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這個星期以來，凱茵說避嫌避得很徹底，除了公事外，不與他多交談一句話，在這樣下去，就不是死胡同，而是真的結束。
真是的，他纏了她這麽多年，她從沒想過原因嗎？只是沒說出口而已，她難道就不懂他的心意嗎？
好吧，他承認自己偶爾會因為她看起來太冷淡而故意捉弄她，也難怪她從沒往那方面想……看來他真是自作自受，如果現在跟她說他喜歡她，她會有什麽反應？
應該不會相信，以為又是捉弄了吧！
多年來，他們已經習慣你來我往，誰都不想認輸的相處模式，因此說起話來都帶着反擊，卻不知道在無形中已經給對方帶來傷害。
「爸，我跟凱茵之間的關系很複雜，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解釋清楚的。」賀晉遠心情低落到了極點。
他真的拿凱茵那女人沒轍。
「那現在呢？」事情爆發後，兒子要他們別去找凱茵探詢，他也覺得去質問女孩子這種不堪的報導不大好，他當然知道凱茵是怎樣的一個孩子，只是不懂，兩人在一起明明是好事的，怎麽會搞成這樣。
「凱茵說，我跟她之間的一切都結束了。」
「你怎麽想？」
「我不想失去她，可好像由不得我。」他神情無奈。
賀長興不曾見過兒子如此失落的模樣。
他們父子之間的相處模式很特別，年輕時他忙着工作，少有時間陪兒子，父子倆的對話通常很簡短，如兒子小時候，他問他功課如何，兒子總是充滿自信要他不用擔心，兒子的功課的确從不需要他們夫妻擔心；兒子剛進公司第一個月，他問他會不會緊張？但是兒子回答「有趣極了」，事實證明他在工作上的表現游刃有餘。
兒子二十七歲那年，他告訴他過幾年要把公司交給他，兒子但是信心滿滿的回答「現在就可以交給我」。
他這個兒子一向自信滿滿，像沒什麽事能難倒他，他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吃癟。
看樣子，他真的很喜歡凱茵，也是，不喜歡，依這小子的個性，怎會和凱茵維持這麽久的關系，偏偏卻做了讓人生氣的事，只能說這小子聰明，但自負過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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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遠，你和凱茵分別生長在完全不同的家庭，你從小随性慣了，而凱茵則是過度拘謹，個性上難免有所沖突，可我希望你記住一點，人與人的相處，真心是很重要的，不管那個人喜歡或讨厭你，你都該讓對方知道你的真心，懂嗎？」
「真心？」
「對，不想失去，就要讓對方知道你的真心。」
賀晉遠思索着，而賀長興也言盡於此，不再多說。
「爸，這回的談話……」
「我知道，是屬於我們父子之間的對話。」賀長興慈藹的笑了笑，然後離開兒子的辦公室。
賀晉遠仍陷在自己的思緒裏。他愛凱茵，這毋庸置疑，但凱茵呢？
她的真心又是什麽？
晚上八點半，紀凱茵走出婦産科，坐上車後，她沒有馬上發動引擎，而是摸着自己的肚皮。她懷孕了。
上個星期身體不适求診後，她才知道自己懷孕了，今天是回診，因為上次醫生說他氣虛，胎兒不穩定，要她多休息少動氣，她照做了，幸好今天再檢查，一切沒事。
每次都有避孕，為何還會懷孕？而且還是在這麽敏感的時刻，只能說這孩子來得不是時候。
盡管如此，想到自己肚裏已經有了那男人的孩子，感覺還真是微妙，有震驚也有開心，當然也有煩惱。
她要告訴賀晉遠嗎？
唉，姑且不管他是否喜歡孩子，他們才剛結束多年的糾纏，現在突然有了孩子，恐怕會讓他們之間的關系再度複雜起來。
那麽別跟他說嗎？
不說的話，她是要自己一個人撫養孩子嗎？
這事她得好好再想想……
當回到家打開門，看見賀晉遠坐在客廳時，紀凱茵呆住。
他們之間不是已經結束了，為何他還會來？
