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許季直到回家時,仍心緒難平。
他直接按了指紋進家門,徑直走向樓梯,已踏上兩步,聽見背後有人悠悠念叨:“唉,看來孩子大了都一樣。我家波波也是從高一開始,進家門不理人。”
許季立馬轉身下樓梯,母親何芬和小姨何芳正面對面坐在沙發上。何芬剪着幹練的短發,穿着帶亮片黑白相間的職業套裙,端正坐着,何芳則是稍稍過肩的卷發,帶一對紐扣大的複古耳環,身朝後仰,翹着二郎腿,吸煙裝別致的褲型裁剪令她雙腿修長。
“媽、小姨,晚上好。”許季行禮,同時撒謊,“我剛才在想題,沒有注意到,對不起。”
母親何芬前五年都在擔任江陸大學物院院長,上頭屁.股難移,始終升不上去。沒辦法,去年調去隔壁雲省的雲北大學,升任校長,雲北雖然也是985,但比之江陸終究差些,意難平。
去雲省任職,便鮮少返家,兩三月才回一次,今晚不知是什麽原因回來?
而且小姨也跟着來了。
許季觀察兩位長輩沒換便服,茶幾上的普洱仍冒着熱氣,應是剛到家不久。
他正準備請示後上樓,就聽見何芬開口,問兒子:“學習還跟得上嗎?”
“天吶,你竟然擔心阿季學習跟不上!”何芳接話,嘴角挂着冷氣,“你還不如擔心天塌下來,比這個概率大。”
許季看了一眼何芳,小姨還是那樣快人快語,說話犀利。
何芳瞧見許季看她,冷氣便消了,稍稍坐正:“阿季,最近還好麽?”
“好的,謝謝小姨關心。”
“最近我家波波有沒有什麽小動作?”
許季鎮定神情,搖頭:“表哥最近都在備戰高考,好像沒有幹其它事。”
何芳聽完,臉上挂着淡笑,右眉毛微微挑了下。其實只要邝伏波不出幺蛾子,高考努不努力,她不是太在意。何芬早相中新澤西州的兩所大學,最近兩月會選定一所,讓邝伏波先申着,不成功就捐出一個入學名額,把他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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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像你這麽乖,就好了。”何芳重靠回沙發上。
客廳內寂靜數秒。
何芬轉身,朝向兒子,“阿季,你先上去吧。”聲音柔和,“做完作業早點休息,不要熬夜,你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好的,謝謝媽媽。”許季跟長輩對話都很客氣。從小看爸媽同外公外婆說謝謝,他也跟着模仿,一家人都不覺得這樣生分,反而認為不講謝謝才沒教養,“媽媽和小姨舟車勞頓,也早點休息。”
“謝謝。”何芬也同兒子說謝謝。
許季上樓。
何芳眼角一挑,瞧着侄子消失在樓梯轉角。她的目光往下,落在樓梯入口處擺放的一盆鮮花上,今日的主題以紫藤為主,輔以其它盛春的草木,“紫藤落盡,便是夏天”。
今年新換的花藝師的确技高一籌,家裏的插花越來越好看了,
“我們清明去的時候,将金箔描了一遍,你明天不用專程帶金箔了。”
姐姐的聲音,輕輕飄進何芳耳中,她神情未變,“嗯”了一聲。
少頃,何芳收回目光,對視何芬:“還是說說你那事吧。”何芳笑笑,“終于敢開口了?打算今晚跟姐夫攤牌?”
何芬眺眼樓上,确定沒人,才身子前傾,朝妹妹更近些,輕道:“是。”稍頓,“不過我改變主意了。我退出,”
“你瘋了!”何芳禁不住叫起來。
何芬工作出色,通過考察,上面準備調她回陸州做省教育廳一把手,然而陸州有政策,不允許這個等級的幹部配偶經商,必須一方退出。
何芳之前聽姐姐商量的,一直都是讓許哲遠關掉公司,怎麽突然變成姐姐自己離職退讓?
何芳調整情緒,聲音變低:“你要真打定主意離職,就來我這裏。正好我有個物理美容的項目,交給你全權負責,三兩月做上手了,再把美容這塊的業務交給你。你幹兩三年,熟了,自己出去創業。千萬不要,千萬不要待在家裏伺候人。”
“我和哲遠不存在誰伺候誰,我們一直都是平視和尊重的,而且回歸家庭也是正常……”賀芬緩緩出口,“我是女人。”
何芳脖子伸直,嘴角冷氣直冒,看來姐姐聽進去叮咛囑咐:“那是現在,将來五年十年,你待在家裏,哪怕沒花他的錢,他都會錯覺他養你。男人一旦覺得你比他差了,就要開始天天教你做事。”
“不至于。”何芬臉上一直泛着笑,好像在聽不相幹的故事,“你這想到哪去了。”
何芳無奈,這時手機振動,何芳幹脆擡手:“算了,和你說不通。”她當着何芬的面接電話,“喂?好了,我知道了,馬上出來。”
何芳挂斷:“我公司有事,先離開了,待會你上去同爸媽說聲,就說我改日再來看他們。”何芳步伐矯健雷厲,踩着八厘米的紅底高跟,從何芬身邊擦過,伸手在何芬肩膀上輕拍了下,“我勸你再考慮考慮,要真論‘女人’,也該他讓着女人。”
何芳大步流星出門去。
她的專車已經停在門外了,除了駕駛座上等待的司機,門口還有一位二十出頭,留着長直發的年輕女子,看見何芳近前,連忙拉門:“何總。”
何芳鑽進車裏,年輕女子跟着鑽進去。
兩人都在後座坐定,女子遞給何芳一個文件夾:“這是PR那邊拟定的應對方案。”
何芳打開文件,翻了兩三頁,轉而瞟向女子:“悅悅,你再把那網絡新聞給我看看。”五aΤχτ.cǒΜ
董悅跟着何芳做秘書已有五年,不敢反對,掏出手機搜到新聞,怯怯遞給何芳。
震驚!合美蜻蜓董事長涉及權.色.交易,三百億項目竟在床.上完成!
