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易連禾一怔, 下意識地握在手裏。
......好像是有用的。
他的心情平穩下來, 忍不住又靠近了谌述一些。
“這個圍巾的長度垂下來怎麽這麽不可描述。”
谌述瞥了眼他緊握着的拳頭, 語氣悠閑,還帶着笑意調戲他道,“感覺像被你握住尾巴似的。”
說完他覺得有點不對勁。
這他媽是自己調戲自己吧?
“......”
易連禾卻不知道想到什麽, 眸色黯了黯。
耳朵倒是悄悄紅了起來。
谌述記得治療方案裏寫的建議時間是每次半個小時,看着時間圍着超市逛了一大圈。小推車裏也被漸漸堆滿。
易連禾看到喜歡的零食,還會拉一下圍巾來提醒他。
......有空惦記吃的, 狀況應該不會太差吧?
到了買完東西要走人的時候。遠遠看着收銀臺前有四五人排隊, 谌述也有點慫了。帶着易連禾又在一排排貨架間繞了幾圈,等前面的人都走了才飛快地蹿過去結賬。
“麻煩快一點。”
後面很快又有顧客跟過來。感覺到自己背後有人靠近, 易連禾下意識地縮着身子往前躲。跟谌述前胸貼後背的站在一起,連體嬰似的。引得收銀員有些奇怪地看了他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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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有點眼熟?
谌述掩藏在口罩下的表情瞬間緊張起來。他強行鎮定地結完賬, 把裝得滿滿當當的購物袋抱在胸前。擋住一旁探究的視線,大步往外走去。
還好, 順順利利地出了超市,沒有被認出來。
回到車上放下東西,兩人同時拉下口罩松了口氣。
谌述甩了甩汗津津的手掌, 迅速從座位下抽出保溫杯和塑料袋:“先吐還是先吃藥??”
“......我還好。”
易連禾的臉色還有些發白。他接過保溫杯擰開, 喝了兩口溫熱的茶水浸潤嗓子。甜絲絲的,老年谌還往裏泡了枸杞。
谌述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指尖觸到一層汗珠。又從自己的口袋裏掏出藥瓶來。
“是不是不舒服?要吃藥嗎?”
“沒有。”易連禾接過藥瓶,卻搖頭道,“不用吃藥。”
藥是用來應對急性驚恐發作的, 起效快,副作用卻大。能不吃還是不吃的好。
“還不回去嗎?”
“不急。”谌述的手肘撐在方向盤上,手指插進頭發裏扒了兩下,“先讓我緩一緩。”
“......”
易連禾覺得自己今天的狀态非常不錯,可能就是因為應該有的焦慮被谌述分去了不少。
他靠在座椅上,目光往窗外游移了一瞬,又很快收回去看谌述。
恰好谌述也在看他。兩人的眼神交彙,沒過兩秒,同時笑了出來。
“操。”谌述咧着嘴角,又用力扒了扒頭發,“我怎麽比你還慫。”
“回家吧?”易連禾轉頭看了眼後排碩大的購物袋,裏面裝滿了他想吃的零食。
“我餓了。”
“這就走。”
谌述心情大好。一邊發動車子,一邊提醒他,“別忘了回去給宋醫生還有你家裏人報個信嘚瑟一下。”
這想法跟他不謀而合。易連禾點頭道:“好。”
**
作為跨年前的最大成果,出門逛超市這件事成了接下來幾天裏易連禾挂在嘴邊的談資。
除夕夜晚,谌述在廚房裏研究菜譜。易連禾坐在沙發上,抱着零食碗在往嘴裏丢堅果吃。
“看,”他對着視頻驕傲地宣布,“昨天我和谌述一起去逛超市買的零食。”
視頻另一邊的易連溪母女配合地發出了驚嘆。
“......”
不遠處,谌述聽見都替他臊得慌。
當時是說“報個信嘚瑟一下”,一下就行了。也沒說讓你嘚瑟成這樣啊。
易連禾抱着平板走到廚房:“這是谌述。”
谌述擡頭,看到視頻裏端莊秀麗的易連禾媽,一愣。
“......阿姨好。”
猝不及防就見了丈母娘,他還圍着圍裙手拿菜刀砍瓜切肉。簡直太浪費第一印象。
“小谌啊。”
連茜笑眯眯地叫他,“很會生活啊。阿姨教你,拿刀往下一點比較省力哦。”
......這樣嗎?
