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劉玲玲和張錫豪直到快上課了,才返回後門。
招幾個人需要花這麽長時間?
許季心裏有個小人小聲說。
他伸手緩緩拿起自己桌上的礦泉水瓶。
“唉,心涼了心涼了,關鍵時刻一點團隊精神都沒有。”張錫豪屁股.剛粘到座椅上,就開始抱怨。
俞戀輕輕轉過身來,小心翼翼:“怎麽了?你們沒招到人嗎?”
張錫豪指向劉玲玲:“她招到了,我沒有。”
此時,許季擰開蓋子,仰起瓶身,慢慢飲了一口,喉結在長脖頸上滑動。
“我也沒有招完。”劉玲玲接口,“通知上說啦啦隊至少得八人,我目前才招四個。所以下節課間,我跟張錫豪都還得努力。”
劉玲玲說着,微笑朝張錫豪做了個握手的手勢。
許季暗咳一聲,其他三人一齊朝他看去。只見剛才被水嗆住的大學霸已恢複正常神色,正蓋着礦泉水瓶蓋。
不慌不忙,一圈圈,優雅地擰。
三人收回目光,繼續聊天。
“怎麽會招不到人呢?黃傑、劉龍霄,他們不參加嗎?”俞戀的小小眉頭皺起。中午跟張錫豪一起打球的人,她記得分明,大多數是高年級別的班的,本班同學裏,只有黃傑和劉龍霄跟張錫豪打得多些。
“黃傑這周五下午有補習,要到第二場才能參賽。”張錫豪眉毛垂低,“劉霄龍不來——他說自己水平菜,只能班內打,就不出去丢人現眼了。”
十分鐘的招募,沒見到設想中的踴躍和火熱,反倒給張錫豪上了一課。
俞戀低頭,在班主任通知時,就有猜到這個結果。
因為上學期體育課有兩節自由選擇,打籃球或踢足球,男生們全選的踢足球。
“我們班男生可能更喜歡足球一些。”俞戀小聲說。
張錫豪眼睛瞬間睜大,中國男人選足球,有前途?
內心震動下,他竟然飙了英語單詞:“Really?”
俞戀再次低頭:“可能我們班男生個子都不高吧。”
除了張錫豪和許季,平均身高也就在一米七左右,打籃球只有被蓋帽的份。
這時上課鈴響起,劉玲玲和俞戀回身坐正。
張錫豪卻仍不甘心,胳膊肘輕敲許季的胳膊肘:“好同桌,你個高,爆發力也強,我覺得你打籃球肯定可以,來救下場行不行?”
四班是真的需要一個中鋒。
“我沒打過籃球,也不感興趣。”許季旋即拒絕。
中午,劉玲玲與許季約好,吃完飯,十二點四十開始檢測單詞。
許季随便扒拉了幾口,便回到教室裏等劉玲玲。
她如約而至,照常接過許季遞來的筆記本,默寫起來。許季注視着她,忽覺像兩塊方糖,分別一早上,此時才被丢進同一只茶杯裏,遇着溫水,迅速融化成甜蜜的渦流。
他太喜歡此時的靜谧了。
“玲玲。”
然而今天,靜谧卻被人打斷。
許季擡起下巴,面無表情,望着來人楊李冠霖,“玲玲”也是他叫的?
劉玲玲放下筆,擡起頭,揚嘴角:“楊同學,怎麽了?”
“張錫豪是不是不在這裏啊?”楊李冠霖指着明擺的空位發問,“我想找他報名,參加籃球賽。”
“你要打中鋒嗎?”因為張錫豪總愁缺個中鋒,所以劉玲玲這樣問道。
楊李冠霖搖頭:“我是打小前鋒的。”
他只有一米七四,作為中鋒來說太矮了。
劉玲玲點頭恭維:“一直只知道你二百米跑得好,沒想到籃球也很優秀。我們班男籃正缺人,你這樣是‘久旱逢甘露’了。”
楊李冠霖聽了,咧開嘴笑,正要開口,許季突然搶先:“玲玲。”
他也喊她玲玲。
許季下巴一點:“繼續寫單詞。”轉而同楊李冠霖交待,“男籃報名要找張錫豪,你該去籃球場上找他。玲玲只是負責啦啦隊的,你同她說沒有用。”
數秒後,楊李冠霖泛起笑意,點頭:“好,那我現在就去籃球場,謝謝許同學提醒。”楊李冠霖臨走仍要側身面對劉玲玲,舉臂握拳,“啦啦隊加油,我們到時候籃球賽一起努力!”