「你去哪了？不是說身體不舒服，為什麽這麽晚才回來？」下班時，因為擔心她的身體狀況，他打了內線給她，是她助理接聽，告知她已經下班。
這個女人一向不要命的工作，會這麽準時下班，可見身體真的有不适，結果，他來了老半天，卻不見她回來，就在想要打手機給她時，她回來了，臉色依舊不好看。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見到他，她心情莫名複雜起來，特別是她現在肚子裏有着他們的寶寶。
「我說過了，我們之間的關系，不是你說結束就結束。」對於她的問題，賀晉遠再次強調。
他今天又來找她吵的嗎？沉默了下來，紀凱茵看到桌上放着知名粥店的袋子。
他買粥來給她吃？
「你不用覺得感動，我突然想吃粥，順便買一碗過來給你，你今天企劃案做得很好，算是慰勞你。」他也知道這理由很瞎，管她愛信不信。
「好了，快點坐下，粥都快涼了。」
慰勞她？紀凱茵愣愣的坐下，只見男人小心的将粥從袋裏拿出來，然後又幫她打開蓋子，還不忘放進一支湯匙。
她看着桌上的粥，又看着賀晉遠。他到底想要做什麽？為什麽突然買粥來慰勞她，這太說不過去了，難道……他知道她懷孕了？她不免一陣驚慌。
賀晉遠沒漏掉她臉上那抹驚恐，但他以為她是在擔心他又要對她下令或者做其他的事，不禁在心裏苦笑一聲，他都不知道自己已經讓她感到害怕。
「紀凱茵，你用不着感到害怕，以後你不喜歡的事我不會做，不會再大聲對你說話，更不會強迫你，命令你，這樣，你可以放心吃粥了嗎？」
下午和父親的那番話，讓他開始省思，他們之間似乎很少談關於彼此的內心話，也因為如此，就算兩人身體交纏，心卻是距離越來越遠。
再這樣下去，他們的關系會越來越糟的，他得改變。
跟她纏鬥這麽多年，每次先主動的都是他，現在也是，罷了，既然先愛先輸，那麽就讓她先看到他的真心。
紀凱茵疑惑的微皺眉。
他看起來不像知道她懷孕的樣子，這讓她松了口氣，但卻也更加不能理解。如果不是這個原因，那他是怎麽了？怎麽會突然變了個人似的？吃錯藥了？
「我沒吃錯樂，只是想改變我們之間的相處模式。」她的想法全寫在臉上了。
「紀凱茵，你覺得我們是什麽關系？」
「這個我之前不是已經回答過……」
「只是上司跟下屬，沒有別的了，對吧！」他替她接了話。
「那我知道了，紀凱茵，我們來做朋友。」
「你在說什麽？」
「我說我想做你的朋友。」就先從朋友做起。
跟她做朋友？她無法更訝異了。
「賀晉遠，你到底想要什麽，乾脆直接點，別玩有的沒的。」
「我剛剛不是說過了，我想跟你做朋友。」
「你到底怎麽了？這一點也不像你，你有什麽不高興的，就直接吼吧，又不是第一次，我無所謂。」
他都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了。
「原來我在你心中的形象這麽差，也對，以前可能對你過分了點，是不該大聲跟你說話，這點我會改進。」
盡管那張俊顏表情溫和，語氣也是，但想想他們以前是怎樣對立的，尤其他幾乎像是變了個人，她就是覺得很怪，無法安心。
「賀晉遠，你到底怎麽了？你發燒了？」
「呵呵呵。」這次真的忍不住笑出來了，因為她的表情看起來很認真。原來少了過往那般隐藏情緒的對立，他們之間也可以相處得如此有趣。
相較于某人的大學，紀凱茵則是戰戰兢兢。這個男人葫蘆裏到底在賣什麽藥？
還有，他應該真的不知道她懷孕吧？
過了好一會，賀晉遠才收起笑。
「如果真要我給你一個我改變的理由，那就是我對我們以前那種針鋒相對的相處模式感到累了，相信你也是，所以才說要結束我們的關系，OK，我答應你，我們結束以前那種關系，建立新的關系，以後我們是朋友。」
他到底在說什麽？她想問，卻被他阻止了。
「不管你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都等一下再問，因為粥快涼了，先吃。」他将碗放在她手上。
「早上不是說身體不舒服，吃粥應該會好一點。」
他該不是因為她說身體不适才特地買粥過來的吧！不，他怎麽會那麽溫柔體貼，但說買來慰勞她的理由也很瞎，總之，此刻的賀晉遠，一整個怪到極點。
