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韭菜雞蛋
沒來之前，郝好的忙碌和辛苦全憑我的想象；來到京城之後，才知道郝好的忙碌和辛苦遠遠超過我的想象。
每天，他睜開眼睛，就有忙不完的事情。
為了飯店和糧店的生意，首先他要頻繁地穿梭在工商、稅務、衛生、環保、城管、消防、街道、公安、市容、質檢、質監、消協、還有污水、污物、廢渣等各種辦公室之間，開着車，滿京城跑。經常一個部門就要花費一個上午甚至一天。
為了飯店飯菜的質量，他只要有空，還要親自監督進料等各個環節，遇到問題，及時處理。
為了保證糧店裏糧食的質量，他甚至親自押車回家收糧食，通常一個來回就是一星期左右。
即便在京城，他也是早出晚歸。漸漸地，我們之間形成一種默契，我跟小安睡在主卧，他一個人就寝在客房。
偶爾閑暇，他或者親自下廚給我們娘倆做一頓豐盛的飯菜，或者開車帶我們出去游玩。
日子照舊是聚少離多。
只是在京城見娜娜方便了很多，隔三差五，她來看我跟小安。
每次來，都是她幫我照顧小安，我忙着給三個人做飯，很少有時間跟她好好聊聊，只聽說她忙着博士論文的整理，希望畢業以後能留在導師身邊做助理。
2004年春，郝又好降生。
婆婆因為孫子的到來忘記過去的不快，爽快答應來京城幫我們照顧孩子。
公婆的到來，讓我頓時輕松許多。
公公每天拿着婆婆拟定好的單子，負責外出采購；婆婆負責圍着鍋臺轉。
婆婆的廚藝真是讓我驚嘆不已。從我結婚到現在，跟公婆在一起生活也很久，我卻是第一次見識到婆婆的廚藝，每天變着花樣地給我們做好吃的東西。
擺上桌的飯菜，有些專門是給我吃的，有些是專門給小安吃的，還有給郝好的夜宵，卻從來沒有單獨給他們做過什麽。
Advertisement
看着婆婆每日裏忙着裏裏外外，公公笑言是又好讓她重新充滿能量。婆婆笑而不答。
公婆的辛苦我跟郝好都看在眼裏，碰到郝好有空，他總是主動提出帶父母出去游玩，讓我留在家裏照看兩個孩子。
公婆不同意，說一個人帶兩個孩子太辛苦。
最後商量的結果，他們帶着小安出去游玩，我留在家裏照顧又好。
如果說又好的出生只是暫時讓婆婆忘記過去的不快，那麽郝好的一個小小舉動徹底讓婆婆盡釋前嫌。
那一天，陽光明媚，郝好破例回來得挺早，帶着一點神秘。
進門就嚷嚷着讓公婆帶着小安和又好出去曬太陽去。
婆婆答道：“不行，我該做午飯了，你跟蘇安帶着兩個孩子出去吧，讓老頭留在家裏給我打下手。”
郝好摟着婆婆的肩膀，“媽，咱今兒不着急吃飯，您先帶着孩子出去曬太陽，帶着手機。什麽時候我給你打電話了，什麽時候你們四口人再回來。”
婆婆不解其意，困惑地說：“那又好餓了，要吃奶，怎麽辦？”
“安安，給又好沖一壺奶粉帶着。”郝好回頭“命令”我。
“又好不吃奶粉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婆婆急忙要阻止我。
“媽，媽，今兒你就聽我一回，讓這小子受一會兒委屈。”郝好好說歹說，總算把爺孫四口人弄出門。
“你搞什麽鬼呀？”我問郝好。
“今天我得給她來個驚喜。”郝好邊回答邊從窗臺上張望着老小四個人。
看着他們漸漸走遠，郝好讓我陪他下去到車裏拿東西。
打開車門，一個蛋糕！“媽今天過生日？”我問郝好。
“是呀，她忙得估計都忘記自己的生日了。”
“那咱們給她做什麽好吃的呢？你也不早說，我也沒有準備呀！”我有點埋怨郝好。
