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節
第31章節
清晰擲地有聲:“施公子,你配得出落子湯,一定也知道怎麽配置絕子湯吧?”
28春到江南(上)
“啊?”施宴傾脫口驚訝,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随即意識到這聲失語失了自家形象,臉色不覺有些尴尬。拂了拂袖子,輕咳了一聲:“絕子湯也是有兩種的,不知姑娘指的是哪一種?”
他們行醫的人說的絕子湯,第一種其實也屬于落子湯的,嬰胎在孕婦肚內月數大了,落子湯打不下來,這個時候就只能加大劑量,上絕子湯。第二種則并非落子,而是叫婦人喝了,這一生都不得有孕,膝下無歡,真真做絕。
這兩種絕子湯說到底均是殘害性命的東西,會重損醫者的陰德。
成羨羽似乎不知道還有兩種絕子湯,她楞了下,沉了臉色:“自然是……以後不會再有孩子的那種。”
施宴傾一聽皺眉,按他的性子,面對似這般不珍惜自己的女人本該極鄙,不屑與之交談,可此刻他出口一句拒絕:“施某從不配置這種過于陰毒的湯藥。”偏偏卻要加上半句似憐惜非憐惜的話:“再則,成姑娘,這般做……對你身子不好。
“可是施公子你剛剛答應了我。”成羨羽說:“君子重諾。”
施宴傾再沒有比現在更兩難的時刻。他在袖內握了握拳,咬字極重:“罷了,答應你罷了。”
眉頭始終牢牢鎖着,幾乎要擰到一起去。
還是實在不可克制,他擡頭又凝望了成羨羽一眼,似一段月光撫過她的面龐:“只是姑娘你以後…”
“以後就一條心上沙場。”她想都沒想就接了上去,說這話的時候,成羨羽腦海裏立刻浮現旌旗戰馬,鮮血黃沙,冥冥中就感覺是自己一生的宿命。
施宴傾的目光對上成羨羽的目光,剎那猶如月光對上太陽光芒,照在這個女人身前身後,正反兩面倔強。
他私底下找了麝香、藏紅花等各色藥材,為她配了絕子湯。
端給她的時候施宴傾居然手抖了:“我以前也沒配過,你小心點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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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裏面加了各種止疼的藥草,卻還是擔心會看到她腹痛難耐的樣子。
“多謝施公子。”她接過碗一飲而盡。
漸漸地就覺着腹部隐痛,面色也逐漸光白起來。
“你沒事吧?”施宴傾急問。成羨羽搖頭,卻自己能感覺雙腿}內側有淋瀝之感,甚像來葵水時的下血不止。這麽一猜測,更覺腹部攪腸巨痛,瀕臨死境之感,絲毫不輸筋脈寸斷。
簡直覺得眼一閉,天一黑,就再也不會睜開。痛得她都一滴眼淚不聽使喚,擅自冒到了眼眶裏,卻硬生生被成羨羽自己強}逼了回去。
“我給你彈琴吧。”施宴傾在旁目睹,已無措了幾分。
她眯着眼,提着氣息說:“你彈琴我會睡着。”
“那我給你講故事,講我小時候的故事,講我遇着的人間趣事……”他一慌亂說了許多的話。成羨羽卻擺了擺手指,示意他別說話:“有沒有什麽,止痛的?”
“有,有。”他急忙跑去旁邊給她熬一碗紅棗益母草蜜水,錦袍的角不小心靠上爐火,待施宴傾趕忙将袍角抽出來的時候,已瞬間燒出一個窟窿。
她飲了絕子湯,于病中又耗損了數倍。經施宴傾診斷,成羨羽的身子想要完全康複,怕是得往後拖一個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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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成羨羽喝了絕子湯後一天又一個時辰,她正和姚美兒說說笑笑着,張若昀進帳來看她。
他是陰沉着臉進門的。
一進門就低着聲道:“姚姑娘,勞煩你出去一下。”
姚美兒不明就裏,拿眼看成羨羽。誰料成羨羽也道:“美姐,你先出去。”
待到帳內靜下來,張若昀聞着帳外也無人偷聽了,方才問她:“為什麽要喝它?”
