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等你自投羅網
徐彌望向身側不動聲色的人。這人把車子開出工業園後,停在人公司後門這排梧桐樹下,拉着他在這裏東拉西扯了一個小時。
“問她什麽事?”廖雲丞聲音低低的。
徐彌複述了,童念說:“我剛才整理東西發現了您的錄音筆。方便給個地址嗎?我給您送過去。”
廖雲丞接過手機,聲音壓低了,帶着氣音:“咖啡做好了?”
童念楞了一下,聽出來對面不是徐彌,連忙應和:“嗯,做好了。”
"一起送過來吧," 廖雲丞說:“你們工業園西門,黑色GLS,打着雙閃。”
電話那頭沉寂了一會兒,像斷了信號一樣。
“童念?”廖雲丞喊了一聲。
“好的,我馬上過去。”
女孩聲音帶着客套,說完還悉心提醒了句:“您一定要把車子停在框內哦,那裏攝像頭抓拍違停。”
話裏話外是真的客套,界限劃得挺開,把他當客戶來尊敬。
挂了電話,廖雲丞臉上的愁容退了。
只是他這個人面部表情一直很淡,饒是徐彌也摸不準他的情緒。
“留下吃個加班餐?”廖雲丞把手機還給徐彌,眼神意味深長。
徐彌會意,他這個工具人的作用已經達到了,再待下去就礙事了,遂連忙起身:
“不不不,我又不像某些單身領導加班上瘾,我得回家陪老婆過情人節。”
他拎着電腦包推門下車,表面老僧入定般平靜,心裏媽賣批罵了好幾圈。
心說你他麽把我的錄音筆落在現場,又拉着我在車裏鬼扯了一小時的工作,敢情是在等你家姑娘自投羅網。
“對了,再提醒你個事……”
徐彌走出幾步又折回來,彎下腰對車裏的人說:“老周剛在車間套了不少話,你待會兒拿到錄音筆聽聽就知道了,看樣是打算斃了他們,這事王誠跟老胡肯定不知道。”
廖雲丞哼笑了一聲,他們當然不知道。
胡千鈞那個庸才全聽王誠的,而王誠那個老狐貍的心思都花在他這裏了。
打聽他的喜好,了解他的背景,他甚至不懷疑,他和童念以前的關系在王誠那裏都不是秘密。
徐彌聳了聳肩,接着說:“按照常天引進的德國标準,這三家的生産管理都不合格,但是矬子裏拔将軍,千鈞是最好的,要真這樣斃了還挺可惜的。生産那邊的事兒我研發的插不上手,這閑事管不管你來定吧,我follow 你。”
廖雲丞「嗯」了一聲。
常天的領導班子正值新老交替,兩股力量摽着勁兒鬧對立,凡是他力挺的,另一派一定要竭力反對。
出于私心,他是不想管的,這段時間王誠千方百計要送禮,約飯都被他婉拒了。
他讨厭這種流于表面的事情,卻也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他允許其他人在灰色地帶裏游移。
他自認是個和光同塵的人,能平靜地看別人在表面的公義下競争,撕扯,為利益撞得頭破血流。
他本來是不在乎的。
當他踏入公司大門,看到躲在人後那個熟悉的身影,看她倉皇失措地搶過別人的帽子往自己頭上扣時,廖雲丞知道自己心裏那架秉持公正的天平,失衡了。
他不知道她為什麽會在這裏。
但他想讓她贏,想讓她開心。
想讓她像當年一樣,一得意就喪失理智,借着酒勁往他身上跳,還蹭着他的鼻子說:
“廖學長,我怎麽越來越喜歡你了呀。”
那道熾熱的光,那段滾燙的人生,已經在他的世界裏消失太久了。
——
徐彌剛坐上出租離開,童念的身影從工業園後門閃了出來,手裏還攥着兩個暗紅色的軟木咖啡紙杯。
她探頭确認了車子的位置,乍着膀子,墊着小碎步往車子的方向飛奔過來。
女孩子羽絨服的拉鏈拉到腳跟,因為衣擺口太小限制了步頻,只看到一雙黑色馬丁靴拔得飛快,厚厚的黑色毛領随着她的跑動上下飛舞,跟袋鼠成精了似的。
廖雲丞又沒忍住,輕聲笑了。
他的笑容幅度很小,外人通常都捕捉不到這細微的情緒變化,可他自己知道,今天笑得太頻繁了些。
童念奔到車前,敲了敲車窗。
廖雲丞降下玻璃,擡眼看她。
夕陽的橙光透過車窗擠進車內,照得他鼻尖上的汗珠晶瑩閃亮。
這好像是第一次俯視他,冷白皮在夕陽下更顯通透,眼窩深邃,颌骨到下巴的輪廓線刀刀淩厲,利落極了。
廖雲丞好像從來就沒幼稚過。至少在她的記憶裏,他從來沒有像他同齡男生那麽張狂過。
童念認識他的時候他才高三,那時候他就已經是這麽一副恭默守靜,萬物皆備于我的姿态了。
他自負,卻比任何自負的人都有資本和底氣。
童念都佩服大學時候的自己,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居然敢去撩撥他。
現在借她十個膽子都不敢了。這麽光芒萬丈的人,光仰望就讓人無所适從了,哪裏敢造次。
“辛苦了……”
廖雲丞推門下車,伸手接過咖啡,輕輕抿了一口,眉心微皺:
“代可可脂?”
不挑毛病會死嗎?方才的濾鏡一秒破碎。
他還是很識趣地又飲了幾口,将剩餘的咖啡放在了車頂上,淺笑着點了點頭:
“很特別,謝謝。”
不用謝。您埋汰人還挺委婉的。
童念手裏還攥着一杯咖啡,下意識彎腰往副駕駛看了一眼,座位是空的,沒有徐彌的身影。
“徐彌走了,找他有事?”廖雲丞剪斷了她的視線,主動說。
未等童念回應,他又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他結婚了,着急回家陪老婆過情人節。”
“哦……”
不明白廖雲丞特地說一嘴是什麽意思。
“我是來送這個的……”
童念掏出口袋裏的錄音筆,遞到廖雲丞手心裏:“麻煩您轉交給徐經理。”
廖雲丞點了點頭,将錄音筆放在了口袋裏。
話題再度中斷,一高一矮兩個身影立在空蕩蕩的長街上。
童念攥了攥剩下的那杯半溫的咖啡,沖廖雲丞擺手告別:
“那我就不打擾您過情人節了。”
“嗯。”廖雲丞點頭。
他嘴上應了,視線還牢牢鎖在她唇角眉梢這方寸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