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公子薄情
翌日，朱府。
閨中姑娘窗臺擺花，陽光明媚，悠然美好。
“小姐～”
丫鬟急切的嗓音擾了朱如玉的清淨，朱如玉擡頭，露出一張可與花媲美的臉蛋，晶瑩的眸子流轉半圈，望向窗外那抹急促走來的身影。
她把手中澆花的水壺遞給旁人，轉身走幾步跨過一道圓門，對疾步進屋的丫鬟訓道：“柳枝，一驚一乍的，像什麽樣，不是教過你們，遇事要冷靜，沉着，處亂不驚的嗎？點心還沒買回來嗎？”
朱家富了，就要往高處看齊，提升涵養，大戶就要有大戶的氣質，大戶的下人也要與其他人家的不同。
“小姐，這是周記點心，跑腿的小丫頭在街上聽了一件熱鬧事，才耽誤了點時間……”柳枝來到主子跟前舉起食盒，然後放在桌子上。
柳枝臉色複雜，透着急切、不忍，令人一看就知道有不好的事發生，還是關于大小姐的。
看貼身侍女的樣子，朱如玉不由得擔心：“有不好的事？跟家裏有關的嗎？”
柳枝看了屋裏的其他人一眼，稍微壓低嗓音對主子道：“小姐，不是咱們家，但是跟小姐有關，是伍家……”
“伍家？伍家怎麽了？”朱如玉被丫鬟勾起了好奇心，也擔心自己，伍家可是她未來的婆家。
提起伍家，柳枝的臉上立刻鋪滿嫌棄：“小姐，您是不知道啊，那伍家少爺是個壞的，人風流風花雪月也就罷了，可他居然……居然好龍陽！”
“啊！”一旁的丫頭一臉驚訝，先主子問道，“柳枝，這話可不能亂說啊，你怎麽知道……”
朱如玉美眸滿是厲色地盯着丫頭，明顯生氣了，那可是她未來的夫婿，他的事可是關系到她的名聲，下人亂嚼舌根，就得罰。
柳枝忙解釋，證明自己不是胡扯：“小姐，我沒胡說，不，是小丫頭說的，伍家少爺跟那個‘斷陽公子’有染，聽說倆人昨夜喝醉酒，在大街上那個……哎喲，沒羞沒臊的，因宣淫有傷風化，被巡官抓起來了。這事街上都傳開了，都扯到衙門了，小丫頭們應該不敢亂傳這種事。”
東商國不盛南風，“龍陽”、“斷袖”這種人，在人們意識裏還是少見的，印象深的還是大富貴人家養的寵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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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小九是柳家的第九個孩子，柳家也是商之家，家財規格跟伍家差不多，柳老爺妾室沒伍思明多，一妻三妾，生的孩子比伍家多，妻生仨，妾每人都生了倆，有四個兒子。
但是，不管在柳家還是外人眼中，柳老爺只有三個兒子，因為，柳家的小兒子明顯的陽性不足啊。
這柳家九少爺性向不同常人，性子張揚，灑脫，不顧慮世俗眼光，好男色。因這與衆不同的嗜好，柳小九在青蕉縣小有名氣，人稱“斷陽公子”。
柳小九見伍南飛的第一眼就入了迷，追伍南飛追了很久，可惜一直單相思，愛而不得。
“這，這……小姐……”侍女們憐憫地看着主子，沒有主意。
朱如玉愣了愣，随即嚴肅着臉為未婚夫辯解：“我不信，伍家少爺我見過，鴻志不是這樣的人，市井謠言豈能當真？”
柳枝擔心主子被豬油蒙蔽了心，大膽道：“小姐，您罰柳枝，柳枝也要說，伍家家風敗壞，不是良配，那伍家少爺本來就是個庶子，除了臉沒別的優點，這是您的終身大事，您可得考慮清楚啊。”
想一想這事的嚴重性，下人們應該是不敢亂說的。朱如玉咬唇，眸底翻湧着委屈的水霧，想麻痹自己卻做不到：“他，他怎麽能這樣，既然這樣為何來提親？怎麽能這樣……我，我去找爹娘問個清楚……”
柳枝忙阻止朱如玉：“小姐，小姐，你不能去，這事你不宜出面，這事老爺應該也聽說了，待奴婢去看看，你千萬別出面，會有損你的名聲。”