聲厲如質呵,容顏卻因為失卻笑容,顯得比往常英俊一倍。
她眼皮輕輕擡起,雙眉跟着飛入鬓角:“就是喝了。”
張若昀長長呼出一口氣,怒氣瞬間消了大半,一句三嘆:“三妹呀,那娶你的兩條原則,你是不是還堅持着呀?”他問得輕輕淡淡,兩眸卻一直緊緊盯着成羨羽,她目光躲開,他就目光追逐再鎖住,始終不讓她逃開與自己的對視。
成羨羽被他迫得無處可逃了,索性眸光一亮迎了上去。
她說:“是。”
“嗯。”張若昀點點頭,眼睛依然凝視着她,手上卻緩緩敲起折扇,指尖又在扇柄輕叩。他說:
“知道了。”他的言語眉目正常,不見黯然。
“雪夜救命之恩,還有之前大哥你對我的好,我定會用一生戎馬來報答。”成羨羽又說。
她言罷,張若昀沉吟了會方才啓聲,聲音像溫起的一壺酒:“三妹,江南氣候溫和,過不久春至更是百花盛開。你如今的身子這般弱,到不妨去江南休養,也散散心。待養好了再回來。”他說着拱手抱拳:“然後我禀示乾王,封你做鎮軍大将軍,以後一起努力,早日實現你我各自的抱負。”
她微微躬身:“那小妹這裏先謝過大哥了。”
“客氣客氣,你我兄妹之誼。”
兩人之間分外謙和,又相視一笑,均是淺淺泛起嘴角。少頃無話,張若昀便客套告別,成羨羽還送他出門。
到門外發現施宴傾伫立在不遠處,張若昀只看其一眼,眸中不驚,顯然早知施宴傾已近到附近。他朝着施宴傾一抱拳,又向着成羨羽抱抱拳,抛下兩人徑自去了。
施宴傾也不管張若昀是否走得夠遠,會不會仍能聽得到,就開口說:“是我告知子曜的。”
“哦。”她擠笑應一聲,平平淡淡并無責怪意思。倒是施宴傾自個不好意思了,又添一句:“子曜拜托我随你去江南,氣候暖和,适宜調理好你的身子。”
“真是勞大哥和施公子費心了。”
見她簡單回了一句,再不續話,施宴傾站在那裏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悄悄縮回袖內攥了攥拳頭,還是問了出來:“成姑娘你同子曜……”
“大哥是要坐江山的真龍命,而我……”她搖搖頭:“不會改變自己的堅持。”
“子曜要當皇帝?”施宴傾眉鋒立蹙,難以置信:“子曜要當皇帝?”
二師弟不是擁立的乾王,要反殷複乾麽?
成羨羽看施宴傾一副即驚又惑的表情,知他這人太過剛正,将“反殷複乾”的借口信以為真,禁不住就笑了。心裏這一刻好像也輕松不少。
她點點頭,告訴他是。
施宴傾一惑平,一惑又起:“就算他要當,你怎知他能當?”
成羨羽變便了色:“我敢肯定将來這天下至尊,非大哥莫屬。”
至于為什麽這麽肯定,她也說不清楚,但她肯定會為他戎馬效力一生。
不僅是施宴傾,姚美兒随後也來關心她:“二小姐,你和張公子怎麽啦?”
“沒事。”成羨羽說:“不過各自成全。”
姚美兒猜不出端倪,但心裏還是有小小的預感的,她說:“成家的人莫論男女……甚至包括我這個小小的奴婢,皆是過剛易折。”
成羨羽聽聞就昂頭,挑眉笑問姚美兒,聲朗氣清:“那美姐你會因為擔心被折斷,而變得柔軟嗎?”
姚美兒搖搖頭:“不會。”
成羨羽勾起嘴角,輕輕笑出了一聲:“呵--”
沒辦法,她就是這樣的成家人。
可是等到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成羨羽躺在榻上屢次輾轉,才不得不承認自己失眠了。
心內不自覺的又回想起白天同張若昀的對話,兩人都是平常普通的語氣,此時憶起卻是無比胸悶。她坐起來環顧四周,之前褪下的裙衫上墜的那串珍珠鏈在朦胧中格外亮眼。她順手就将那鏈子用力一拽,珍珠散落帶着聲音蹦到地面上,滿地刺耳,成羨羽這才覺得膛膛內的氣順了好多。地上顆顆珍珠還在彈起落下,就像點點星芒,她一股濕意克制不住,淚從眼眶中湧了出來。
29春到江南(中)
成羨羽去了江南,施宴傾和姚美兒跟了去,姚拂劍要跟去。成羨羽不讓,命他駐守中原,全力輔佐張若昀抵抗殷軍。她說:“姚大哥,如今我軍關鍵乃是抗守長江沿線,倘若破防殷軍渡江,後果不堪設想,江南亦失。如果你能幫大哥守住這條長江,我病好了回來跟你們一起打過江去。我想……姐姐若在,也會是這樣想。”
于是姚拂劍留守中原。
到了江南,她不入金陵,反而繞開去了蘇州。
剛至三月春}色就逐潮而來,乳燕在檐上輕鳴,杏花在窗外一簇一簇綻開。成羨羽她們住的院子靠近湖堤,堤上的排排柳縧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