“不用你準備，你每天照看兩個孩子就夠辛苦啦！再說，我媽，我比你了解，我準備的飯菜，她絕對滿意。”郝好晃晃手裏的袋子。
回到家裏，郝好忙着翻弄袋子裏的東西，吩咐我去和面，準備包餃子。
“人家給老人過生日，都做壽面，你怎麽要包餃子呢？”我有點不明白。
“媳婦，聽我指揮一回，好嗎？”郝好送我進廚房，“我保證讓你以後不會再為婆媳關系頭疼。”
郝好越說越玄乎，不過我還是聽他話，拿個面盆開始和面。
“我來先洗菜。”郝好邊說邊從袋子裏拎出一捆韭菜。
“你不是不吃韭菜嗎？”我更加困惑。
“沒錯，我不吃呀！可是，我媽愛吃。”郝好邊洗韭菜，邊給我講起過往的事情，“我記憶中有那麽一次，我大概六七歲吧，家裏吃韭菜雞蛋餡餃子，是我媽最愛的餡。那天，我也吃得特香，吃了好多。可是到了晚上，我就開始嘔吐，不停地吐。他們趕快把我送到醫院，搶救了整整一晚上，才算止住嘔吐，救回我一條命。自此之後，我不能再吃韭菜和雞蛋，就連誰家飯桌上有韭菜和雞蛋，我馬上都覺得惡心。也打從那次開始，我媽媽便不能再吃她喜歡吃的韭菜雞蛋餡餃子，這一晃就是二十多年。聽爸爸說，這麽多年，即便我不在家，她也不肯再吃，生怕哪天我突然回家，聞到家裏有韭菜雞蛋的味道，讓我不舒服。”
“哎，當老人也挺難的呀！”我邊聽邊感嘆着。
“後來，因為你的緣故，我強迫自己拿着雞蛋，不去想過去的情景。誰知，也慢慢适應了。到最後，看你吃雞蛋，覺得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真讓你為難了。”我充滿愛意地看了一眼郝好，他卻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我知道，這些年，因為你的到來，我媽媽多多少少對我有些意見，我心裏也不舒服。這次，正好趁着她生日，我讓她感動一回，讓她明白她兒子心裏還有她。”
“那你現在看見韭菜不難受了？”我有點擔心。
“沒事，這麽些年，我在外面混，跟朋友一起吃飯，他們也不知道我不吃韭菜雞蛋，也沒人照顧我的感受。起初，碰到吃韭菜雞蛋的人，我盡量跟他們隔桌吃飯；後來，見得多了，好像最初的感覺也就沒有了。再說，我天天在飯店，總得進韭菜雞蛋嘛，心裏障礙好像也沒了。你看，我洗了這麽多韭菜，不也沒啥反應嗎？！”郝好把最後一把洗幹淨的韭菜放到漏筐裏。
“接下來，你炒幾個雞蛋。”郝好擦擦手，繼續吩咐道，“我準備幾個涼菜。”
跟郝好邊聊天，邊給婆婆準備生日午餐，我的心裏充滿了幸福。
期間，婆婆來電，說又好餓了，需要我喂奶。
郝好說再等等，很快就好。
前前後後，忙了三個小時，餃子終于可以下鍋了。
郝好電話通知婆婆，可以帶着孩子回來吃飯。
婆婆進門便忙着先把又好交給我，吩咐我趕快喂奶，接着便忙着照顧小安去洗手，絲毫沒有留心飯桌上的飯菜。
先洗完手的公公來到飯桌前，喊道：“老太婆，快來看，今天中午怎麽都是你愛吃的菜呢？！”
給小安洗完手，正在給自己擦香皂的婆婆聞訊而來，顧不得擦去手上的泡沫，到餐桌邊瞄了一眼，只聽公公接着說，“看來孩子們是給你過生日呀，還挺有心的。”
婆婆沒有說什麽，站在桌邊愣了一會兒，轉身繼續洗手，洗得時間有點長。
“餃子來了！”郝好邊大聲吆喝，邊端着熱騰騰的餃子上了桌。
“臭小子，挺孝順的嘛。”公公坐在桌邊，想先夾個餃子嘗嘗，被一旁的郝好伸手攔住，“今兒是我媽的生日，咱讓我媽先動筷子，好不好？”