本來打算吃完粥就馬上請他回去，不管他真正的目的是什麽，她都不喜歡他久留，怕懷孕的事會被他發現。
不過吃到一半，她就覺得有些反胃，怕吐了，因此不再吃。
「我吃飽了。」
「吃飽了？可你才吃一點點而已。」賀晉遠放下他手中的碗，關心的看着她。
「你臉色不好，有去看醫生嗎？」
「我沒事，只是有點累，想躺下來休息。」她有些頭暈，得躺一下。
「我要回房間，所以你也先回去……啊！」
她才剛起身就被賀晉遠攔腰抱起。
「你做什麽？」突然被公主抱，紀凱茵驚慌。
「賀晉遠，你快點放我下來，我很累，我不要做那件事。」現下胎兒才剛穩住，任何風險都不能冒。
「你別亂動，小心摔下去！」他還是抱着她，因為她看起來像是要昏倒似的。
「我只是要抱你回房休息，沒有要做那件事，而且你忘了，我說過了，以後不會再做你不喜歡的事。」
是嗎？紀凱茵籲了口氣，她覺得好累，於是沒有再掙紮，讓他抱她回房。
賀晉遠将她放到床上，在她躺好後，為她拉過被子，不放心的再度伸手探探她的額頭。
「好像沒有發燒。」體溫是微高，但不到發燒。
「我說了我沒事，只是有點累。」聽說孕婦常有疲累感。
沒有馬上離開，他坐在床緣上，看着她說︰「紀凱茵，我和周薇沒什麽，她白天是故意鬧着玩的。」
不明白他怎會突然提起周經理。
「我……」
他用手指抵着她的唇，不讓她說話。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你要說那跟你無關，對不對？」
每次聽到她這樣說，他總是很生氣，可他不想再對她生氣了，因為他想讓她看見他的真心。
「就算那樣，我也想讓你知道，我跟她只是朋友，還有，你不用緊張，我剛剛說的話都是認真的，以後我不會再用強硬的态度對你，只要你說不要，我就不會去做。」一步一步來，重新導正他們的關系。
為什麽他會突然改變對她的态度？她真的可以相信他的話嗎？會不會在下一秒，他又生氣了，然後開始命令她呢？紀凱茵益發迷惑了。
每次當他用那高高在上的口吻命令她時，就像是在提醒她，她的身分是卑微的，她與他永遠都不可能站在對等的位置上，不論她多努力，永遠也無法改變。
紀凱茵閉上眼楮，她累了，想睡了，而且頭好昏，都被他給搞昏頭了。
只是，為什麽她要那麽努力的追上他所在的位置？
那是她的小秘密。
不過最近又多了個秘密。
她感覺溫暖的大手摸着她的臉，很輕，很柔。
睡意襲上時，她想起一件事，去年她重感冒請假在家休息，昏昏沉沉之際，有人摸着她的臉，涼涼的，感覺舒服，之後好像還被喂藥了。
那只大掌斷斷續續摸着她的額頭，像是想知道她退燒了沒，跟賀晉遠剛剛摸她額頭的觸感很像，後來她睡着了，醒來時已是傍晚，房裏只有她自己，她當時想，大白天的賀晉遠怎麽會來？她當自己是在做夢，之後也沒有去追問他。
那個時候，是他照顧了她嗎？
她想起好像有人在她耳邊說話——
「退燒了，好好睡一覺，醒來應該就沒事了。」
思緒紛飛間，唇被人碰了下，賀晉遠偷親她？
「好好睡一覺，晚安。」
幾日後。
天氣晴朗的星期六上午，紀凱茵開車前往宜蘭。
前陣子她和賀晉遠的事情爆發後，詠珣常常打電話給她，很為她擔心，所以她今天特地前往好友夫婦接手管理的溫泉旅館，并打算在那裏過夜。
醫生說了孕婦需要适當的休息和休閑活動。
真是奇妙，從知道懷孕到現在，不過短短十天的時間，她已經完全接受孩子的到來，雖然她還沒想好是否要告訴孩子的爸爸，但她已經決定要生下來。
這些年，因為工作忙碌的關系，她的好朋友偶爾會遲來，她已經習以為常，再加上有避孕，所以好朋友沒來，她根本沒想過會是懷孕了。
當醫生說她已經懷孕兩個月時，她真的很震驚，想想之前她還和那個男人激烈歡愛，幸好沒有傷到孩子，也慶幸這段期間自己沒有亂吃藥。
按時間推算，是新品發表會後她送賀晉遠回去的那次歡愛受孕的，那個男人真是的，沒事幹嘛找她當代理司機，因為在那之前，他身邊有明星女友胡嘉欣，所以他們已經好一陣子沒有在一起。
看來孩子注定要來報到。
一個半小時後，她來到溫泉旅館，本來是想來看看好友母子，順便告訴好友自己很好，要她不必為她擔心，沒想到才一下車，一陣惡心感湧上，她忙捂嘴走到旁邊的垃圾桶嘔吐，當場吓壞在門口等她的好友。
