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這節播電影的英語自習臨近下課, 江舟司懷揣着新發現的瓜滿足地溜回自己教室。
英語老師Chloe踩着下課鈴聲進教室，順手按亮所有燈，溫柔提醒：“Boys and girls, 該停止了哦。”
“不要啊！”“再讓我們看一會兒呗！”……一大撮哀嚎此起彼伏。
“OKOK……”Chloe架不住同學們的請求, “再讓你們看一會兒, 上課鈴聲一響馬上就要關掉哦。”
“好！”楊玟和其他同學一齊應。
沒多久，她耳尖地聽到校霸推開椅子起身離去的聲音。她好奇地悄悄回頭看了眼，後桌空了，校霸和江舟司都走了。
頓時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楊玟的八卦之火早就燃起來了，連電影都不看了, “潇啊, 江舟司竟然問你要吃的啊？”
“你們是什麽關系啊？”
“還有上次在食堂, 我可沒忘啊, 他還邀請你去坐一桌啊！”
覃潇潇從書桌裏摸出兩顆話梅糖，放到楊玟桌上，“吃吧。”
楊玟抓起送來的糖，“金冠家的？味道還不錯……潇啊, 你還沒回答我！”
“哦。”覃潇潇慢吞吞道, “同校同學關系。”
“我不相信。”
覃潇潇看了她一眼：不相信就算。
“？？我竟然看懂了你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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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桌油鹽不進，楊玟問不出什麽, 只能繼續看電影。
上課鈴一響, Chloe果然準時進來關掉電影。
這一節自習是數學。
數學老師素來不進教室坐鎮。
他搬了張椅子坐在教室外的走廊裏吹風，讓有問題的同學自己出來問詢。
因此教室裏不少同學窸窸簌簌地在開小會、搞小動作。
楊玟仗着離教室門遠，大膽地将手機放在桌面上玩——經過上次停電, 她意識到随身帶手機雖然有被老師抓的風險，但是很有必要。
她經常逛二中論壇，這會子登上去，準備發個水帖，說高三的江舟司跑來他們班上看電影。
二中論壇首頁的一個熱門帖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楊玟立刻點進去。
看完後，她不由自主地觑了同桌一眼，又一眼。
手指戳着手機邊緣，欲言又止。
覃潇潇心無旁骛地做着數學題，仿佛自帶無視周圍環境的屏蔽器。
觑了第五次，楊玟憋不住碰了下同桌，“潇啊，你看一下這個帖子……”
帖子的标題：這是不是我們學校高二的覃潇潇？？！！
後面一連串的感嘆號足以表明發帖人的驚訝。
主樓內容是“剛剛刷抖音看到的！！！！！”加一個鏈接。
默數了三秒，楊玟點開那個鏈接。
當然，是靜音播放的。
畫面裏，綠色短袖淺色七分牛仔褲的女孩站在三輪貨車支開的簡易攤位旁，正接過客人的水果放上秤。
短短十五秒，鏡頭對焦着女孩的全身、大半側臉，以及不經意展現的一秒多的正臉。視頻配字是：這個賣水果的妹子！我心動了！戀愛了！
九萬多個贊，八千多條評論。
在視頻第二次自動播放時，楊玟點了停止。
她第一次看時一眼就看出這是同桌，內心非常驚訝。她讓同桌看這個貼子，沒別的意思，只是想告訴同桌，學校論壇有這麽一個帖子。
但她給同桌看完後，現在覺得有點尴尬。