“好。”劉玲玲擡首應聲,卻掃見許季目光冰冷,趕緊重低下頭。
不能得罪老師,默單詞,默單詞……
默完一列,約莫四十個左右,劉玲玲聽見許季冷冷提醒:“‘久旱逢甘露’不是這麽用的。”
劉玲玲不敢應聲,裝作沒聽見,繼續默寫剩下的單詞。
默完,許季批改,錯了兩個。
這兩單詞許季分別列舉例句,讓劉玲玲加深印象,而後,将新一天的單詞筆記遞給她。
劉玲玲雙手接過。許季盯着她骨節稍粗的十指,想到檢查完單詞,她便會去忙自己的,突然希望時間能流逝得慢些。んτWw.⑤āτΧt.℃ōm
劉玲玲卻沒有轉身,反而将筆記本抱在懷中,盈盈笑着凝視許季。
劉玲玲朝他微微歪頭。
一擊必殺。
“許季。”她喊他的名字,“你知道邝學長是高三幾班的?”
許季沉默了會:“怎麽問這?”
“我就突然想到,問問,他不是你表哥麽?”劉玲玲的笑太标準,許季隐隐覺得不對勁,她為什麽想知道邝伏波的班級?
多年教養,令許季無法出口打探他人隐私,壓低聲音回答:“四班。”
“和我們一樣呀!謝謝。”劉玲玲一邊笑一邊點頭,許季覺得更怪了。
到下午放學,班裏開始收集“校園之星”的表格,許季借着側面縫隙,瞟到劉玲玲所填名字,恍然大悟。
她選的邝伏波!
因為表上需要填寫班級,所以她才來問他。
許季鼻孔出了兩下氣,将自己選了劉玲玲的表格背到身後,拇指移動,擋住她的名字。
“許季,教表格啦。”劉玲玲幫班長收。
許季将表迅速從中插.進去,嘴上發問,分散劉玲玲注意:“你選的誰啊?”
“邝學長啊!”她倒是大大方方。
“為什麽選他呢?”許季追問。
劉玲玲先将這摞表格傳給班長,而後才開始掰着指頭數:“因為我覺得邝學長很優秀,成績好,還是體協會長,什麽運動都能,待人古道熱腸。我剛加入藝體基地的時候,熟悉基地和基礎意識,都是他手把手教的。”
甚至有一回遲到了,邝伏波都縱容她——不過這個違規,不能講出來。
劉玲玲數完了,右手握着左手,笑容滿溢:“初來的我,多虧了邝學長幫助,就像‘久旱逢甘露。’”她邁半步,離許季更近一點點,“這次我沒用過吧?”
聲音清脆且甜,就像咬一口青棗,許季卻心在點血。
“所以我覺得邝學長做‘校園之星’,是當之無愧的。”劉玲玲說完,轉過身去,其實剛才說的理由,都不是最關鍵。最主要的理由她不好意思說出口,那就是邝伏波的父親是邝雨啊!
想都不用想,要支持偶像兒子啊!
莫說校園之星,只要邝伏波想,她能一天一票給他投出道了!
許季堵着心,回到家。
何芬去雲省做最後交接,許哲遠捧的新人昨日爆紅,全公司一起忙得不着家。
許季進家門時,只見外婆在前院收羊絨衫。
天氣熱了,不再需要羊絨了,穿過都要洗一遍,才能放到櫃裏待來年冬天。
外婆總說傭人料理不好羊絨,年年都是親洗親曬。
許季近前,幫着外婆疊攤開的衣裳:“外婆好,外公呢?”
“他先睡了。”
“表哥呢?”
