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④章
“喂！”阮九徑直把手支在了食堂的餐桌上，高大的身材幾乎把伏溪整個兒人都罩進了陰影裏，“上回在圖書館……”
但沒等他把這句話說完，伏溪便面無表情地起了身将書包挎到肩上，一伸手就操起了餐盤來。
看樣子她是真的打定主意不理睬自己了——為了避免被湯汁澆灑一身的慘劇發生，阮九趕忙向後退了一步閃到一旁，一臉無可奈何地目送着她頭也不回地從自己身邊走掉了。
“我操……”阮九在心裏暗暗罵了一句，帶着滿腹的無奈和不甘閉上了眼睛。
寒意漸漸濃重起來，随着考試一門門結束，學校的人也越來越少，每天都能聽見行李箱的拖拉聲來來去去。
天下着小雨，這陰冷的天氣使得寒氣宛若螞蟥一樣貼在人的皮膚上直入骨髓，阮九就在這樣的天氣裏打着一把傘獨自低頭走着，心裏的想法回回轉轉，卻全都是關于伏溪的。
長到這麽大，從來就沒遇見過哪個女的敢叫他這麽吃癟。
簡直了，愈想愈不能忍。
就在他氣得近乎要把手裏的傘柄也給攥碎的時候，卻忽然感覺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在一瞬間從自己身旁掠過，便下意識地擡起了腦袋來。
擦，這不是伏溪麽？
于是阮九就這麽把手揣在兜裏沖着那即将遠去的背影沉沉地喊了一句：“伏溪！”
意外地，對方停下了腳步。
“你終于能聽見我叫你了啊——”
阮九帶着些得意走上前去，未成想伏溪忽然間就猛地一回頭圓睜着一雙紅眼向着他怒目而視，瞳孔的顏色鮮亮得就好像是躍動着的火焰一般——
等會兒，紅色的眼睛？
阮九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用試探的語氣喚道：“伏……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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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話音剛落，伏溪便如鬼影一般向着阮九直閃過來，右手上舉，眼見着就要在阮九的右肩上劈下一記手刀，幸虧阮九反應快一把接住才勉強躲過一劫，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才發覺，伏溪的力氣居然大到近乎無法招架。
“你神經病啊，幹嗎突然打人？”
意外歸意外，這突如其來的攻擊換作是誰也要感到惱怒的，更何況本來脾氣就不太好的阮九呢——這會兒他的兩道濃眉緊緊地擰在一起，襯得他本來就挺嚴肅的表情是愈發淩厲了。
想想他的室友居然敢跟他這樣的人動手，膽兒也算是夠肥了。
可話剛說完，他忽然就感覺到被他擒住的那只手臂在微微地抖動着，于是他的視線便很自然地回到了伏溪的臉上。
她在哭。
晶瑩的淚珠在纖密的睫毛上顫動，像是黎明時分暗自哭泣的露珠。
阮九一時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不會應付哭泣的女孩子，是近乎所有男生的通病。
“喂，你……你別哭啊，我不是故意對你兇的……只是……只是你那麽突然地就動手打人，換了誰都會吓一跳的不是？……”阮九支支吾吾地試圖安慰，并趕忙松開握着她胳膊的那只手，卻就在那一瞬感覺到手指上黏糊糊的。
他擡起手來看，卻立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血……
什麽？……
我流血了？！
不，不對……
這不是我的……
阮九帶着些驚詫擡起頭來，卻見了伏溪宛若失了力的人偶娃娃一般向着他栽倒過來，徑直撲倒在了他的右肩之上。
“喂，你……”
雖是事發突然，但周圍已是聚集起了一批人對着他倆議論紛紛，一副看好戲的排場。
慘了……
看樣子，這下撤退才是當務之急了。
于是阮九咽了咽口水把眼睛一閉，索性就順勢演起了戲，把伏溪的胳膊一把架上自己的肩膀便開始裝模作樣地數落起來：“說過多少遍了不要耍脾氣不吃早飯，這下可好，又低血糖昏了吧！你看看你，可叫我說你什麽好！”
他唉聲嘆氣地架着伏溪往校外的方向走，可發現還有不少人在樂呵呵地盯着他們看，便毫不客氣地指着幾個挪不開眼的喝道：“瞅什麽瞅啊，沒見過小兩口拌嘴啊，少見多怪！看什麽看啊，有那麽好看啊，都散了吧散了吧！”
圍觀的人群被阮九這麽一指一吼的可算是散了，于是阮九這才擦了擦腦門上冒出的汗長出一口氣，走出校門順手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當他把伏溪輕輕放在後座靠好的時候，又再度小小地心動了一下——仔細看看，這家夥不發火的時候，還真的是挺漂亮的呢。
但與此同時，他的心頭也漫上了一層濃稠的疑惑——這幾次遇見她似乎總有點兒不尋常，這姑娘究竟遭遇了什麽離奇的事情？