都是女孩子，她多少能明白那種不希望自己……這樣被熟人看到的自尊心。楊玟感覺自己這事做得不太好，懊惱地謹小慎微地瞄向同桌。
“看完了。”
覃潇潇平靜地和楊玟對視。
楊玟留意着同桌的神情，便松了口氣，看來她這越來越佛系的同桌沒有在意這件事。
“這個是我。”覃潇潇确實沒覺得家裏條件不好幫家人賣東西有什麽好丢人的，還坦然地向楊玟承認——她以為楊玟不确定是不是她，來向她求證。
“啊……”楊玟收起手機，試圖開玩笑，“這條抖音誰拍的啊？還挺多贊的啊哈哈。”
“覃……”陶磊突然朝覃潇潇這邊回頭。
楊玟習慣性想要怼這位學委：“幹嘛啊？我們倆說話有你什麽事啊？”
陶磊沒理她，而是局促地看着覃潇潇，“覃……覃潇潇，就……就那個視頻不是我拍的！”他一急就容易磕巴。他聽到她們的對話，上論壇看了那貼，非常擔心覃潇潇誤會是他拍的。
“嗯。”覃潇潇點點頭，準備繼續做題。
接下來的好幾天，覃潇潇在去食堂、去做操、去教室的路上，都能接收到比以往更多的注目和竊竊議論。
她倒沒什麽感覺。
一個有點水花的小視頻而已。至于某些議論裏說的“網紅”，算了吧，如果沒有後續資本來做推手持續運作保持熱度，這個視頻連同她這個人的模樣頂多只是一陣夏雨，很快就沒有然後了。
不過這陣子倒是給覃母的水果攤帶來了一筆收益。
***
周日結束上午的課，覃潇潇回到家裏，上中班的覃父做好了午飯在等。
“要給媽媽送飯過去嗎？”覃潇潇落座前問。
覃父笑道：“不用，我給送了。”
覃潇潇放心地動筷子。
夾了塊糖醋排骨送入嘴裏，酸甜可口，她不吝啬地誇道：“好吃。”
“好吃就多吃點。”做的飯菜得到孩子的肯定讓覃父很高興。
話都比平常多了些。
“這一段時間，你媽媽說的生意好了不少。”
“嗯，挺好的。”
“好幾個去那買果子的人，問她，什麽音什麽視頻裏那個小姑娘是她的誰，”覃父說，“放心，你媽媽都沒有說，只回答關于果子的問題。”
“沒事，說了也沒什麽。我同學都知道。”
“潇潇……”覃父拿不準女兒現在的想法，潇潇以前很不願意讓同學知道秀玲是做小生意的……
覃潇潇關心的是：“那些無聊來問的人沒有影響到媽媽的生意吧？”
“沒有沒有。”覃父忙道，“他們都很客氣的，還有些小夥子買了不少水果。”
“嗯嗯。”
“那潇潇，你在學校……有沒有影響到你學習？”
“沒有。”覃潇潇知道覃父是老實本分的人，幾乎不上網，以為他在擔心那些視頻會怎麽樣，寬慰道：“沒事的，爸爸。這些熱度沒幾天就過去了。”
覃父猶疑地點點頭。
傍晚，覃潇潇的舅舅送了些同事朋友送給他的特産到覃潇潇家，順便把覃潇潇捎去學校。
“潇潇，最近學習怎麽樣？還在上新課嗎？”如同大部分的中國長輩，馮振廷也會問覃潇潇的學業情況。
“還行，還在上新課。”
“理科的課尤其是物理蠻有意思的，我當年讀高中的時候，最喜歡物理化學了，很喜歡專研做題啊。”馮振廷一不留神憶起當年，“有一次，一道化學題想了一下午沒有頭緒，晚上睡前解出來了，那個高興和滿足啊！”
“我啊，當時經常考年級第一，那兩個老師到現在對我還印象深刻……”
“成了，老爸，好漢不提當年勇，都過去多少年了還提。”聽過老爸這話好幾次的馮茂行給他潑冷水。
馮振廷噎了下，惱羞成怒，“你這小子！”
“讓你選理科不選，非要選文科！”
馮茂行頭疼地靠着車窗，“我就喜歡文科。”
“喜歡能當飯吃嗎？理科比文科有前途多了，明明你數學化學都不差，選什麽文科？選文科那都是理科學不會才去讀的文科……”
“老爸，你這是偏見。”
