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依依不舍
對我來說,錄取通知書是未來新生活的叩門石;可對于父母來說,通知書只代表着一串數字。
雖說當年的學費、鋪蓋費、書費等亂七八糟的費用加起來不到一千元,可看到父親拿着通知書一家家借錢,我第一次體會到為人父母的艱難。
不幸中的幸運,小寶沒能考上大學,也不想重讀,哥哥們給小寶準備的賀喜錢全部都轉到我手裏,使得我如願能拿着足夠的學費去學校報道,否則我跟小寶估計得像電視劇裏一樣抓阄決定命運吧。
臨走的前一晚上,我還忙着收拾行李,小寶時不時地探頭進來,猶猶豫豫地在我房門口徘徊,我收拾完行李,把他叫了進來。
“姑姑”,小寶滿臉難為情地開口叫了我一聲,長這麽大的第一聲,我聽着有點別扭。
“怎麽了?”我拍拍炕沿,示意他坐下說話。
“你明天就要上學出遠門了。”小寶低頭擺弄着衣角,低聲說道。
“嗯,是的。”看慣了小寶的張揚,此刻對他羞懦的樣子有些不習慣,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別再生病。那麽遠,生病了,也沒人照顧你,到時候多難呀!”
“知道,知道。”我回答着。
小寶好像還想說什麽,猶豫了許久,也沒說出口。
看着低頭離開的小寶,我熱淚盈眶。
第一次離家去省城上學,母親要父親送我到學校。
我因為跟郝好有約會,以家裏農活忙為由拒絕他們的好意。
臨行前,母親把七拼八湊起來的學費縫在我貼身的衣褲裏,提醒我坐在火車上一定要小心,千萬別打瞌睡,免得東西被人順手拿走;千叮咛萬囑咐,到學校以後一定記得寫信回來報個平安,省得大家惦記。
這麽多年了,一直覺得這個家沒給自己多少溫暖和親情,多少次在夢裏,總能夢見離開這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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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真的要離開,看着父母,看着兄嫂,看着侄子侄女們,心頭還是一陣發酸,幸虧公共汽車及時開來,我強忍眼淚,跟他們揮手告別。
大約10點左右到達市裏。
下了公共汽車,我有點犯暈,原來市裏這麽大呀?!
面對諾大的城市,我有點眼花缭亂,火車站在哪裏?我又上哪裏去找他呢?
茫然地環顧四周,只後悔當初要是約好在這裏見面該多好。
有困難找警察,急中生智,我找到馬路上站崗的警察叔叔,跟他說明我要先去火車站,再去市重點中學。
聽了他的解釋,得知火車站距離這裏很近,走到街頭轉個彎就能看見。倒是市重點中學,還遠着呢?
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熟悉的“你好”又在身後響起,是幻覺嗎?還是現實?
回頭一看,是郝好!沒錯,是郝好!
“你想吓死我呀?”我嗔怪道。
“沒,只想給你個驚喜。”他一向總是嬉皮笑臉地,他邊說邊把我的行李扛到自己肩上。
“喜沒喜我不知道,驚我倒是真切地感受到了。”心裏只有“喜”壓根沒“驚”的我正話反說。
“對不起,對不起。摸摸毛,吓不着。”他邊說邊擡手來*的頭發。
我羞怯地低頭躲過。
“你怎麽會在這裏呢?”我停止玩笑,問他,“不是說好我去學校找你嗎?”
“我知道你會犯懵,所以我自作主張地來公交車站等你。”郝好如實回答。
“你就不怕在這裏等不到我?”
“從咱們家到市裏的公共汽車都在這裏停靠,我只需守株待兔就可以。為了不讓兔子跑掉,我起個大早,守候在這裏。”
聽他把我比做兔子,想反駁幾句,可又怕他剛才的動作,改口責問道,“那我下車都這麽久,你怎麽才看見我呢?”
“怎麽會呢?!就我這1.5的視力?你以為我是你呢?”他指着我的眼鏡,開玩笑地說。
“你一下車我就看見你。怕你家人來送你,沒敢露面。這不,看你向警察叔叔求救,我知道我的預測準确無誤,看來我對你還是蠻了解的嘛!”他有些沾沾自喜。
看着他高興的樣子,想着他能來汽車站接自己,我的心裏充滿感激和幸福。
他領着我向火車站走去,自顧自地接着說,“我來這裏已經半個月,對周邊情況略有熟悉。”
火車站附近人群熙熙攘攘,他一手拎着行李,一手時不時地為我隔開擁擠的人群,“我敢打賭,你要是去學校找我,肯定會哭的。因為人家這裏的學校可比咱的學校大多了,而且有好幾個校門,嘿嘿。到時候你不知道去哪裏找我,不得哭才怪呢。”
“我能那麽丢人?我可是大學生啦!”我反駁。
也許是沒有行李的負重,也許是有了郝好的陪伴,感覺沒多遠就到了火車站,郝好卻已滿頭大汗。
“把你的入學通知書給我,我去給你買火車票。”放下行李的郝好擦了一把汗,接過我裝通知書的信封,“別亂動,在這裏等我,很快回來。”
“信封裏還有錢。”我在後面喊道。信封裏裝着家裏給我準備好的錢,用來購買火車票和路上急用。
“11點40的火車,到省城的時間是晚上7點多。”此時的郝好已經渾身是汗。
“你這上衣都濕透了。”我伸手比劃着,卻不肯碰到他的衣服。
“沒事,全當洗澡了。”他遞給我信封,“火車票、入學通知書還有剩餘的錢都在這個信封裏,你收好。別在路上弄丢了,丢了你就得回來跟我并肩作戰了。”他很自然地擡手拍拍我的頭,我正低頭把信封裝進随身攜帶的小包裏。
“你怎麽唠唠叨叨地,快跟我媽一樣了。”我嫌他唠叨。
“我不是你媽,我是你小哥。”他從未有過的嚴肅。
“我該走了吧。”我趕緊岔開話題,提着行李離開。
他搶我之前拿起行李,帶着我來到檢票口。兩個人一時無話,一直到我檢票進站,誰也沒再說一句話。
接過他手裏的行李,我跟他揮揮手,再也沒有回頭,也不敢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