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暑假還很漫長,原先盼着放假是放松,可是假期久了,卻也覺得無事可做。
中途謝知遙回了一趟老家,順着家裏人的意思辦了一場升學宴。
家裏人總有點儀式感,請了些還勉強叫的上名字的親朋過來吃了餐飯,有些謝知遙甚至都叫不出來名字,還有模有樣地順着當地的習俗倒騰了好些挂簾之類的,還有更誇張的送了錦旗過來。
謝知遙應付這些完全不熟的人,在飯桌上笑得臉都僵了,回頭就拿手機和許淮安發信息吐槽。
【我感覺應付一場親戚比我再考一次高考都累QAQ】
許淮安發了個安慰摸頭的表情包過來。她沒回淮川,就跟從淮川過來的爺爺奶奶吃了餐飯,就算是結束了,她家裏沒那麽多講究,兩個老人一致覺得與其折騰這些有的沒的,還是孩子自在最重要,有提議讓許淮安回去一趟的,通通給拒絕了。
謝知遙隔空發表了一番羨慕的言論,認命地出去再擠出笑臉應付那群親戚。
有些把小孩子帶來的意料之中發表了要跟你姐姐學習雲雲的言論。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謝知遙總覺得老爺子看自己的眼神有點微妙感。
是因為清雲還是因為法語系?這兩個又哪兒招惹他了?她有點莫名其妙,卻也懶得去問,反正木已成舟,總不能自己好不容易考上清雲,他還能摁着自己去複讀不成?
不然這也太荒謬了。
好在老爺子沒有真的說她什麽,就是依舊板着張臉叮囑說到了大學也要好好學習。兩個人的關系本來就跌倒冰點很久了,謝知遙只是保持着小輩應該有的禮貌回應了兩聲,其他的依舊懶得說,看得謝遠宏和夏蘭直嘆氣。
但他們也不會去勸和就是了。
回去的時候暑假還剩下一個月。
反正閑着沒事做,謝知遙問了下同樣閑在家裏的許淮安,打定了主意說幹脆兩個人去旅游算了。
對此兩邊的家長都沒什麽意見,許家父母是直接給了錢,看着對自家閨女放心得很,謝家這一邊一聽是熟悉的孩子,也沒去多想,至多叮囑了一句記得報平安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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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沒跟團,自己做了攻略自由行。
第一站是北方的草原。
見多了城市裏的鋼鐵森林,她們其實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景色。
遠遠地能看見高高的雪山從雲霧缭繞中露了個尖兒,湛藍的天空作了底,一眼望過去漂亮得像幅畫。原野的風吹過了草場,風吹草低像是吹開了層層疊疊的浪潮,牧民騎着馬趕着羊群悠閑從視線中走過,看見她們這群年輕的女孩子揚起鞭子沖她們回首示意。
“真漂亮啊。”
謝知遙一邊感慨,一邊不忘習慣性地轉頭去看身邊的許淮安。
女孩子細軟的長發給風吹得有點亂,她伸手把碎發勾到了耳後,側臉清隽柔和,仍舊是書卷氣濃重。
像是注意到身側的視線,她扭過頭來,一時間與她四目相對。
明明是很熟悉的人,明明是再熟悉不過的一張臉,謝知遙卻在跟她對視的那一剎那心跳驟然快了一拍。
許淮安的眸色比她深一點,乍一眼看過去顯得清澈深邃。而就是她轉過來的那一瞬間,那雙眼睛裏倒映出了她的影子,她的身後是廣闊的原野天地,可面前的這雙眼睛裏卻好似讓她成為了這天地間唯一清晰的倒影。
偏偏這人還沒點身為女朋友的自覺,只是歪了下腦袋喊她:“阿遙?”
“咳咳,兩位小姑娘,看這邊!”身後忽然傳來導游帶笑的聲音,剛才還在遠望風光的女孩子們回了頭,一眼看見導游笑吟吟地舉起了手裏的相機。
反應過來的謝知遙拽了下身邊的人,匆匆忙忙比了個剪刀手。
“來,一、二、三——”
笑聲裏,兩個人回過神相視一眼,許淮安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掌,眼底的笑意一點點漫上來。
謝知遙回過神抓緊了她的手笑了,這麽短短的瞬間,有一種莫名的情緒湧上心口,叫她心裏軟得一塌糊塗。
“茄子——”
快門的聲音飛散在風中,年輕的女孩子或笑或鬧,眼底眉梢還是少年時的青澀稚嫩,她們仍舊還保有少年人的稚氣未脫,就像純淨的白紙還沒塗抹色彩。
多年後謝知遙從書架的夾層裏翻出這張照片,看着照片上的人都忍不住跟書桌前的許淮安感慨。
那是她們再也回不去的那個夏天。
時間過得很快,最後一站是臨江。
假期的大學城沒什麽人,兩個人去逛了一下清雲的校區,這個接下來四年她們要生活的地方。人工湖把校園南北分開,還有不少穿着白大褂的學生匆匆忙忙地拿着課本和實驗冊跑去實驗室。
臨江比深寧要大,大概是存了點提前熟悉環境的意思在,她們兩個多留了兩天。
結果好巧不巧地,正趕上校內美術館的一場展覽。清雲的美院很出名,比起純粹的美術學校絲毫不遜色,能在這裏辦展覽,水平可想而知。
“诶,淮安,這個作者是不是之前我們想去看沒看成的那一場的?”謝知遙回憶了一下,“就是游樂場那一次。”
許淮安想了想,說:“可能?”她對作品風格不敏銳,但是記得那個展會的作者應該是姓顧。
的确是對上了。
“那不是挺巧的?”謝知遙勾着她的食指前後晃蕩,笑意盈盈,“走嘛走嘛,我們繼續逛逛?”
