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奇跡”這個詞,從來都是在描述沒有希望的事時才會用到的。
瞄到宋醫生走出房間,谌述立刻收起了閑适放松的表情,站起來問:“易連禾的情況怎麽樣?”
“還不算壞。”宋醫生說,“沒有比之前更糟,就已經是在好轉了。”
谌述聽得詫異,還想再問什麽,卻見他擺了擺手。
“我尊重病人的隐私,不能透露太多。”
谌述一愣,沉下臉,有些不悅。平日裏的寬厚溫和消失了,隐隐展露出屬于他的鋒芒。
“易連禾的親人不在身邊,我就是她的臨時監護人。”
他沉聲道,“我希望能知道她病情的詳細情況。”
“這是病人自己的意思。”宋醫生無奈地說,“作為醫生,我還是要恪守職業道德的。”
“你想知道什麽,可以自己去問他。”
易連禾不希望他知道?為什麽?
谌述快速地腦補着,卻總是不受控制地往壞的方面想。
“其他的我不方便透露,但倒是可以為你提供一點建議。”
宋醫生斟酌片刻,意有所指道,“你如果擔心他的病情,不妨記得提醒他按時吃藥。”
“藥吃完了,或者有其他情況,可以随時找我。”
他經過谌述身邊,沒忍住,多說了句,“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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谌述實在悟不出這句“加油”到底是什麽意思。
生病的又不是他,他加油有什麽用?
易連溪的态度很奇怪,宋醫生更是。他總覺得自己被瞞着什麽事。
一個個好像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似的,可他也得知道自己被寄托了什麽,才有可能幫得上忙吧?
“谌先生。”
家政阿姨從廚房走來,“午餐準備好了。”
“......好,辛苦了。”
谌述被打斷了思路。困頓地嘆了口氣,到易連禾房間前敲了敲門叫她出來吃飯。
阿姨做好飯便很快離開了,易連禾跟她前後腳來到餐桌前。谌述坐在他對面,等着他一起開飯。
過程中很安靜,兩人都一言不發。
“......今天的飯菜不是我做的。”
沉默許久,谌述終于憋不住住,率先打破了平靜,“味道怎麽樣?”
易連禾點了點頭,卻沒有看他,繼續吃自己碗裏的食物。
“你喜歡就行。我明後兩天有工作不能在家,就讓這個阿姨來幫你做飯。”他說,“阿姨做完飯就走,我交代過了。你可以等她走了再出來吃。”
易連禾的筷子在空中停頓了一瞬,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又繼續吃。
氣氛又陷入僵局。
前天還主動要抱抱呢,現在又冷若冰霜不理人了。如果不是對象不對,谌述真的很想吐槽一句拔x無情。
青春期少女的心思果然讓人琢磨不透。
其實也就抱一下而已,實在算不上什麽大事兒。谌述心裏,也就剛開始覺得有點郁悶,很快就翻篇兒了。
他現在最想知道的,是今天易連禾看過醫生的結果到底怎麽樣。
但她明顯并不想說,問了應該也是無果,說不定還會招嫌棄。既想管,又怕不該管那麽多。正憋的難受時,易連禾主動拿起了平板,問。
“我能用二樓的健身房嗎?”他就要開始直播。但近年在家裏廢了太久,一直沒有鍛煉過,唱歌氣息都不太夠。
健身房?
谌述沒想到她的話題會突然跳躍到這裏,“......當然,可以的。”
“謝謝。”
易連禾吃完了自己的食物,把餐具放進廚房,準備回自己的房間了。
谌述立刻提醒出聲:“記得吃藥。”
易連禾腳步停住,回頭看了他一眼。
“......我送宋醫生的時候問了兩句。就是想看看生活上,有沒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留意的地方。”
谌述故作輕松道,“他說你有時候會忘記按時吃藥。”
“說是不按時吃的話藥效會有影響。我想既然都得吃,當然是要讓它發揮出最佳效果來啦。”他說,“我知道你也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但是身體的事是大事。以後我來提醒你吃藥好不好?”
谌述猶豫一下,試探道,“要不我給你切個橙子帶進去?吃完藥會不會苦......”
易連禾站在原地,靜靜地看了他很久。就在他以為這姑娘會嫌棄地轉身離開時,她舉起平板,說好。
谌述莫名松了口氣,立刻跑到廚房,叮咣叮咣從冰箱裏搜羅出好幾種水果,每樣切了一點拼出個果盤遞給她。
易連禾端着果盤回房間。
剛在電腦前坐下,青诃就發來信息。
“大佬你吃飯回來了嗎?我按你的要求把伴奏做好了,你聽下行不行。”
“回來了。現在聽。”
易連禾點開他發來的伴奏,靠在椅背上閉着眼一遍遍地播放。
只是簡單的吉他和弦。但他手裏什麽樂器都沒有,只能把譜子寫好發給青诃,讓他錄了再發過來。
易連禾聽了一會兒,把自己想再調整的地方寫下來,發給青诃。
“ojbk。我今晚就能改好。”
青诃問,“對了大佬你打算什麽時候重開直播?”他要先去微博上喊一嗓子,到時候呼朋引伴也好撐撐場面。
“明天晚上吧。”
“......明天??!”