“什麽偏見，文科就是只需要死記硬背啊！你問問潇潇，理科是不是比文科有前途？”
被拖入論戰的覃潇潇如實道：“不是吧。理科生可選擇的大學和專業是比文科生要多一些。但是吧，無論是理科還是文科都有很好的專業，也都有相對不太好找工作的專業。”
覃潇潇沒有說的是，她感覺“理科是不是比文科有前途？”這個問題本身就有些問題。
有沒有前途全看個人是否合适哪一科，然後沒有選好專業，接着有沒有努力。而且吧，不管什麽專業，哪怕是傳統意義上比較差的專業，如果學得好個人能力強，照樣可以有好前途。
還有，文科并不是只需要死記硬背。文科知識多，要求通過對材料分析論證得出結論，考察學生的多方面能力。
不過這個世界和覃潇潇上輩子所處世界一樣，今後的趨勢是落實不分文理科。到時也省得學生或家長去糾結文科和理科誰比較有前途了。
“對，覃潇潇說的對！”馮茂行朝覃潇潇wink了一下。
“你這小子，叫‘表姐’，沒大沒小的！”
馮茂行胡亂“嗯”幾聲，心想：習慣直呼名字了啊，何況表姐都不介意。他曉得，老爸這是面子挂不住了，非要拿他出氣。
“在學校裏給我好好學習，別老是整什麽幺蛾子！”
“我哪有，一周也就打三四次籃球……”
“不止這個，我知道你有小心思，可是高中時期，你給我認真讀書，不許搞什麽對象！”
馮茂行滿頭問號，“小心思？搞對象？”
本來不想說的，這小子還給他裝傻！馮振廷冷哼兩聲，“你書包裏那封情書……”
“冤枉啊，別人什麽時候塞進來的我都不知道……老爸，你竟然翻我的書包，太不尊重我的隐私了！”
“我可沒翻，是你媽打掃房間，那書包掉下來，情書自己跑出來的。”
“我不信。”
……
在馮茂行和馮振廷父子倆的争辯聲中，車子駛到學校門口。
“以後禁止動我房間的東西。”馮茂行氣呼呼地推開車門。
“哼。”馮振廷一吹胡子，“給我動，我還不樂意動！”
轉頭對上外甥女，他換上盡量貼近春風般的柔聲：“潇潇再見啊。”
“舅舅再見。”
表姐弟倆一起走進校門。
馮茂行仍在嘀咕。末了，來了句：“我爸這個老古董，上高中還不許人談戀愛。”
“操心老師”上線的覃潇潇忍不住，“高中談戀愛确實還有點早……”
“哪裏早了，初中生談戀愛的都一大把，而且你現在不是也在高中談戀愛啊。”
覃潇潇一下子竟無法反駁。
“那什麽……”馮茂行抓抓後腦勺，“我以後不提了。”
雖然上次表姐說她不喜歡紀聞琛，可是回宿舍躺在床上想過之後，他還是不怎麽相信，要是不喜歡為什麽要答應和紀聞琛在一起——他至今還不知道是“覃潇潇”向紀聞琛告的白。
“沒事。”
覃潇潇想了下，接着說：“高中時期是學業乃至人生中的重要階段，如果想考個理想的大學，盡量不要談戀愛吧，把精力都專注于學業吧。”
馮茂行：“嗯。”
聽沒聽進去就不得而知了。
覃潇潇到宿舍的時間比往常早，距離晚自習還有一個多小時。
放好了從家裏帶來的東西，她坐在床邊。
“潇潇，我要去教室了，你要一起嗎？”吳栗問她。
“你先去吧。”
“嗯。”
從覃潇潇面前走過的吳栗：潇潇的神情看起來有點嚴肅……
神情有點嚴肅的覃潇潇在思考一個問題。
和表弟馮茂行說的那番話是她的肺腑之言。她确實認為高中時期談戀愛不合适。
雖說她和原著男主的相處模式類似于“橋歸橋，路歸路”吧，但是……眼看轉校生女主都要來了，男主好像忘了要把她甩掉這件事？
所以她在思考：要不要現在由她來提這個分手？
換作剛穿進書中世界來那一會兒，覃潇潇絕對不敢有這個念頭，可現在，觀察下來，她發現紀聞琛并沒有她以為的那麽恐怖，至少她沒見過他恐怖的一面……反正她現在心裏越來越不怕紀聞琛了。
