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許淮安去美術教室找人的時候離下課還有十分鐘。
這邊一貫沒什麽人過來,穿堂風刮起校服外套,也吹起女孩子額前細碎的劉海。
隔着老遠,她就聽見了美術教室裏的談話聲。
陽光潑在教室外的瓷磚上,鋪散開點點流光。她敲了敲後門推開門進去,見到裏面的場景不由一愣。
“淮安?”謝知遙聽到動靜回過頭看了眼,雙手合十道,“唔,等我一下,馬上!”
說着就繼續回頭去和方慕白讨論。
方慕白邊說邊回眸看了眼後門的女孩子。
許淮安不無意外地怔了一瞬,卻還是依言搬了張凳子在後面坐下,百無聊賴地托腮看着她們面前被染上斑斓色彩的畫紙。
她看不明白所謂的技法和手法,也欣賞不來這些藝術品,所以此刻聽她們倆讨論該在上面地方用什麽色彩描繪什麽光影,基本上跟聽天書沒區別。
該說不愧是信雅的人嗎?她垂下眸子,有點無奈。誰叫自己是真搞不明白這些東西呢?
說是馬上,可實際上一談起這方面的東西就收不住。
不知道過了多久,殘陽漸收,她不經意地碰到了手邊的筆,啪嗒一聲響。
謝知遙說話的聲音頓了一下,她深吸了口氣,接着把卡了一半的話講完,抱歉地比了個暫停的手勢:“現在有點晚了,下次上課再說吧,或者有空約一下美術室?”
方慕白了然地笑了下,她的目光在兩個人的臉上不動聲色地轉了一圈,點了下頭笑着說:“好。”
她收拾了一下畫筆,轉過頭笑了下,眼睛裏含了幾分抱歉的意味:“對不起了許淮安同學,這就把人還給你。”
這人性格如此,笑容也看得出來出自真心,但不知道為什麽,許淮安總覺得這一幕有點刺眼。她抿了下唇,站起身退到後門,背靠着冰冷的門板,微不可查地點了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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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種……莫名的不舒服。
她低着頭,在心裏暗自唾棄自己這種莫名而來的矯情,正想着是不是該開口說些什麽緩解氣氛,垂在身側的手卻忽然被人握在了手心裏。
“走吧,吃飯去。”謝知遙握着她的手,眼睛彎起來沖她笑。
女孩子掌心的溫度從指尖蔓延開,不算很暖,卻意外地讓人覺得安心和舒服。
……真的是……自己矯情個什麽勁兒呢?許淮安深吸了口氣,回握住了她的手。
“咳,放心啦。”謝知遙拉着她往下走,還不忘回頭沖她俏皮地眨了下眼睛,“只是畫友的關系哦。”
許淮安愣了下,有種莫名被看穿了心虛,她移開目光,小聲道:“跟我說這個幹什麽?”
“因為覺得某個小心眼的小朋友會需要知道啊。”
“……我沒有。”
謝知遙眨巴了兩下眼睛:“好的,你沒有。”
許淮安:“……”這天沒法聊了!
第二天謝知遙去美術室的時候提起這個,隐晦地說了一聲自己以後可能還是得看個時間。
方慕白倒是沒在意,反倒是問了句:“你們倆認識很久了嗎?”
“挺久的,很小就認識了。”謝知遙聚精會神地在畫板上勾畫出線條,聽到她這話随口回道。
方慕白一邊調顏料一邊笑着道:“那你們倆這算青梅竹馬了,難怪她對別人總是疏遠,對你态度好了不止一星半點。”
“哪有……”謝知遙勾完線條,放了筆看她一眼,像是有點氣鼓鼓的不滿。
“熟悉的人總是會得到偏愛的,這是很正常的事情。”方慕白舔了下唇,探手過去拿另外一支畫筆,“說起來,我還挺羨慕你們這種關系的,能維持這麽久不容易。”
“嗯?怎麽說?”
“唔,曾經我也認識這麽個人。不過中間分開了好幾年。”她垂下眼睛,笑意斂在一雙茶色的桃花眼底,“最近重新走到一起,但是巧合的是我估計嚴格來講要喊她姐姐了。”
“哈?”
大概是聽出對方話音裏的詫異,方慕白放了畫筆,難得地露出了點認真的神色來思考了一陣。
“有點複雜。大概就是……我們兩家人以前是鄰居,所以小的時候會經常在一起。但大概三四年前因為工作原因她和家裏人搬來了深寧,我們則在海城。原本關系淡了點,但這兩年很巧合的是我爸媽和她爸媽都離婚了,然後我跟着我爸,她跟着媽媽,再加上工作調動兩個長輩相處了一陣決定今年到這邊結婚。所以……現在我們算是沒有血緣的姐妹關系?差不多就是這樣。”
謝知遙:“……”好繞的一段關系。
“其實也沒什麽不好,就是稍微有點微妙。”她卻是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半是調侃道。
“昔日玩伴終成姐妹嘛,還親上加親了呢。”
謝知遙:“……這個詞能這麽用嗎?!”