「凱茵，你沒事吧？」範詠珣趕緊将兒子交給老公，上前拍着好友的背。
「我扶你到房間休息。」
到了房裏，範詠珣為好友倒了一杯溫開水。
「凱茵，你是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去看醫生？」
「我沒事。」她真的不是故意要吓詠珣的。
「都吐了還說沒事。」
「我記得你懷軒軒時，好像害喜得滿嚴重。」
「是啊，我剛懷軒軒時，一吃東西就吐……」範詠珣呆了下，然後驚呼，「你的意思是，你懷孕了？」
「嗯。」她笑着點頭。
範詠珣直覺又問︰「孩子的爸是賀晉遠嗎？喔，看我問什麽白癡問題，孩子的爸當然是他，看來我被你給吓到了，不過還是恭喜你，你要做媽媽了。」她擁抱好友。
「謝謝。」
「什麽時候的事，居然現在才跟我說，這驚喜也未免太大了。」
「其實我也是十天前才知道的，因為吐了，還以為自己感冒，看看醫生才知道……懷孕。」幸好醫生聽她描述的症狀像害喜，要她轉診婦産科，當時她還一副不可能的樣子，沒想到真的是懷孕了。
「幾周了？要是知道你懷孕了，我一定不會讓你自己開車來宜蘭，瞧你剛剛一下車就吐，多危險。」剛剛她真的吓壞了。
「已經兩個月了，你放心，前些天我做過産檢，沒問題的。」很多孕婦不是依然每天都在工作，她那時胎兒會不穩，其實是因為當時和賀晉遠的事曝光而壓力過大，放松心情後就好了。
「你懷孕了，那你們打算什麽時候結婚？」本來凱茵說不可能和賀晉遠在一起，還準備要離開，結果人算不如天算，有了孩子當然要結婚。
「他不知道我懷孕的事，我并沒有告訴他。」
這幾天晚上，賀晉遠下了班都到她家跟她一起吃晚餐，但吃完就離開，什麽事也沒做，她都被他搞糊塗了，不知道他想要什麽，真的只想跟她做朋友嗎？
不過也正因為關系變得單純，他們之間的氣氛明顯好多了，不像之前動不動就鬥氣，然後就在昨天晚上，他突然說希望以後可以跟她好好相處。
他的轉變太突然也太奇怪，從小到大他對她一直蠻橫得很，她也擔心過，他是不是知道他懷孕了，所以對她的态度才變得不一樣？再三确認後，他似乎是不知道的，而且他若是知道，以他的個性，不可能裝作不知道。
她真的不懂他的想法，另一方面，也怕被他發現她懷孕的事，因此今天索性開車來宜蘭找好友。
她沒跟他說要出門，手機設下密碼後丢在客廳桌上，她不知道他今天是否也會來找她，總之，既然已經來到宜蘭，她就不去想臺北的事。
而且她也需要找個沒有賀晉遠回來打擾的地方，好好安靜思考。
「賀晉遠不知道你懷孕？」範詠珣驚訝。
「你不打算跟他說嗎？」
「我還在考慮，也許不會跟他說吧。」
「為什麽？」
「你也知道我跟他的關系，沒想到卻意外有了孩子，雖然來得不是時候，可我已經決定生下來。」
而且，有了孩子就不只是圖和賀晉遠兩人的事，董事長和夫人那邊肯定不會坐視不管，他們又會怎麽看待這件事？之前她向夫人表示她和賀晉遠沒有任何關系，而夫人也說要幫賀晉遠安排相親，既然如此，她就不能讓他們知道她懷孕的事。
只是已經懷孕兩個月，不就後肚子就會隆起，如果真的不打算讓賀晉遠知道，她就得提早離開宏興集團。
「凱茵，難道你想要自己撫養孩子？」
「我其實已做好當單親媽媽的準備，我會好好努力工作賺錢來養孩子的。」為母則強，她會好好保護孩子的。
「雖然我也有朋友是單親媽媽，可我仍希望你可以将懷孕的事告訴賀晉遠，因為他是孩子的爸爸，有權知道孩子的存在，而且當單親媽媽太辛苦了，還有，你有沒有想過，也許孩子的到來，可以改善你和賀晉遠的關系？」
紀凱茵猶豫着。
「前天你不是在電話裏說賀晉遠希望跟你做朋友？我想他是想重新建立跟你之間的關系，孩子的到來，就是一個契機，讓你們可以更加好好的相處，然後學着做爸爸媽媽。」
可以嗎？她跟賀晉遠真的有辦法像一般夫妻那樣，做孩子的爸爸媽媽嗎？其實，她也很想跟他好好相處，這些天盡管不習慣他的溫柔，但也不感到讨厭。
「我知道了，我會好好考慮。」
紀凱茵休息了大約半個小時，之後由好友帶她參觀旅館及周圍環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