許淮安被她拉着往前走,也跟着攢了點笑意。
一幅幅畫看過去,除開她那個時候塗鴉街看到的那種沉郁,其實也有色彩豔麗的作品,但是……讓人有點奇怪的是,這裏面沒有任何一幅肖像畫。
按理來講這不太常見。
謝知遙摸着下巴思考了幾秒,忽然聽見不遠處有人喊了一聲顧老師。
她心底一動,想到這些畫展的确有可能會有本人出席,連忙順着聲音看過去。
女人的樣貌相當漂亮,不同于少年人尚存的一抹稚氣,這個年紀的女人顧盼生姿,舉手投足都含着風情,但本該是十足豔麗的一張臉,卻讓人觀之生畏。她側着臉跟剛才叫她的工作人員說了兩句,随後像是覺察到謝知遙的視線一樣轉過了頭。
謝知遙愣了一下,下意識地錯開視線往手邊最近的一幅畫看過去,她的目光掠過旁邊的注解,最後落到了那個不起眼的落款上。
這一次,畫展落款的那個名字沒有任何遮掩。
顧新詞。
女人幾乎在她擡起頭的同一時刻看了過來。
謝知遙對這個名字不是很熟悉,至少不是國內非常活躍的畫家,但能在清雲這邊辦展會的肯定不是一般人,那這位……
“怎麽了?”大概是看出她有點心不在焉,許淮安停了下來問她。
還沒等謝知遙回答,女人卻直直地朝着她們的方向走了過來,她個子很高,乍一眼看過去有點生人勿進的壓迫感,而且不同于許淮安習慣性的那種清冷,眼前這個女人的面容像是時刻都含着霜雪,似乎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能讓她眉間霜雪消融。
許淮安性子淡,但一雙眼睛卻能窺見暖柔,而她……那雙眼睛裏是空洞的。
美則美矣,就是讓人瘆得慌。
謝知遙喉頭動了下,莫名在女人的目光看過來的時候生出了一種被人捏住後脖頸的恍惚感。
然而她的目光似乎也只是在她身上停了一瞬間,而後幾乎是擦身而過,半點沒停留。
謝知遙沒來由地松了口氣。
“阿遙?知遙?謝知遙……”
她打了個激靈,連忙回過神,擡眼就看見許淮安有點擔憂的表情。
“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沒……”謝知遙深吸了口氣,搖了搖頭,“我們走吧?”
許淮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确定她沒事之後也就沒多問,牽着她繼續往前。
她們倆沒看到的是,剛才錯身而過的顧新詞在聽見那一聲一聲謝知遙之後忽然間停下了腳步。
她側過身,幽深的目光越過熙攘的人潮準确地落在少女們遠去的背影,而後緩緩下移,落于兩個人緊扣的十指。
依稀還能看見少女明豔的側臉和面上挂着的那抹笑意。
她嘴唇似乎嗡動了一下,戴着戒指的那只手一點點攥緊。
這樣一個樣貌出挑的女人,放到任何地方都是焦點,有不少人帶着點好奇的目光打量着站在原處良久未動的女人,像是在好奇她究竟在思考着些什麽。
直到助理匆匆忙忙跑過來找她。
“顧老師!院長他叫你……”
女人似乎才回過神,收回的目光裏似乎還壓着別的什麽意味。
小助理敏銳地覺察到她情緒似乎不大對勁,小心翼翼地止了話頭問她:“顧老師?”
“嗯?”她似乎有點意興闌珊地擡起眸子,“不是說找我?那走吧。”
“您剛才是在……”小助理眨了下眼睛,試探般問了句。
顧新詞薄唇緊抿着,就當助理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她卻忽然開了口:“這個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應該很多,對嗎?”
“啊?哦,是啊,畢竟那麽多人呢,同名同姓的也不奇怪嘛。”小助理有點猜不透她的意圖,只能順着往下說,一邊帶着她往裏走。
“長得有點像的,應該也很多。”
這句話問得也有點莫名,她捉摸不透,也只能讷讷地應了聲。
“顧老師是看見認識的人了?不過您這麽久沒回國,萬一真的是呢?”
顧新詞腳步一頓,說:“不是。”
她的眼底似乎掠過一抹陰翳,但很快被她壓了下去,讓人無從覺察。
“不會是。”
聲音很低,要不是助理走得近,幾乎聽不到她在說什麽。
但顧新詞似乎不以為意,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忽然間有一點恍惚。
一個被她刻意遺忘了很久,刻意不去回憶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阿詞!別畫了,過來幫我個忙!”
“嗯?什麽?”
“幫我給我的小侄女兒起名呀。”
“……你自己怎麽不起?”
“哎呀,詞姐姐,來嘛……”
她身體猛地一顫,睜眼時眼底的暗色似要把人吞沒。
“顧老師?”小助理給她吓了一跳。
她忽然間加快腳步往前走,像是要把什麽抛在腦後。
這個世界上……不會有那麽巧合的事情。
不會的。
作者有話要說:
嗯……所以猜到顧老師是誰了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