雖然越深入去想越覺得心上發寒，但看看伏溪那昏睡過去的模樣，實在是如孩童般天真單純，使得阮九實在狠不下心丢了她不管。
“唉，算了！”一番激烈的思想鬥争過後阮九還是狠狠地一拍大腿下了決定，“既然已是路見不平，那就必須拔刀相助了！我一大老爺們兒的，又有什麽可怕的呢！”
他轉頭望向窗外，只見天幕上濃重的烏雲宛若一床棉被一般密不透風，潑灑下淅淅瀝瀝的小雨，直打得天地間一片狼藉。
下雨天，可真是麻煩啊。
咖啡店裏，本是透明的玻璃窗在雨霧的籠罩下轉眼間就成了一面面泛着水光的鏡子，而靠近轉角的那面玻璃窗上正映出了一個年輕女子的面龐——她彎曲得宛若滴水藤蔓的兩縷發卷兒打着旋兒從她的眉梢直垂到脖頸，襯得她臉上妩媚的妝容愈發地危險誘人。
許是注意到了鄰座朝着她投來的不懷好意的目光，女子立時狠狠瞪了他們一眼以示回敬，那幾個滿面油光的男子便識趣地收回了目光，開始低聲交談起來。
等的人還沒有來，等得無聊的女子便轉頭看向了窗外——灰色的街道上車水馬龍，可都是那樣了無生趣，在疲憊地激起片片水花之後，就漸漸淹沒在了遠處同樣灰暗的雨幕之中。
她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很快放下，心頭許許多多交纏錯亂的回憶就在這一瞬漫上心頭來。
那時候他是不是也是用着這樣的姿勢端着平日最鐘愛的那只杯子呢——他曾說過自己最愛喝的就是咖啡呢，說咖啡那濃稠醇香的味道最是能叫人憶起那一段段千轉百回的戀情的，而那些明麗嬌媚的面龐，還有那各具風姿的嗓音，柔美動人的軀體，都似是會随着舌尖與咖啡的交纏漸漸浮現在眼前，叫人戀戀不忘。
這确實像他會說的話，畢竟他總愛把他睡過的女性像收藏品一樣拿出來羅列炫耀。
而那天，他也是這樣帶着點兒嘚瑟邊細細品着咖啡邊和她細說某天和前任在雨天的浪漫邂逅，似乎全然不在意她會不會嫉妒或是吃醋，所以自然也是沒注意她躺在床上一臉的漫不經心，嘴角還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他風流倜傥的面容看上去精神抖擻——也許在不久的将來，自己也會成為他口中的戰利品之一？
只是可惜了，從那個世界來的女人向來是不好惹——更不會讓玩弄了她的心的家夥全身而退。
于是下一秒，她起身款款向他走去，并對着他舉起了早已握在手中的小鏡子。
雖說本來今天來到這裏就是想與他來個了斷的，但未曾料到他竟對分手的事兒只字不提，還叨唠了半天之前的那些風流爛賬……
這是為什麽呢，莫非是想讓她覺得，離開他這樣有魅力的男人是一個再愚蠢不過的選擇？
畢竟她跟着他也有好幾年了。
但她忘不了在不久之前再度撞見他在街上和別的女人卿卿我我的場景。
而且，她是那個國度來的女人，對于愛情，向來有着無比嚴苛的要求。
在她的故鄉，性別，從來就不能成為玩弄感情的擋箭牌。
她的故鄉教育她，無論男女，為了生存下去都必須像野獸一樣去厮殺，去拼搏，而對于自己認真思慮之後選擇的伴侶，必須保有絕對的忠誠。
可這邊的世界卻是這樣亂，亂到讓她驚訝——性別，竟然可以成為肆意妄為的借口。
“如果這裏真是這樣，那麽你也許該變個樣子，好真真切切地體會一把被你傷害過的人那些酸楚的感受。”她冷笑着說，并在他發出痛苦哀嚎的時候哈哈大笑着翻出了窗外。
“大小姐。”
本還沉浸在回憶之中久久不能自拔的何惜言，在聽到這聲熟悉的呼喚之時，思緒便轉瞬被拉回到了現實世界。
她等待許久的人終于是來了。
她點頭示意，招呼對方靠近她落座。
那是個十七八-九模樣的姑娘，帽檐壓得很低，坐定之後便從手中提着的袋子裏抽出了個長方形的紙盒來。
“信使死了。”她低聲說，“所以，對伏楊的監視也被迫中止了。不過信使已經對弄死它的人下了咒語，通過這個順藤摸瓜找到兇犯應該不是件難事，所以大小姐也不必太過擔心。”
何惜言笑了一笑：“在這邊就不必叫我大小姐了，尋瑤。喊我在這邊的化名就好，反正我也早就習慣了這個名字。”
“是。”尋瑤輕輕地點了點頭，“那麽惜言小姐……呃，惜言……眼下也是幾年過去了，您打算之後就一直留在這兒監視那個男人，再不回去了嗎？那令尊希望您繼承的資産……”
何惜言一緊眉，語氣裏便蹿上了幾分不悅：“當初若不是他管得太緊，我興許就不會來這個鬼地方找樂子，也就不會撞上這樣的事兒。所以，他現在壓根就沒有再來管我的資格，懂麽，尋瑤？而且，你向來了解我的不是麽，被人玩弄了可叫我如何咽得下這口氣？玩弄人心的人最是可恨了。眼下雖然報複是已經施了，但若是非得要回去，也得等到我報複到高興為止啊。”
“是，大小姐教訓得是。”
何惜言無奈地一揚眉毛，放下杯子起身道：“不過，到底是什麽人竟有這樣的膽子敢弄死我家的信使？這可是新鮮了……若是被信使下了咒，那即便逃到天涯海角也不可能溜得掉了。帶我去看看——我倒是好奇了，這究竟是何方神聖。”
“是，大小姐。”
見糾正她的習慣無望，何惜言只得顧自嘆口氣，把擱在沙發上的外套包包一收，沖着服務臺大喊一句：“服務員，結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