外婆擡頭注視許季,不知他為什麽要問邝伏波:“你阿姨回來了,他倆可能只有周末才來家裏。”
許季沒再做聲,幫着外婆将絨衫一件件疊好,放進筐裏。許季聞着每件衣服上都有淡淡的甘蔗味和雪松木香——甘蔗混合橄榄油,是品牌店配套的清潔液;雪松木球套了袋子放入荷包,不穿時防蟲防蛀。
編織筐被衣物填滿,一家五口的絨衫加起來竟過百件。
許季抱起編織筐走在前面,外婆在後,進門要上兩級臺階,許季停步:“外婆小心。”
擔心天黑老人易摔。
“沒事。”外婆走進許季拉開的門。
“咣、咣!”一直安靜的西洋鐘突然發出巨響,外婆吓了大跳,直拍胸脯。
兩年前,許哲遠從海外抱回這座十八世紀的古董,零件機械跟老頭一樣,兩百歲了,漸失靈光。
抱回來三天便開始亂敲,外公外婆心髒受不了,喊許哲遠扔出去。他不肯,找來修表師捯饬,之後果然不敲了,才留下來。
兩年了,又出幺蛾子。
“阿季,你去看看,它怎麽又敲了?”外婆已經緩過來,發笑自嘲:“臺階唬不住我,這個鐘反倒唬住。”
她拍胸脯:“阿季,你去修一下”
許季緩緩靠近,兩年前敲的時候不曾怕過,今晚聽見,卻打了寒顫。
“咣、咣、咣……”鐘突然再響起,許季心裏直顫,起了一聲雞皮疙瘩,外婆更是後退。好在鐘有極限,最多只能敲十二響。敲完後,外婆拿起客廳裏的電話,喊仆傭下樓,将鐘搬出去。
她接着給許哲遠打電話:“哲遠,你那個鐘又發神經了,我現在搬到外面,明天白天你趕快來修。修不好……就不要再在家裏出現。”
許季聽着電話那頭,隐隐傳來父親的連聲認錯和應好,便上前去,面帶微笑看向外婆。
外婆瞥見外孫,呼出口氣,消了。
“那就這樣吧,明天早點來修。”她說完挂了電話,過了牽起許季的手,一同上樓,忍不住感嘆,“唉,你爸唯一的優點,也就是得了個這麽優秀的你。”
“我沒有爸爸優秀。”許季接話。
外婆垂手垂眼,上樓。
周五下午,五點半。
放學的鈴聲一響,教學樓二樓到五樓瞬間湧出許多同學。如果此刻從天空俯瞰,會發現高一的學生就像螞蟻搬家,穿越操場,全都朝同一個方向奔赴。
籃球場上從來沒擠過這麽多人。
而四班同學比較幸運,他們第八節 課是在操場上上的體育課,可以搶先占據有利地形。
四班VS二班。
班主任不僅要求全班必到,而且她自己也趕來籃球場,為健兒們打氣。
許季站在人群中,前後都被人擠着,個個激動,獨他表情冷淡,莫得感情。
雙方的參賽隊員,各站在一邊籃球架旁,交流戰術,或是打氣。
對方統一穿黑色白條紋的背心和短褲,四班這邊,隊服是紫黃相間——不消說,張錫豪憑愛好做的主張。
領導們并沒有讓兩隊隊員上場,反而喊出一隊女生,前後兩排,一排十個。
“下面由籃球寶貝們先帶來一段助力舞蹈,二班、四班,都要加油!”
衆女生中,許季一眼就望見前排的劉玲玲——她穿得什麽衣服?球衣不像球衣,只半截露着肚臍,百褶裙短過膝。
劉玲玲蹲下時,許季心都懸起來,生怕裙子飄得太高,卻又希望她不要再站起,不然更容易走光。
“唉、唉,你覺得哪一個最好看啊?”偏偏許季身後,不認識的二班男生還要議論。
“嗯……”男生有認真數,“第一排,左數第三個!”
許季的心驟然一沉,那是劉玲玲。
“好漂亮啊,我要追她哦。”
“那我也要追,她笑起來真好看。”
“我也要,她跟我理想中的女朋友是一個樣子。”
……
許季心沉到底,“咣咣咣”,明明在學校,家裏那座鐘卻突然敲起來,過了十二響還沒完沒有,令他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