放下心來,思考許久後,他用力點了點頭:“好。”
“言聽絮,成績優異,首都大學博士畢業,據說本科時原本是機甲系的學生,績點排名第一,大二的時候不知為什麽轉專業去了醫學系。”
聽到吳叔離開的腳步聲,沈修筠才猛地掀開被子,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鮮空氣。元沅躺在他身下,臉不知道是悶得還是熱的,紅的不像話,聽見許靈卿說話,才勉強運轉起僵滞的大腦,緩緩擡眼看向許靈卿:“..........”
“我說你們兩個,是不是真把我們倆忘了?”
“沒忘。”江雪塢瞥了他一眼,接着別過頭去認真聽許靈卿說話:“繼續。”
沈修筠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喂!我可是為了救你才被捅的!”
“你就這樣對你的救命恩人?”
沈修筠走上前,一把攬住了許靈卿的肩膀,湊過去挑眉慫恿道:“嗚嗚,你管管他。”
“我管不動他。”許靈卿不知道是不是和江雪塢待久了,已經開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睨了沈修筠一眼,肩膀後仰躲開對方的靠近,淡聲道:“我妻管嚴。”
江雪塢聞言,彎了彎眸子,并沒有否認。
然而,還沒等江雪塢臉上的笑意挂上,就聽許靈卿歪頭疑惑地對沈修筠道:“你剛剛為什麽要對我哭?”
嗚嗚=哭。
江雪塢福至心靈地get到了許靈卿的意思,在沈修筠還沒反應過來之前,面上笑意一僵:“.........”
他的小名絕對不能讓許靈卿知道!
思及此,江雪塢用力咳了一聲,迅速将衆人的注意力都拉到自己身上:“那個........”
“你怎麽了?”許靈卿見他咳嗽,果然不再問了,走到他身邊擔憂地拉住了他的手:“身體不舒服?”
“沒有。”江雪塢擡了擡下巴,指尖握緊成拳遮住嘴唇,像是在掩飾:“關于言聽絮的事,你繼續說。”
“好。”許靈卿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指尖一動,将光屏拉到江雪塢面前,方便對方看清:“我查到他是首都*196屆的畢業生,班級編號*196196,和我的主治醫生于鏡微是同學。”
他并沒有覺出他的話中有什麽不對,甚至連江雪塢也沒有反應過來,但剛剛一旁還在安靜地靠着沈修筠肩膀注視着對方的元沅卻倏然擡起頭,微微眯起了狹長幽深的眼睛看向他,若有所思:“.......”
“所以,我打算聯系一下于鏡微,看看能不能從他口中撬出有關言聽絮的動機。”許靈卿的指尖點了點言聽絮的名字,指尖透過光屏,漾出陣陣藍色波紋:“他嘴這麽硬,強行逼問是行不通的,必須迂回。”
“行。”江雪塢表示同意:“你決定就好。”
許靈卿動作很快,馬上就給言鏡微發了一條通訊請求。
對方不知是不是在休假,被許靈卿從床上弄醒時還有些懵,頭發微亂,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江先生,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許靈卿聽到“江先生”這個稱呼時臉上還有些微的錯愕,但很快又調整了面部表情,殊不知他轉瞬間的變化早已被元沅收入眼底:
“于醫生,你認識言聽絮嗎?”
于鏡微的動作微微一頓,面上的迷茫頹廢氣質一掃而光,眼底瞬間清醒無比,含糊道:“..........認識。”
許靈卿眼睜睜地看着于鏡微沉默許久後才動了動幹裂黏連的雙唇,啞聲道:“你們找他什麽事?”
許靈卿并不意外于鏡微的回答,只是稍微有些意外于于鏡微的反應,思考片刻後直接單刀直入:“他在樓梯上推倒了我的太太,還捅傷了我的..........朋友,盜走了一個價值幾萬的電筆。”
許靈卿面色平靜,卻步步緊逼:“按照國家法律,他的行為已經觸犯了刑法。”
“但是我很好奇,他為什麽要怎麽做。”許靈卿學着江雪塢的動作,雙手交疊放在膝蓋,意味深長道:“我曾經查到,你和言聽絮在大學期間內一直形影不離,關系很好,您也不會希望有個朋友是個赤裸裸的犯罪分子吧?”
于鏡微像是并不意外,臉上屬于醫生救死扶傷的溫柔如潮水般退去,換上一副冷硬面孔,微微眯眼:“你威脅我?”
“不敢。”許靈卿不卑不亢道:“只是想着按照你和他的關系,說不定知道他這樣做的目的。”
于鏡微盯着許靈卿,目光似淬了冰般冷:“那要是我不肯說呢?”