朱如玉想想也是，忙推推丫頭：“快去快去……還要确認這事是不是真的……”
伍府。
“不肖子！”
“瞧你幹的好事，把我們伍家的臉都丢盡了！”
“敗家子！”
“家門不幸！”
剛剛把兒子從衙門撈出來的伍思明氣得破口大罵，捧着棍棒打兒子，懊悔不該這麽早把兒子救出來，讓他在牢裏多呆幾日，吃吃苦頭。
伍家現在是丢人又丢生意，還丢了大把錢從官府手中贖人，聲譽、顏面、金錢都敗在這逆子手中，伍思明怎麽能不氣？
伍南飛哪會傻到乖乖站着讓人打，靈活地避開父親的攻擊範圍，上竄下跳地：“爹，你冷靜冷靜，是外面的人亂傳的，哪有那麽誇張……”
伍南飛心裏苦啊，他只是拉着柳小九演戲，特意選在巡官巡夜的地段出沒，引起巡官注意，這樣影響力會更大，對朱家更有沖擊力。
柳小九接到這個戲時非常興奮，為了真實性很是賣力，着實敬業，趁機會與伍南飛親密接觸，也就摟摟抱抱，倆人衣衫松散有些淩亂，可哪點都沒露啊，怎麽就傳得跟春宮圖似的？
一定是“斷陽公子”的名聲無形中誇大了事實。伍南飛暗暗咬牙，要是結果不令他滿意，他就把那小子丢到女人堆裏去。
不能壞了伍家的信譽，不能傷了朱家的面子，只能犧牲他的名聲了，反正伍南飛名聲敗壞了，也就伍家會被笑話一段時間，影響不到伍家的生意，就算朱家以後不跟伍家合作，少一條銷路，也不是啥大事，他再找就是了。
朱家管家來到伍家的大門前就聽到伍思明的怒罵聲，走進去沒幾步就見伍思明滿院子追着兒子打，下人們都退得遠遠的觀看，不敢靠近。
真是沒規矩，毫無涵養，一家子都上不得臺面。朱家管家原本覺得伍家勉強配得上朱家，現在，他對伍家只有鄙夷。
伍南飛注意到來客了，看到朱家管家身後跟着八個男仆，男仆們擡着四箱紅綢帶綁得喜慶的紅箱子，心中竊喜。
他臉色是驚慌失措，邊喊冤邊跑，一副慌不擇路的樣子轉向朱家人的方向，然後，“嗖”地一聲從朱家管家身邊跑了過去。
“嗯！”朱家管家微微一怔，随即轉頭望，只看得見一抹翩翩藍色身影消失在門口。
朱家管家蹙了蹙眉，回頭就見伍思明舉着棍棒跑過來，看那氣勢，不打着人他是不罷休。
“不肖子，站住！”伍思明慣性地往前沖。
朱家管家趕緊後退兩步：“伍老爺息怒……”
伍思明沖到朱家管家面前及時停下腳步，怒氣、窘迫、疲憊的表情混合在一起使他的臉色頗為難看：“哎！”
他把棍棒重重杵在地上，搖搖頭：“穆管家，讓你看笑話了，真是家門不幸……穆管家，你該不會……穆管家，我一定好好教訓這逆子，定叫他不辜負如玉侄女，我這就去拜訪朱老哥……”
看朱家來人的陣勢，伍思明急了，朱家人擡的那些都是他送給朱家的聘禮，他的緊張擔憂不是裝的，他還是想與朱家做親家。
“不急，伍老爺，”穆管家擺擺手，神情平靜，“既然令郎另有所愛，我們朱家豈能橫刀奪愛……”
伍思明一臉慚愧又真誠地打斷穆管家：“穆管家，我絕無戲弄朱老哥的意思，我不知道這逆子會有這般情況，他在家裏也沒個通房，我以為他以前忙着念書，專心學習，後來又忙着跟着我學做生意才沒興趣，哪知道……”
伍思明臉不紅心不跳的蒙人，他不能揭穿兒子的把戲，不然，伍家就真的招仇恨了。
不管伍思明是否事先知道兒子的愛好，穆管家都不打算追究，他今日來不是為了別人的私生活，不再多說，穆管家一揚手，身後人紛紛将聘禮落地。
伍思明臉色一白：“穆管家……”
穆管家向伍思明拱拱手：“伍老爺，就當兩家沒這個緣份，這是你前日送來的聘禮，你清點清點。”
伍家外面的拐彎處，探出兩顆黑腦袋望向家門，一會兒，他們看到一堆朱家人浩浩蕩蕩的走了。
伍南飛得意一笑，成了。
雁子卻是一臉擔憂：“少爺，朱家恨上伍家了。”
