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平淡大學
寒假回到家,已是下午,跟父母打過招呼,吃了點飯,顧不得歇息,一個人直奔母校。
找到給我送雞蛋也正在備戰高考的郝好堂妹,讓她幫我約郝好出來,吃冰棍的地方見。
再次見到郝好,同樣的地方別樣的心情。
一向健談的郝好此刻卻無語,眼神躲躲閃閃,我也不需要他說什麽。
經歷過痛哭之後,我此刻一反常态地冷靜,沒有寒暄地緩緩開口,說道:“從小,我就要忍讓比我小不到一歲的侄子;同樣是成長,侄子總是那麽引人注目,我總是那麽稀松平常。我不被家人關注,我也故意學着不去關注一切。可是,當我知道還有一個人在關注我的時候,你知道嗎,那種感覺真是美妙。也正是這種美妙,讓我有了學習的動力,才讓我考上大學,我才有了今天。你說你喜歡我,不知道我喜歡不喜歡你。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我也喜歡你,只是我總說不出口。我看着大學校園裏肩并肩談戀愛的男生和女生,我想象着明年的那個時候,我也能跟你并肩漫步在校園裏,一起吃飯一起自習,哪怕坐在一起發呆也好。我知道你也期待。可是,你為了你媽媽,做出退學的決定,我可以理解,我也能體會到你做這個決定有多艱難。兩年多來,每次都是你做決定,我也都一直尊重你的決定。你現在的決定,我同樣尊重。不過,我今天也要做一個決定,一個決定你我的決定,我希望你也能尊重我的決定。”
郝好驚訝地擡頭看着我,想說什麽。
我沒等他開口,繼續說道,“你可以退學,但你不能相親,我不要你只做我的‘小哥’。我要你等我大學畢業,等到那時候,我要跟你在一起,一輩子。”
郝好有點結結巴巴地說“你瘋了吧?!”
“我沒瘋,我很冷靜。”我很平靜地說,“這麽多年了,我從來沒為自己做過什麽決定,今天,我就做一次決定,給我,也替你。你要是不尊重我的決定,我什麽事情都可能做出來。”
郝好從來沒見過如此堅決的我,有點一時不适應,繼續結結巴巴地說:“就算我同意,你父母能同意?能同意一個大學生嫁給我一個什麽都不是的高中畢業生?”
“這你就別操心了,我父母那裏有我呢。你只說你同意不同意我的決定?”
“我要是不同意呢?”
“那我馬上從地球上消失。”我吓唬他。
郝好沒有說話,陷入沉思。我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
半晌,郝好擡頭,恢複以往的樣子,開口說道:“你真的決定要跟我一輩子?你不會後悔嗎?”
我認真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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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我答應你,等你到大學畢業。這期間,我保證不相親,你可以随時反悔。”
聽到郝好的答複,我心頭一松,眼淚不由得布滿雙頰。
“都是我不好,惹你又哭。快別哭了,大冬天的,一會兒把臉哭皴了,就不好看啦。”郝好伸胳膊要拿袖子給我擦眼淚,我卻突然撲進他的懷裏。
沒有防備的郝好趔趄着後退兩步,然後慢慢地抱緊我,緊緊地。
夕陽西下,跟郝好說再見的時候,心是堅定的,從未有過的堅定。
整個寒假,我沒再跟郝好見面。直到臨近開學的前幾日,送雞蛋的堂妹來我家帶來郝好的口信,詢問我哪天什麽時候走,他到時候會在火車站等我。
候車室裏,亂哄哄地。在這亂哄哄的候車室裏,我跟郝好靜靜地坐着。