他這話一出,江雪塢心頭便一緊,不動聲色地想道:【有機會。】
他暗中給許靈卿遞了個眼神,許靈卿會意,依舊寸步不讓地看着于鏡微,換上一副禮貌的微笑,卻暗藏鋒芒,篤定道:“您會告訴我的。”
“.........”
于鏡微攥緊了身下的被單,力道之大,似乎要将他撕裂,面色陰晴不定。
無聲的僵持過後,他終于敗下陣來,挫敗地低下頭。
他的指尖拂過發絲,撩起額前的碎發,露出一雙漂亮的桃花眼,興致缺缺道:“他是我男朋友。”
說完,又覺得這話有歧義,想了想,補充道:“剛分手,已經是前男友了。”
許靈卿:“...........?”
他愣了愣,沒有想到是這樣一個回答,勉強壓下心底的火氣:“我對你們之間的感情并不感興趣..........”
“然後呢?”一旁的江雪塢卻倏然打斷許靈卿的話,湊上前,态度認真,對于鏡微重複道:“然後呢?”
“如你所見,我們兩個都是A。”于鏡微聳了聳肩:“他母親認為我和他兒子在一起阻礙了言家血脈的延續,還擅自給他安排了相親。”
“言聽絮本來說要和我一起離開,結果離開當天他母親犯了病,直接進了搶救室,我在約定的地方等了他一晚,他沒有來,我就和他發消息分手了。”
“于醫生很決絕。”江雪塢若有所思道。
“那當然,他有他的難處,但我不需要也委屈自己。”于鏡微語氣平靜,面上卻似譏似諷:“他母親與其抱怨我阻礙了言家血脈的延續,不如去怪他兒子不能生,畢竟是他先纏上我的。”
“他的母親?”江雪塢挑出了重點:“你剛剛說,他母親病了?”
“算是吧?”于鏡微想了想,臉上不自覺浮現一絲尴尬,但又被他很好地掩飾下去,含糊道:“聽說好像是極其罕見的大腦炎症,需要一筆巨額手術費。”
“他單親家庭,對母親一向孝順,當初就是因為母親強制威脅他改學醫,他才學了醫,這次他母親病了,他都急的恨不得去賣身換錢。”
于鏡微的話裏有玩笑的成分,但卻讓江雪塢倏然沉默了。
他玩着手裏的電筆,緩緩沉默下來,心底突然有了主意。
對于這樣的人,假如用重金去利誘他,估計會有結果。
“我不知道他是為了什麽去你家,左右不過是一個錢字。”于鏡微像是猜到了江雪塢的疑慮,直接道:“但他脾氣硬,性子直,要不是為了他媽,估計也不會铤而走險。”
“除了對我爽約過一次之外,向來是諾之必踐,你讓他改投于你,甚至說出幕後的操縱者,幾乎是不可能的。”
“幾乎?”江雪塢擡起了眼,定定地看着于鏡微。
果然,下一秒,于鏡微就提出了解決方式和條件:
“雖然我知道我的要求很過分.........”
于鏡微有些抱歉,語氣頓了頓才繼續說下去:“但我能看出來,你還需要他,否則不會先來找我,而是直接将他送進局子。”
“我能讓他之後全權配合你,也能賠償江先生和江太太所有的損失,只要你們開口。”
“但是事成之後,你們可不可以放他安全離開,以後也不要追究他的責任?”
江雪塢敲電筆的動作一頓,反問道:“你覺得我們會在意你的賠償?”
“不管您在不在意,我的承諾都不會變。”于鏡微笑了一下:“但是顯然比起讓他進局子,您還有更大的利益需要他幫忙才能達成,不是嗎?”
江雪塢沒有說話,抱臂緩緩倒入椅背,面色捉摸不定,像是在心底衡量利弊。
在場的三人靜靜地看着他,沒有出言打擾,似乎都在等他一個回答。
許靈卿湊過去握住了他的手,無聲将決定權交到了江雪塢手上。
江雪塢沒有擡頭,卻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細細摩挲着,像是在思考。
許靈卿忍住皮膚處傳來的陣陣酥麻,一陣漫長的沉默過後,久到他甚至覺得空氣都開始稀薄變得窒息,江雪塢才緩聲開了口,短短幾句話瞬間撤去了人們心頭的巨石:
“好。”
“我答應。”
于鏡微暗暗松了一口氣,提到嗓子眼裏的心正想放下來,卻見江雪塢一雙冷若冰霜的眼睛掃了過來,音調不含任何感情色彩,卻帶着無言的威壓,于鏡微作為一個A級的Alpha,似乎都有些扛不住:“說說看吧,你的辦法,到底.........”
江雪塢頓了頓,語氣淡然:
“到底能不能讓我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