伍南飛站直了身子，氣定神閑：“恨倒不至于，我這不是還沒娶朱如玉嘛，就是怨上一段時間，其他的，随意吧。”
看少爺無所謂的樣子，雁子暗道主子無情。
雁子看主子走市集方向，遂問道：“少爺，我們去幹什麽？”
“你去找柳小九，把這個給他，我會有好一段時間不去華城，留着浪費，就當是他的額外獎勵。”事情這麽快就成功，伍南飛高興，掏出一張印着一支鮮花的半巴掌大的白色請帖遞給小厮。
藏月茶樓。
“南飛怎麽不來見我？真是薄情的人啊，把我用完就扔，哼！”柳小九鼓着腮子生氣又無奈。
雁子沒多說什麽，把少爺交待的東西雙手遞過去：“九少爺，這是我家少爺給你的額外獎勵。”
“嗯？請帖？好漂亮，是邀請我去南飛的房間的帖子嗎？”柳小九雙眼放光，忙接過來。
這請帖雪紙印鮮花，色澤鮮明，清雅精致，隐約散發一絲香味，一看就知道應該是出自哪位文人雅士之手。
房間的請帖？雁子無語，忙打消柳小九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不是，這是華城的大戶林家的賞花會請帖。我家少爺去華城考試時認識林家二少爺林知深……”
“聽林二少爺說，他家有一個很大很大的花園，裏面栽種了各種名貴的花，有的花就喜歡在天冷的時候開花，特別美麗，林家賞花會在十二月十五……”
“林二少爺的愛好與九少爺你相同，他為人知禮溫厚，樣貌也是水月觀音，一表人才，喜歡種花育花賞花，或許你會跟他投緣。”
林知深也追過他家少爺，一樣的單相思，愛而不得。
他家少爺說：“兩個情場失意寂寞的人見面，或許會碰上火花，我也是善良，給他們做紅娘成就一樁好姻緣。”
“忘掉一個人的最好方式就是擁有下一個，南飛這是想讓我忘掉他啊。這個小壞蛋，我怎麽可能忘得掉，自從見到他的那一天起，我整顆心都是他，再也裝不下別人，他怎麽就不明白呢？唉～”柳小九邊說邊把賞花請帖收起來，心裏想着，華城大戶的少爺，長得又不錯，有錢又長得好看的男人是瑰寶，我不能辜負了南飛的關心。
雁子忍着雞皮疙瘩，猶豫了一下忍不住問：“九少爺，你到底喜歡我家少爺什麽？臉嗎？如果是這樣的話，外面比我家少爺好看的男人多了去了。”
柳小九看着雁子鼓起嘴巴，模樣可愛：“哼！真羨慕你天天都能守在南飛身邊，卻身在福中不知福……”
雁子瞪着柳小九，心裏嘀咕：你覺得的是福，那你我換換人生呗，你來做奴婢，我去做柳家小少爺。
“南飛的魅力啊，臉是其次，重要的是他的人品和氣質，你懂嗎？為達到目的不擇手段、薄情、狠絕，他擁有做大事的人的氣質，還長得那麽好看，他真是太美了！”柳小九捧着臉頰，雙眼如星閃爍，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雁子目瞪口呆，這家夥三觀嚴重崩壞，是不是沒救了？
不過，雁子倒是完全贊同柳小九對自家少爺的評價。
只因送喜模樣讨喜，少爺看着喜歡，說這丫頭身子看起來軟綿綿的，抱起來一定很舒服。歪心思一動，少爺他就付出行動，果斷踢開原本的擁有者，不顧兄弟之情，将人家的丫頭吃幹抹淨，先下手為強。
在朱家宴會上少爺與朱家小姐見了面，倆人以禮相待，相談甚歡，他誇人家姑娘善良不善妒，很是滿意，明明默許老爺安排自個的婚事，之後卻反悔，為了彌補自己對另一個女人的傷害，而算計“善良不善妒”的這位，将之冷漠推開。為達到目的少爺可以狠，狠起來連自己的名聲都不要。
誰看了不說這厮薄情寡義？
越細數雁子越發現自家少爺罪孽深重，壞事幹了何止一樁，傷害的女人不止一個，性子着實惡劣，除了臉都是缺點。
翩翩這樣的家夥還有人喜歡得不要不要的，這或許就是自家少爺不同常人的魅力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