“好，好！老太太，快來吧！”公公催促着婆婆。
“媽，快來吧！我們就等你啦！”郝好也在催着。
婆婆洗完手上桌。
郝好動手先給壽星夾了一個餃子，“媽媽，先嘗嘗你兒子和媳婦給你包的餃子合不合口味？！”
“好，我嘗嘗。”婆婆喜笑顏開，夾起餃子，吃了一個，說了一個“香”字，便低頭好久沒動靜。
“瞧瞧你，好好的事情，哭啥哩。”公公在一旁勸慰到。
“我是高興，二十多年沒吃韭菜雞蛋餡的餃子。”婆婆擦擦眼淚，繼續往自己碟裏夾餃子，“謝謝兒子，謝謝媳婦。”
婆婆吃着餃子，還不忘詢問郝好怎麽不對韭菜和雞蛋過敏了呢？
郝好如實相告。
吃罷餃子和小菜，郝好拿出藏在廚房裏的蛋糕。
婆婆眼睛裏淚光閃閃。郝好給婆婆戴上生日帽，要婆婆許願，吹蠟燭，婆婆一一做來，仔仔細細，認認真真。
生日宴過後，婆婆每天的心情更加愉快。
不過，我跟郝好看他倆每天照顧全家太辛苦，便達成協議：每年天冷了，公婆來京城過冬；暑氣逼人的時候，他們再回老家避暑。
2004年底發生的一件事情，讓我對郝好第一次在金錢方面提出要求。我希望郝好每年能給我三萬元，這筆錢既不是用來支付油鹽醬醋，也不用來支付我們的消遣娛樂，要有專門的用途。
郝好笑着說，何必這麽認真，咱家的存折不都在你手裏嘛，你随便用就是啦。
此後的每年年初，我總要給一個地方一個人匿名彙去三萬元，這是我能為這個人做的唯一一件事情！
家和萬事興，郝好的生意自然越做越好。
為了有更多的時間陪伴孩子和家人，郝好決定轉讓糧店生意，專心打理飯店生意。
郝好考慮再三，決定把三個糧店廉價轉讓給我的三個哥哥，由他們跟自己的孩子去打理，其主要目的還是希望小寶別在家折騰兩位老人。
大哥沒心情跟小寶混在一起，小寶只好一個人撐起糧店的生意。
小寶也許真的是聰明，也許是真的改邪歸正，生意做得有模有樣，全然在我們意料之外。
人走運的時候，真是攔都攔不住，一個跟他在一起做生意的姑娘看上他，每天給他做飯洗衣，樣樣都幹，可是小寶卻說：“沒有十萬不結婚。”
姑娘沒轍，只有盡力地幫他打理生意賺錢。
沒有了小寶的無理取鬧，父母的心情也格外地好，偶爾來京城逗留一段時間，總以“姑娘家再好，也不是自己家”為由，匆匆回家。
沒有公婆幫我照看孩子的日子，我一個人忙得不亦樂乎。有時候累得要命，但聽到兩個稚嫩的聲音叫自己“媽媽”，便覺得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如今，又是一年春暖花開，小安六歲，又好四歲。
無法說服我去學車的郝好，只好安排飯店裏的小年輕做起小安和又好的司機，每天早晚負責接送他倆上下幼兒園。
……
寫到這裏，蘇安回頭看看熟睡身邊的郝好。
自從參加酷兒葬禮回來，郝好怕蘇安情緒不好，總是推掉一切應酬，按時按點地回來給蘇安和孩子們做飯陪孩子們玩，由着蘇安坐在電腦前發呆。
看着睡夢中還帶有幾分疲勞焦慮的郝好，蘇安心裏一陣發酸，他是不是還在為小安上學的事情奔波呢？
今年九月份，小安就要成為一名小學生，但戶口，卻使得小安不能像一些同伴一樣，正常入學？！
黎明正在悄悄來臨，蘇安點擊保存，關閉電腦。
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還是先給兒女和郝好準備豐盛的早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