“潇啊！你這麽快到宿舍了啊？”剛回宿舍的楊玟打門口路過，往裏探頭。
抓着手機的覃潇潇：“嗯。”
“在玩手機啊？等我回去收拾，咱們一起去教室啊！就幾分鐘很快的啊！”
覃潇潇不再猶豫，迅速編輯了一條短信，發出去。
顯示發送成功。
她立即将手機關機，藏進床單下。
……
噔當。
常用的手機收到新短信。
紀聞琛在金冠話梅糖外包裝袋上撕開一道口子，抽空瞥了眼扔在旁邊的手機。
亮着的屏幕上最新的一條短信——
覃潇潇：對不起，我們分手吧。
刺啦。話梅糖外包裝裂開大口，獨立小包裝的糖滾落一地。
始作俑者看都沒看一眼，冷着臉，撈起手機徑直走出房間。
“阿琛，晚飯快……”照顧紀聞琛好幾年的林嬸聽到他下樓的動靜，從廚房裏出來，“現在去學校？不吃晚飯嗎？”
已經一把打開大門的紀聞琛：“嗯。”
林嬸忙道：“不吃點……”
少爺的影子眨眼就不見了。砰——門被合上。
……
號稱收拾幾分鐘就好的楊玟折騰近半個小時還沒好。覃潇潇過去找她，見她頭發濕漉漉的。
楊玟苦着臉抱怨了一通是怎麽被龍頭水噴濕的頭發，也沒好意思讓同桌一直等，“你先去教室啊，我晚點再去。”
于是覃潇潇先走了。
下樓梯，出宿舍樓大門，往右拐。
乍然看見站在牆邊的那人，覃潇潇心弦一繃。
紀聞琛目光筆直地鎖着她，嗓音比一貫的清磁多了些說不清的低厚：“跟我走。”
“我不……”
“那就在這說。”紀聞琛徑直走過來，舌尖抵着後牙。
這個點，進出宿舍樓的人不算少，覃潇潇已經感覺到好幾道八卦的視線了。
覃潇潇不想被這麽圍觀，“走吧。”
紀聞琛朝宿舍樓後方僻靜的小樹林走去。
覃潇潇隔着一米遠的距離跟着。
她開始有點忌憚，紀聞琛剛才那表情……絕對稱不上和善。
是她沖動了，很多人好像不喜歡“被分手”，萬一校霸也是這種人……現在不會是要把她狠狠“教訓”一頓吧……
不，覃潇潇垂眼看着地面，紀聞琛剛才話裏用的是“說”，應該不會動手……
“啊！”
眼前一花，覃潇潇被紀聞琛拽着手腕壓在一棵粗壯的榕樹樹幹上。
“你想幹什麽？”覃潇潇蹙眉。
掙紮的手腕被松開了，他的兩只手卻抵在她臉兩側，将她困在這裏。
知道校霸的脾氣不好、武力值遠高于常人，覃潇潇放棄從他和樹幹間逃離的打算。
她別開眼，“你要……”
“分手？”
覃潇潇聽出了他話裏的幾分咬牙切齒，心裏涼了半截，嘴上還在試圖降低他的怒氣值，“或者你把我甩了也行，反正你也不喜歡我……”
“呵。”毫無笑意。
呵是什麽意思……覃潇潇身側的手半蜷起來。
紀聞琛的目光沉沉盯着覃潇潇的臉，“看着我。”
盡管心裏已經開始發抖，覃潇潇面上還是鎮定的。
她擡眼，就對上紀聞琛的目光。
那雙漂亮的鳳眼，瞳孔外圈色淺，往裏色愈深，此時像潛藏着凝聚的風暴。
一秒，兩秒，三秒……
覃潇潇身側的手攥緊，盡量用平常的語氣道：“快上課了，你要說什麽？”
她做到了。
紀聞琛唇角繃直，別開眼。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說什麽、要幹什麽。
只知道……
那兩個字，令他煩悶得像被困在沒有氧氣的密室。
“我不同意。”紀聞琛聽到自己說，“不同意分手。”
“為什麽？”
覃潇潇驚愕地看着他抽身離去。
當當當當——
晚自習時間到了。
遲到了！現在哪還有空管他是什麽意思。覃潇潇蹙着眉跑向教室，祈禱班主任不要那麽準時去巡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