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亮了!
觀衆開始入場,踏着月色,湧進鬼畫社。他們三三兩兩的交談着,激動之情溢于言表,對于他們來說,今晚就是一個盛會,很開心,也很期待。
觀衆悉數落座,鑼鼓聲響起,演出馬上就要開始了。可是有人發現,第一排有個視野很好的位置卻一直空着,到這會兒都不見有人來,這是誰啊,好不容易搶到的票,還是最前面的,就這麽浪費掉了?
不過戲很快就開始了,也就沒有人再去注意那個空位,一身紅衣的梅九爺再度出現在大家面前,耀眼奪目得吸引了他們多有的注意力。
後臺,折戟沉沙再次打開自己的好友列表,看到木魚灰暗的頭像,在心裏微微的嘆了口氣。
“該上臺了。”逗你玩走上前來拍拍他的背。
折戟沉沙點點頭,正要上去,就聽逗你玩又說:“你也別太失落嘛,小木魚或許還在猶豫,過一會兒說不定他就上來了呢。”
“我知道。”折戟沉沙做一個深呼吸,沉下心來。握住手中的劍,往前跨出一步,兩步,加速,輕功開起來,整個人如一片純白流雲飛躍到臺上。
滿面寒冰的沈君,再度義無反顧的擋在了梅九爺的面前。梅九爺揮手,讓他退到自己身後,而自己,則傲然直面着前面那些穿着喪服舉着白幡的人。
“我知你們心有怨怼,然而你們的親人好友之死,與我雖有直接關系,但那都是咎由自取,我又何錯之有?”梅九爺從不低頭,從他叫這個名字開始,他就忘記了怎麽低頭。想用一群遺孤來逼他服軟,他們也未免太小看他。
然而痛失親人痛失名利的人是悲憤欲絕的,聽到他這番話更加憤怒,于是怒道:“你簡直喪盡天良!方才你自己都承認袁郎他們的死與你有直接關系,你卻還能說出那樣的話,你敢不敢摸摸自己的良心還在不在?!”
“良心?”梅九爺輕笑,緩緩的往那人面前走了一步,“那袁敬之的良心呢,十二年前他下令屠我方氏滿門的時候,他的良心呢?!還有錢安泊,身為禦史,不思監察百官,反而跟袁敬之沆瀣一氣,他的良心呢?!方氏滅門案,梅園走水案,哪一個驚天的案子,不是你們那些親朋好友喪盡天良犯下的?!”
梅九爺整個人的氣息忽然變得乖張陰戾起來,那聲音擲地有聲,像刀子一樣直戳在別人心上,冰冷刺骨,“呵,你們問我良心呢?我的良心被袁敬之此等老狗吃了!”
梅九爺怒而拂袖,雙手背在身後,像一株傲梅開放在雪地裏。雪依舊在飄飄搖搖的下着,先前跪倒在大門前的人,此刻還跪着。梅九爺的話讓他們擡不起頭來,有人的心在微微動搖。
然而忽然,一個抱着五歲孩子的夫人沖上前去,撲通跪倒在梅九爺腳邊,“九爺!九爺你行行好,再怎麽說孩子都是無辜的,他年紀還那麽小,沒了爹爹可怎麽辦?!”
梅九爺沒有回話,只是靜靜的看着她們。
婦人繼續求着,可梅九爺還是不為所動。一個中年漢子終于忍無可忍一把把婦人拽住,“你求他作甚!他方才大罵袁大人作惡,可他的行徑又跟作惡有什麽分別?!他一樣是儈子手,怎會有一絲一毫的憐憫與你!”
“對!儈子手!”
“他就是儈子手!袁家錢家上上下下幾百條人命,都攥在他手裏!”
“儈子手!”
沈君憤怒得無以複加,大拇指抵住刀鞘往上一推,寒光出竅。可梅九爺卻再次伸手攔住了他,“沈君,不可。”
沈君唯梅九爺的命令是從,于是只好後退,然而就在此時,誰也沒有想到,那個僅僅只有五歲的孩童,忽然從寬大的衣服裏扒出匕首,狠狠的刺在梅九爺的腳踝上。
鮮血染紅了白色的靴子,一陣鑽心的疼痛襲來,本來就腿腳不便的梅九爺再也站不穩,本能的向後倒去。
然而此時健馬嘶鳴,蘇小滿回來了。一騎絕塵策馬而來,看到梅九爺往後倒下的那一剎那臉色陡然一變,加快速度,彎下腰來伸手攬住他,把他抱上馬去。
沈君神色一暗,收回了伸出的手,再度退下。
巨大的疼痛讓梅九爺臉色慘白得說不出話來,可他還是掙紮着從蘇小滿懷裏擡起頭來,艱難的看向那個小男孩。
小男孩臉色青紫,已經斃命于雪地之上,顯然是中毒,或者是蠱。
梅九爺忽的笑了,看着滿天的飛雪,神色凄豔,他忽然想起了蘇小滿的話——這冤冤相報,真的要何時了呢。
蘇小滿心急如焚的抱着師哥去治療,紅色的血滴了一路,那好不容易接上的經脈或許已經再次斷裂,就像刻骨銘心的傷痕,永遠也不會好了。沈君看着他們的背影,右手緊緊的抓着劍柄,發白的骨節暴露了他此刻的憂心,然而他還是放慢了腳步,沒有上前打擾。
沈君退場了,折戟沉沙又回來了。他再次急切的打開好友列表,可木魚的頭像,還是灰的。
那木魚此刻在做什麽呢?他在畫畫。
沈戈走後,他就一直在畫畫,中間只休息了大約一兩個小時。手已經累得提不起筆了,他不管,眼睛下面是深深的黑眼圈,他也不管,唯有畫畫能讓他的心平靜下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畫了一張又一張,身上手上都沾滿了顏料。他每畫下一筆,腦海裏那些紛雜的思緒好像就少掉一分,于是他一刻也沒有停歇,仿佛在透支着生命一般。