谌述還沒來得及換姿勢,又聽見易連溪在旁邊搶白,“你別聽我媽的。她都多少年沒拿過刀了!”
端莊秀麗的丈母娘瞬間變臉:“臭丫頭膽兒肥了敢拆老娘的臺!”
“我實話實說怎麽了。那你不想想谌述是幹嘛的啊,人家那雙手都是得上保險的好嗎!”
“......”
母女互怼模式開啓,別墅裏瞬間熱鬧起來。易連禾還抱着平板在廚房轉來轉去,揀着谌述切好的材料偷吃。
“看,我跟谌述一起買的西紅柿。”
“......”
這一家人,雞飛狗跳的。
“你趕緊出去吧別在廚房耽誤事兒了。”
易連溪抽空注意到谌述無奈的神色,催促易連禾道,“你看你的電視去。”
“哦。”
易連禾吧唧吧唧吃完西紅柿,繞到谌述身後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谌述心裏一跳,看他把平板朝着客廳的方向,沒有被看見。才朝他舉了舉刀,威脅他老實一點。
易連禾抿着笑,回客廳去繼續看春晚了。
谌述收回目光,嘆了口氣。
這一屆的春晚還和往年一樣遭人嫌棄。飯後,易連禾繼續打游戲。谌述也窩在沙發上,一邊玩手機一邊陪他守歲,時不時地瞥一眼電視上笑料老套尴尬的小品,吐槽兩句。
一直等到快零點。他看到春晚轉播的分會場裏載歌載舞滿天煙火,突然想起問了易連禾一句,“你想不想放煙花?”
“有嗎?”
“去年在劇組過年,有人給了我一盒手持煙花棒。”谌述說,“我好像随手放在雜物間了。”
那不就是傳說中的仙女棒嗎。
易連禾沒多加考慮,果斷道,“要。”
兩人丢下早就審美疲勞的春晚,跑到雜物間一陣翻箱倒櫃。找出了那盒煙花棒。
“一年了,會不會過期了啊。”谌述看了看盒底,沒找到保質日期,“要不點一根丢出去先看看情況。”
正要出去時,易連禾看到桌上的東西,問,“這個還要放回去嗎?”
谌述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是上次從櫃頂上拿下來的盒子。
當時灑在地上,他沒來得及收拾,胡亂地把裏面的東西撿起來堆在桌上,連蓋子都忘了蓋。此時已經落了一層薄薄的灰塵。
易連禾從裏面拿起一張照片翻過來看,眼睛一亮,“是小時候的你。”
谌述被他一說勾起了興趣。兩人索性盤腿坐在地板上,開始追憶這堆遺落在角落裏的時光碎片。
“這是我小學的校牌,沒想到還留着。”
“也是我的小學。”易連禾看着眼熟,“不過你畢業以後已經改了樣式。我姐的倒是跟這個一樣。”
“你們班教室在哪兒?”谌述興沖沖地問,“班主任是誰還記得嗎?”
易連禾搖頭:“沒注意過。”
想象裏那種“我喜歡的人曾經跟我坐在同一間教室讀書說不定還是同一個座位”的浪漫情節被現實毫不留情地戳破了。
谌述撇了撇嘴,“你這個不敬業的小學生。”
易連禾大方承認:“嗯。我小學就讀了三年。”
“......”還是個喜歡用智商碾壓別人的小學生。
谌述哼了一聲,又撿起別的,“這支鋼筆上留下了優秀小學生的DNA。”
他拿着劃傷過易連禾的鋼筆看了兩眼,認出也是自己小學時用的東西,“這麽多年過去應該也不能用了吧,怎麽還一直留着。”
“筆帽在哪兒?它一直這麽裸着我看着有點心酸。”
易連禾在周圍找了找,拿起筆帽遞給他。
谌述往裏插了好幾次也沒合上。
“這裏面是不是有什麽東西。”
他拿起筆帽對着光看了一眼,裏面好像塞了張紙條。
易連禾也看到,目光變得意味深長:“是你上學的時候給女孩子寫的情書嗎?”