“他.媽的一個個全是垃圾!”難以想象,看起來完全是端莊成功人士的何芳突然罵起髒話,“丢到垃圾桶裏都要被垃圾鄙視的垃圾!”喘口氣,又道,“這是哪家媒體?這樣拟标題網.宣部門不管嗎?”
何芳擡起右腿,迅速搭在左腿上,其實她罵人不是因為氣,實在是這些競争對手太像一只只醜雄蒼蠅,每天嗡嗡嗡,拍都拍不完。
又沒什麽上得了臺面的手段,碰到比自己強太多的女人,只會臆想污蔑她靠色相掙來一切。
何芳将文件夾還給董悅:“來,我說你記,讓公司PR部加下班,做三點處理,一,……”
車載着陸州最高納稅企業的董事長緩緩前行,何芳有條不紊布置回擊,車外頭是靜悄悄的天空,臨近五月,天越來越高了,星星顯得愈發渺小,努力盯着,才能瞧着幾顆。
“你說,那個是不是天琴座?”
陸州的另一端,陸州大學的某個操場上,李娟靠在邝伏波懷裏,這樣問他。
“應該是吧。天琴座最亮的恒星是織女星。”邝伏波摟緊懷裏的佳人,“冷不冷?”
“還好。”
“晚上下寒氣了。”邝伏波說着脫下自己的附中校服,披在李娟身上。
李娟往他懷裏拱,貼得更緊:“天文你還懂得挺多。”
“那當然,我媽當年大一讀的天文系,後來才轉到醫學院去的。”邝伏波不無自豪地說。李娟含笑,看來男朋友又要開始講家庭往事了。雖然已經聽了七、八遍,但李娟并不拆穿,就像第一回 聽到那樣,聽邝伏波滔滔的說:“說了還緣分的,我媽正是轉到醫學院,去康複實習,碰到來治傷的我爸,兩個人才走到一起。如果我媽沒轉專業,也許天文知識我會懂更多,但也許更有可能,我不是我了!”
“唉,其實那時候,我媽和我姨媽,可是江陸大學的姐妹校花。據說啊,八十年代,其她女生都灰不溜秋的,穿灰黑藍,只有我媽和姨媽,那時候就敢穿紅裙子了,我媽還敢穿超短褲,蘋果牌的,現在還留在家裏!”
“據說啊,那時候江陸大學的男生從大一到博三,全都喜歡她們,但她們既是校花,又是校長的女人,沒人敢去表白,最後被我姨父撈到便宜了。”
“你姨父不也很厲害麽?”李娟聽到新故事才插話,“你說過他是哪個娛樂公司的董事長。”
“那是後來我外公資助他,手把手将自己的朋友都引薦給我姨父,才發跡的。”邝伏波臉貼臉,蹭了下李娟,“我姨父是外省農村考來陸江的,不過人幽默、善良,在學校救了一回我姨媽。”
“你姨父很幽默嗎?”李娟笑着說,“我覺得你爸才是真的幽默,我們小時候最喜歡看他的賽後采訪,句句逗樂。比賽是熱血,采訪是開心。”
因為同邝伏波已經很親密了,且時間久遠漸近治愈,邝伏波自己也常平靜提起父親,所以此時,李娟敢提一提。
邝伏波笑了聲:“是嗎?”
“是啊。”李娟拍胸脯,“不騙你,我很喜歡。”她突然記起小時候的劉玲玲,“我們院子裏有個妹妹,是最狂熱的,只要電視上有你爸,就不讓換臺了,平時還經常模仿你爸的一些金句,在大家面前表演,然後我們再笑一遍。”
“哈哈哈,我媽常說,就因為我爸能逗她樂,所以才嫁給他。”邝伏波說到這,臉上表情忽然有兩秒僵硬,媽媽給爸爸治病的辛苦波折在他眼前浮現。她學醫,開醫院,卻救不活愛人。
邝伏波聲音放緩放柔:“其實我媽也很幽默的,而且很溫柔很好說話,以後你見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