終于,他的手再也握不住畫筆了,那支筆啪嗒一聲掉在地上,骨碌碌滾了老遠。
蘇魚想回身去撿,可一回頭,就看到牆上挂着的那幅畫——那是一棵繁花似錦的櫻花樹,美好得像是只在夢境裏出現的事物。
他怔怔的看了一會兒,然後又回頭,看向自己畫架上的畫,還有地上躺着的許許多多已經畫好了的畫。它們每一張,都有一個相同的名字,簡約一點叫沈戈,長一點叫我喜歡的人。
這個人有好幾個不同的馬甲,所以有好幾種不同的樣子,但每一種,蘇魚都很喜歡。
他靜靜的坐着,看了很久,半晌之後,才艱難的把那只筆撿回來,重新沾上顏料,在畫紙上畫着。
沈戈的身邊,漸漸的出現了一個清晰的少年模樣。他們兩個人并肩站在一起,耀眼的逆光打過來,看不太清面孔,但臉上的笑容都很美好。
蘇魚放下筆,身體酸痛的已經一動都不想動,可是他還是笑了,像畫裏的人一樣笑了,淚水濕潤了幹澀的眼眶,順着臉頰流淌下來。
屋外,蘇爸爸抱着捂着嘴蹲在兒子門前哭的蘇媽媽,心疼的輕拍着她的背安慰,“會過去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游戲裏,大幕落下,一場戲再度進入尾聲。
稍稍修整之後,主演們再次登臺謝幕。大家都很亢奮,大聲的喊着心目中男神的名字,然後他們就注意到了,前段時間一直在游戲裏神隐的折戟沉沙,面癱得毫無生氣。
該怎麽說呢,其實面癱本身也是一種表情,可折戟沉沙此刻是真的一點表情都沒有,好像被什麽打擊到了似的。而且他的眼神裏好像有些焦慮,時刻想走的樣子。
有人又不禁看了一眼前面的那個空位,似乎猜到點什麽。
折戟沉沙這個樣子,就更不用指望他會說什麽,于是真央等人就撐起了整場謝幕,跟臺下的觀衆做着互動。
忽然,導演逗你玩在臺下急吼吼的朝折戟沉沙揮手,手舞足蹈的像只猴子。
旁邊的人被他逗樂了,折戟沉沙看到了,卻飛快的低頭打開自己的個人面板,拉開好友列表——亮了!
他還是來了!
一瞬間的喜悅點亮了折戟沉沙那張原本毫無表情的臉,大家忽然發現,他整個人都生動了起來。就像老舊的黑白片,忽然變成了彩色的。
真央也眼尖的瞥見徒弟的變化,心下了然。折戟沉沙看過來,兩人四目相對,默契的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真央笑着對臺下的觀衆說:“其實大家一直都很想聽折戟男神給大家講一段致辭有沒有?但是一來他懶,二來他還是懶,三來沈君就是個啞巴,所以一直被他逃過去了。不過今天是個例外,因為我親愛的徒弟他竟然自己要求要講幾句話,大家想不想聽啊?”
“想啊!”折戟沉沙難得說話,大家的反應都很熱烈。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剎那間集中到折戟沉沙身上,他深吸了一口氣,略有些緊張。不過不是為了這些目光,而是因為那僅有的一個人。
他想在今晚,把一些話說給他聽。
“大家好,我是折戟沉沙。”很官方的開頭,卻一點兒也不叫人反感。折戟沉沙緩緩說着,像是在講某個故事一樣,讓人肯靜下心來聽,“也許你們都看到了,最前排的地方空着一個位置,那是我專門為某個人留的,可是他到現在都沒有出現。”
右側邊的一間屋子裏,剛剛上線的蘇魚趴在門邊,透過紙窗上的縫隙往外看着。當他聽到折戟沉沙的畫時,幾乎想忍不住沖出去,可是外面那麽多人,他還是沒有邁出去。
嗯,還是偷偷等在這裏好了,他這樣想着。
然後折戟沉沙又說:“他現在一定是在某個地方躲起來了,再偷偷的看着,如果他聽到我說的話,還會驚訝怎麽又被我發現了呢?因為他其實有點呆,大概忘記了上線之後他的頭像會在我的好友列表裏變亮的事情。”
臺下的人原本都聽得有些莫名的小傷感,聽到這裏卻又忍不住笑了,一個呆萌呆萌的小道長形象出現在他們面前。
而這位小道長本人,郁悶的想撞門,雖然沒有人看見,但還是被自己蠢到臉紅。
“我想說,我知道你怕麻煩別人,所以一直偷偷的看着,偷偷的努力着,認真的去對待每一個人。但是,你的努力其實我們都看得見,就像你上線的時候,我自然而然會發現你一樣。”
折戟沉沙說着,臉上的表情慢慢的變得柔和了許多,聲音也變得溫柔起來,“所以,不要害怕,不要因為某些無謂的否定就放棄自己所有的努力。慢慢來,只要有信心,你會變得比任何人都要強大。”
作者有話要說: 給終于決定邁出去的蘇小魚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