看着屏幕上一連串疑問加感嘆,易連禾心裏也明白,自己這個決定做的是有些倉促。
但他急需要用什麽事情來轉移注意力。
随手擱在桌上的果盤還在散發涼氣,五顏六色拼在一起惹人食欲。他看了一會兒,挑出一顆葡萄含進嘴裏。
涼絲絲,甜絲絲。
......就像切果盤的人一樣。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易連禾平靜的表情露出一絲裂痕。
他摘下耳機,三兩步走到床邊把自己摔進柔軟的被子裏,拿起枕頭蒙住頭,郁悶的不行。
一看到谌述,就會想起那個短暫擁抱,就會忍不住地後悔——
那個時候,為什麽不再抱得更久一點?
再深一點就會想:為什麽不再去試一次?萬一只是個巧合呢?
再去試一次有什麽,反正是病人,打着病情的旗號,光明正大。
可易連禾心裏清楚,這些都只是借口。他想去接觸谌述......根本不是為了病情。包括第一次,他從來就沒考慮過自己的病情。
就是着了魔一樣的,想去碰觸他。
就像想要抓住一束光。
但是他的自尊跟理智不允許自己做出這種讓別人困擾的事。所以在這個階段,他能做的事就是——困擾自己。
母胎solo了十久年的易大佬,完全沒有往什麽暧昧的方向聯想。他把産生這種“奇怪沖動”的原因歸結于自己的病态,又進一步的惡化了。
心情一時低落到谷底。
他就知道,哪裏會有什麽奇跡發生。
在這樣的心情下,易連禾拿起紙筆,十幾分鐘就給剛寫好的旋律填了詞。
第二天下午,青诃有幸成為這首歌除創作者外的第一個聽衆。
“《黑夜動物》?”
他一邊找耳機,一邊興奮地問,“是什麽呀什麽呀,暗黑風?吸血鬼的故事?”
易連禾沒有回複他。音樂先從耳機裏傳了出來。前奏是清淡的木吉他,沒有太多修飾,像礦泉水一樣平靜舒緩。
接着第一句歌詞被哼唱出來。
“你知道我是存于黑夜的動物
陰影下栖身黑暗裏嘲笑救贖
無謂的種子破土而出又荒蕪”
歌詞的風格跟伴奏完全不同。易連禾的聲音在耳機裏沙啞低沉,像在訴說一個悲傷的故事。
“你在光的中央
我在夜的邊緣
當我們重逢于世界的對立面
奢求什麽拯救
血液蒸幹以後
骨灰标榜自由”
中段的旋律趨于激烈,像是在與什麽掙紮對抗。而結局并不樂觀,最後的收尾像是屈服,又或者說是希望被熄滅後無奈的妥協。
落寞的男聲低低吟唱着,聽的人心頭沉重,隐隐鈍痛。
“墜落黑夜裏長眠
光芒熄滅夢更遙遠”
易連禾聽着自己的歌出神。
所以你為什麽要出現?
明明我已經妥協了,認命了。為什麽要讓我又生出這一點無謂的希望?
“卧槽大佬......太紮心了吧”
青诃聽完愣了好久,一邊捶胸口,一邊打字,“你這致郁風格真的是數年如一日越來越明顯了。”
“所以這首歌是講的是吸血鬼的故事嗎?”
都是匍匐于黑夜中生存的動物。易連禾笑了笑,說,“是。”
“這首歌放出去,粉絲能把你微博評論區哭出一條河來你信不信?”
“歌是好歌…就是能不能,稍微積極一點?”
易連禾想了想,感覺也确實有點太悲涼了。于是換了風格重新錄了一遍。
這次,把對光明觸不可及的無奈轉為嘲諷。
去他媽的光明,誰稀罕?老子就喜歡在黑暗裏橫行。
這次的效果異常帶感,青诃感嘆:“病嬌風,可以的。大佬就是大佬。”
“那就這樣定了,晚上第一波我去你直播間暖場,給你帶帶熱度。”青诃道,“你在家裏直播,谌述述會不會有意見啊?”
“他有工作,這兩天不在家。”
易連禾說,“我唱歌很吵?”
“不吵不吵。”青诃害羞地表示,“我這不是怕我們家谌述述受打擊嘛。”
易連禾問:“為什麽?”
“你不知道?”
青诃有一瞬間的詫異,随即了然,“哦你不追星,所以不太了解。”
“我們家谌述述呀,哪哪都好。”他煞有介事地嘆了口氣,道。
“就是有一點兒......五音不全。”
作者有話要說: 易苗苗:我一點都不喜歡他!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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