我首先打破安靜,從書包裏掏出一本書,遞給郝好,說道:“這是我上學期在圖書館看過的書,覺得特別好看,就買了一本,送給你,你有空看看吧。”
郝好點頭接過書,說:“開春我就要在鎮糧食局上班,到時候我也是拿工資的人了。我每月給你寄20塊錢,你也嘗嘗那些沒見過沒吃過的菜。一個人在外,一定要照顧好身體。”郝好說着,摸了*的頭。
這一次,我沒有躲閃,好想讓那只溫暖的手一直停留在我的頭上。
再沒有多餘的話,我跟郝好再一次告別,心裏祈禱着他能明白自己。
同樣的校園,不同的是我的心情,對周圍一切已然沒有上學期的欣喜。
獨自一人往來穿梭于宿舍、食堂、圖書館、教室之間,不再羨慕校園裏的情侶,不再向往舞池裏的浪漫,只想讓時光流逝得飛快,能早點與郝好團聚。
每個月初,我都會收到郝好寄來的20元生活費,并附有同樣的留言“好好吃飯”。
每次去郵局取錢,我都先小心翼翼地撕下“好好吃飯”的留言條,把它跟以往的書信放在一起。
我用20元換來飯票,把它們跟郝好的書信也放在一起。只有每個周末的晚飯,我才會用這些飯票,獨自一人去食堂,打一份我向往許久但又舍不得吃的菜,然後一個人坐在食堂的某個角落,細細地品味、靜靜地享用。
吃完飯回到宿舍,我給郝好寫信,告訴他這周我都幹了什麽、看了什麽書、最後告訴他晚飯自己吃了什麽菜、味道如何。
他幾乎從來不給我回信。
我也沒有強求他必須給我回信,一切任其自然最好。
再一次見面,大一結束的暑假。
看着變得黑瘦的郝好,才知道在糧食局的工作也不輕松。
他年齡小資歷嫩,大事小情都需要他跑前忙後。厚道的他什麽牢騷的話也不說,認真完成別人分配給他的任務,倒是落下不錯的人緣。
大一結束,甜姐考上一所市會計學校。
大一結束,小寶落榜,他要求繼續複習,父母兄嫂默許。
整個暑假,他在家裏什麽都不幹,以複習為藉口,天天躲在房間裏,吃飯時間父母去喊他若幹遍他才出來吃。低頭吃飯,什麽話也不跟大家交流。
在這個暑假,我們四個也聚在一起。看酷兒的樣子,的确是沉浸在幸福之中;甜姐忙着準備上學要帶的行李;娜娜碰見酷兒,連熱潮冷風的話都沒了。我們,好像回不到從前了!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
整個大學期間,我不參加班級活動,不跟任何一個男孩單獨相處,不接受任何暧昧的表示,同學們背地裏都喊我“冷血動物”。
簡單的生活倒是過得也快,一晃大學四年很快要結束。
小寶連續複習三年,都沒能考上大學,沒有人知道是什麽原因。
兄嫂強制他退學,中斷複習,回家務農。
回到家裏,他什麽活都不幹,還嫌家裏的飯菜不夠好,經常摔筷子摔碗,跟兄嫂和父母吵個不停。兄嫂對他是徹底失望,天天見面彼此連一句話都沒有。
父親向來對我的學業不聞不問,破例地,在大四寒假臨開學前,第一次坐下來跟我談了不到五分鐘的話,“你看,大學就要畢業了,你也長大了。雖說你沒能像娜娜一樣繼續讀研究生,可是爸爸也不怪你,早點工作也挺好的。你看,小寶現在辍學在家,也不好好幹活,搞得家裏雞犬不寧,人心惶惶。他也沒個正經的差事幹,你哥嫂徹底不管他了,可是我們做爺爺奶奶的不能不管呀,要不,這孩子不就徹底完了嗎?!你看,如果你畢業分配能留在省城,我就讓他去省城找份工作,你照顧他些,幫襯着他些。過幾年,他長大了,就會定性,人也能變得懂事,這樣,我跟你媽還有你哥哥嫂嫂也就了卻了一樁心事。前兩天,聽你跟娜娜她們聊天,好像說已經有省城的單位同意要你去工作,是嗎?”
我看着蒼老的父親,實在不忍心告訴他自己的打算,可是卻也不忍心為了他的心願而放棄自己的心願,我只是含含糊糊地答應“我盡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