周五的天氣很好,傍晚的夕陽熔鑄成流金,像是連天空也染上溫柔的金芒。
謝知遙和她道了別,三步并作兩步背着包跑下樓。
樓下有人在等着她。
方慕白站在樓梯口的窗戶邊,看着兩個人并肩而行,摸着下巴似笑非笑地勾起了唇角。
有路過的認出了她是這兩天風頭正盛的轉校生,伸手打了個招呼。
女生一一笑着回應過去,夕日的光打在明豔的側臉上。
“慕白你這是在等人嗎?”有稍微熟稔一些的,看她在這占了老半天,不禁開口多問了一句。
“嗯,等人。”她擡起頭,笑着回了句。
“诶?誰呀?”
方慕白咳嗽了一聲,正想回答,餘光卻驀地看見了幾節臺階之上的身影。她嘴角勾了起來,擡了擡下巴,“喏,來了。”
對面的人順着她離開的方向看過去,驚訝地張大了嘴。
林雪?
“你們倆……”
“她……是我姐姐。”女生回頭沖她擺了擺手,“那我先走了,再見。”
林雪抱着書站在階梯上,居高臨下地看着走過來的人,不由嘆了口氣:“你又在跟人家瞎說什麽啊?”
“我可沒有。”她一臉無辜地攤開手。
“得了,我這周聽人家替你名字都快聽得耳朵起繭子了。”她磨了磨後槽牙,“而且你對班上的人幹了什麽你心裏有數。”
班上的人?方慕白愣了下,有些不明所以的撓了撓頭。
林雪往下蹦了兩節臺階,沒好氣地提醒她:“德育樓。”
“啊……”她恍然大悟,卻又沒忍住笑,“那天你在啊,我怎麽沒看見你?你和她們很熟嗎?”
“別扯開話題。”面容清秀的女生瞪了她一眼,“你幹嘛沒事兒招惹人家?還把人家堵樓梯口,你以為偶像劇啊?”
方慕白摸了摸鼻子,小聲嘟囔了一句什麽,這才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我真的沒別的意思。”她舉起雙手,有點無辜地眨了下眼。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什麽。”林雪看着她這幅樣子頓時沒了脾氣,她有點頭疼地嘆了口氣,“我告訴你啊,別瞎摻和。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樣,就算是,你也少給我亂來。”
方慕白卻是嘴角噙着笑,半是無奈地嗔她一眼:“冤枉,我可沒有,就是那天看見了覺得巧合多留心了點。我是亂來的人嘛,姐姐?”
“得了吧,別喊姐姐了,還是喊名字吧。”女生小聲嘟囔了一句,伸手過去扯了扯她外套的袖子,“不亂來就行。走了,回家。”
後者低笑了聲,等到她走下來與自己并肩而行的時候拉下了右耳的耳機,塞進了對方的耳朵裏。
車廂裏放着不知名的流行樂曲。
公交車在紅綠燈路口剎車時猛地晃了晃,有沒站穩的被慣性帶着往前跌撞了好幾步,氣惱地小聲罵了句什麽。
這兩天沒睡好,再加上夜幕漸臨,天色昏暗,謝知遙本來就被搖晃的車廂擾得昏昏欲睡,她的腦袋跟着剎車往前點了一下,差點兒撞到前邊的扶手,好在許淮安在剎車的前一刻伸手擋了一下。
女孩子掌心的那點溫暖妥帖地熨燙在額頭上,謝知遙迷茫的掀起眼皮看了眼身邊的人,嘴裏含糊地喊了句她的名字,調整了一下姿勢把腦袋靠到了她的肩上。
許淮安偏過頭,下颌擦過女孩子頭頂細軟的長發。
大概是馬尾跟着轉頭的動作輕輕掃了一下臉頰,謝知遙迷迷糊糊地覺得有點癢,不經意地蹭了一下自己靠着的肩膀。
許淮安眼睛彎了彎,保持着這個姿勢安靜地凝望着少女的眉眼。
十六七歲的女孩子,眉目初綻,笑時眼睛亮閃閃的,十足的靈動,但睡着了的時候卻又是十足的乖巧軟糯。暮色的燈火在她臉上暈染上一點點陰影,前額的發跟着車輛的行進似是在輕輕翹動着,她将臉埋進身側的人的肩窩,呼吸清淺。
早春的夜晚還很涼,公交車後排開着點窗戶,沁涼的風透過那點縫隙滲進來,還裹挾着車水馬龍的喧鬧。
似是不經意間,随着車輛的搖晃,原本随意搭在腿上的手無意識地往旁邊滑了一下。許淮安垂下眸,看着兩個人無意間觸碰到的小指,很輕地眨了一下眼睛。
有點涼。
某些不具名的念想像是在短暫的一瞬間纏繞住心髒,輕輕掀起一道細微的裂縫,流瀉出那點陌生的沖動。
許淮安指尖動了一下,她輕輕抿了下唇,小心翼翼地張開手,将對方微涼的指尖握在了掌心裏。
而靠在她肩上的女孩子睡得很沉。
城市的燈火錯落為行進的車輛投下層層疊疊的陰影,而這些陰影裹挾着少年人最溫柔的心事,像是在重重荊棘的掩蓋之下盛開的花兒,在南國早春的涼夜裏靜靜抖開了枝丫。
幹淨純粹,卻又隐秘得不為人知。
作者有話要說:
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居然能有一次日更jpg
其實小白就是個憨憨(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