“可拉倒吧。我上學時候都是收情書的那一個好嗎。”
谌述也覺得奇怪,又沒什麽印象。突然就好奇心發作,找了根別針,勾勾搗搗地把紙條弄了出來。
紙條被折了幾折,展開來看,是一張薄薄的信箋。開頭是“給小述。”
字體端秀小巧,即使相隔多年,谌述也能一眼看出是自家媽媽的筆跡。
“是......我媽留給我的?”
易連禾看到他怔忪的模樣,猶豫了下,問,“我要不要下去等你?”
“不用。”谌述吸吸鼻子,往他旁邊挪了挪,“一起看。”
“好。”
“給小述:
當你看到這封短信的時候,媽媽已經跟爸爸團聚在一起了。
對不起,你有一個天底下最可惡的媽媽。她太不堪一擊,竟無法忍受失去愛人的日子,甚至無力陪伴自己的孩子長大。就自私地離你而去。
小述,媽媽知道你是個很厲害的孩子。你會照顧自己,甚至還能照顧我。但媽媽身無一技之長,又體弱多病。遇到爸爸已經是最幸運的事,實在不想再作為你的負擔存在下去。
彙星雖能給你庇護,但并非善待藝人的所在。巨債當頭,讓你簽下十五年的合約實屬無奈。但媽媽相信,等合約結束,你羽翼豐滿,一定能為自己尋一個更好的去處。
不知你看到這段話已是多少年後。
我希望,彼時你已經找到了一個值得與之交付真心的人。你們會相互扶持,彼此深愛,好好地過完這一生。
如果幾十年後,你還願意來見我,媽媽會很想看看值得你傾心的孩子是什麽模樣。然後親手,把遲到的祝福交給你們。
而現在,我将要去遠方守候你。
無論過去與未來,愛你的媽媽留。”
谌述沉默地讀完了整封信,神色并沒有什麽變化。
......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的。
他冷靜地把信紙折好握進手心,拿起桌上的煙花棒問,“去放花嗎?”
易連禾沉默了一陣,跟着他站起來。
“好啊。”
即使在除夕夜,別墅區裏也是冷冷清清的。
天氣幹冷,夜色如墨,周圍寂靜無聲。谌述跟易連禾蹲在家門口,一人一支點燃了煙花棒。
跳躍的銀色火焰,明亮而耀眼,在手頭短暫綻開一朵小小的花。
他小幅度地揮了幾下就很快燃盡熄滅,于是又接着點燃第二支。
一支接着一支地燃下去,一小盒很快就消耗光了。
谌述看着手裏最後一支煙花棒的火光漸漸熄滅,小聲地說,“沒有了。”
“......嗯。”
易連禾捧着臉蹲在旁邊看着他,目光專注到令人無法忽視。他卻很嫌棄似的揮了揮手,“幹嘛,第一天發現我長得帥嗎。”
“放完就趕緊回去吧,外邊兒冷。”
兩人出來都沒有穿外套。谌述身上只有一件毛衣,感覺自己單薄得風一吹,就涼透了。
雖然這麽說,他自己卻還沒有動。低着頭蹲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易連禾先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盯着他的發旋,說,“起來抱抱。”
“......”
“起來啊。”
他彎腰想去拉動谌述。不料這人看也不看他一眼地背身起來就往屋裏走。
易連禾皺着眉頭拉住他的手腕。
谌述背對着他,甩了好幾下都沒甩開。不知是氣是急,語氣微顫。
“你幹什麽。進去啊。”
“不急。”
易連禾用力往後一拉,讓他趔趄着退了半步撞進自己懷裏。
“先來抱了再說。”
“......”
谌述被他環抱着掙脫不開,咬牙罵了句冷死了。接着雙手用力抓住他胸口的衣料,把自己的臉埋了起來。
埋進去,不肯擡頭。
幾乎是一瞬間,易連禾感覺自己胸口那塊料子已經被浸透了。
這人的眼淚透過衣服,皮膚,混進他的血液,灼燒着他的脈絡和骨骼。告訴他心裏積攢了多少的委屈和難過。
胸口一陣陣發緊,生疼生疼地讓人喘不過氣來。
谌述一邊瘋狂飙眼淚,一邊在心裏唾棄自己的荒唐。
仿佛智障。
都已經是奔過三的人了,居然還像個孩子一樣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