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攤牌(1)
第84章 攤牌 (1)
竹歲不過說了短短八個字,但每一個落到老爺子耳朵裏,都無異于天崩地裂。
此情此景。
通過這簡單的八個字,通過竹歲的神情,又抑或通過現有的談話背景,驀的和六年前的那個傍晚重合了。
那個竹老爺子想忘,卻永遠不可能忘的傍晚。
那個,竹家人都小心翼翼回避,不敢輕易提及的……傍晚。
那天晚上不像是這樣,那天,起頭是竹年單方面挨訓,老爺子和竹年就他女友一事相持不下,又說了起來……
竹年和竹歲不一樣,竹歲小時候皮,有點天生反骨,上頭又有個哥哥寵着,不管有沒有分化,仗着自己是竹家人,又是家裏最小的那一個,鬧騰起來從不怕捅窟窿,桀骜不馴的,反正是算準了天要是塌了,他們家高個子多着呢,砸不到她頭上。
竹年是竹家的長孫,又是正常分化的alpha,如果全家對竹歲的觀感是從小皮到大,那麽對竹年,大概就是從小優秀聽話到大的。
是的,優秀,什麽都優秀,只要是和同齡人比,就沒有掉出前三的時候。
聽話,性格謙和有禮,從來不和大人犟,就算有時候不高興了,但好商好量的,總是能在雙方不一致的意見裏,找到個平衡點,大家各退一步,皆大歡喜。
等他再分化成Alpha,全一區的人也都覺得,這就是日後竹家的他們這輩的當家了。
老爺子也這麽覺得,雖然他平時誇竹年少,但是內心裏想起來,是以竹年為豪的。
曾幾何時,老爺子一度的覺得,竹家在他這兒沒什麽缺憾了,保持住現狀,就能好好的,穩穩當當的走下去。
直到……竹年的二十一歲,長大了,該處對象的那一年。
不止竹老爺子,全家人都震驚于竹年的選擇。
他的戀情也不是家裏誰發現的,是他自己說出來的,哪一天老爺子忘了,只記得是一家子聚在大院,吃家常飯的時候說的,當時全家都在桌子上,全家也都聽到了。
一向乖乖的小孩,好像就在那麽幾個瞬息,就變了。
其中利害關系,生在在世家,竹年不可能不知道,但是他還是選擇說了出來,他說他想娶對方,一個Beta,語氣自然又堅定,好像沒什麽大問題似的。
但如果真的沒問題,他就該說他要娶對方,而不是想……“他想”兩個字其實也間接說明了,他知道,行為上,他可能不行。
他想,但是他的家人,不想。
知道自己理虧,于是那天之後,每次談起這個話題,竹年泰半都是低着頭的。
低着頭,看起來很容易被勸服的樣子,柔軟的姿态下藏着的,卻是沒有一次動搖過的決心。
任你說,任你罵,也任由你苦口婆心的勸,甚至說到難受的時候,兩方眼睛裏都含淚了,竹年也只是輕輕的低下頭去。
就當你以為他心裏有了動搖的時候,再問他的意思,回答卻從來不停頓,甚至沒有一絲的猶豫。
幾次之後老爺子也悟了,原來從說出來的那一刻,竹年就不準備回頭了。
在談論的時候,他的難過,他的傷心,還有他的無奈,并不是他覺得自己做的不對,又或者他在掙紮糾結,他只是……單純的,覺得對不起家人罷了。
柔軟姿态所代表的本質,不過是抱歉兩字。
簡單又殘酷。
遲遲得不到正向的反饋,那天傍晚正常的開頭,到後面就完全的變味了,竹年的不為所動,讓老爺子的逼問變得前所未有的激烈,老爺子不想要敷衍,就想要竹年的一句真心話,到底怎麽想的,有沒有可能改變,還在不在意竹家了……
老爺子要竹年說個明白。
說個明白的後續,就是雙方前所未有的,激烈争吵了起來……
甚至竹歲還在一邊,兩個人情緒到了極致,一句跟着一句,争論中沒有一個人有多說一句話的功夫,讓竹歲這小孩兒回避一下。
最後的最後,老爺子從竹年口中得到的,就是這麽八個字。
竹年痛苦說出來的這麽八個字,不是答案,甚至都不是回答。
但就是這麽被逼到極致,剜心的八個字裏,又能聽出來他最心底的意思。
比我不會放手,殺傷力更大的便是,我放不下。
不會放,只不過表明态度堅決。
可放不下,未嘗不是暗示他曾經放棄過,但是……做不到。
而比起喜歡兩個字,更深刻的表達,便是愛。
喜歡是放肆,愛是克制,是責任,是靜水流深的無言,是感情一旦深厚,反而看起來淡漠的大道至簡……
竹年被逼到了極處。
老爺子也前所未有的失望。
老爺子讓他“滾”!
竹年便帶着竹歲走了,這麽一走,這麽八個字也成了竹年最後對他說的八個字。
再見,已是天人永隔的場面。
這麽八個字便落在了老爺子心底,成了最深的夢魇。
而今天,竹年說過的話,又被竹歲說了出來。
那一天,竹老爺子強勢。
今天,卻是竹歲一來便強勢。
立場轉換何其似曾相識,像是宿命,又像是某種注定的輪回……
竹歲說完,自覺低下了頭,等待老爺子随後的勃然大怒。
但是沒有。
出乎她意料的,老爺子踉跄了一步,氣勢非但沒有暴漲,反而一反常态的頹然了下去,目光落在竹歲身上,仿佛穿透時光,變得無比悲涼。
“你還記得……果然,你……”
再承受不住,老爺子大口換着氣,摸着椅子把手緩緩的,不可控的跌坐了下去。
目光不知道落在空中哪一處,老爺子緩慢的,把眼睛都閉了起來,皺眉搖頭,于這麽一刻,面對這幾年的竹歲,終是心內透徹道。
“你在怪我……”
“你什麽都記得,你只是,不說……”
不說,從竹年出事之後,就把一切壓在心底,什麽都不說。
拒絕交流,不責怪,卻也不肯提原諒。
老爺子選擇将往事塵封,不再提起,竹歲也尊重他的選擇,但是她心底……
“以前總覺得是找不到時機溝通……你,原來……”
老爺子不是沒想過溝通,但是剛開始竹歲拒絕,态度強硬的同時,身體情況又糟糕得很,經歷了竹年的離去,對孫女兒,老爺子也不敢逼了。
後來出去治療了小半年,回來之後人是漸漸看着正常了,但是……到底經歷了事,總歸不一樣了,平時能說能笑的,看起來沒什麽異常,但是關于竹年,一提就垮臉……
老爺子試過,想說開,但……總之,次次都是作罷了。
時間再拉長一些,已經平複了的傷恸,老爺子便也沒有那個心氣兒再提起了。
于是爺孫兩就這樣,一個不再說,一個從頭到尾拒絕溝通,這問題經年累月的各自壓在心底兒,互相都不知道對方是怎麽想的……
等到竹歲找對象的年紀,前車之鑒,老爺子便也不敢催的急了,只能打擦邊球的讓人去相親,而竹歲也是,不拒絕不主動,喊一兩次還行,喊得多了,幹錯躲了,讓人沒奈何。
不過今天,時過境遷後,老爺子才覺得自己終于懂了竹歲的想法。
竹年的事壓根就沒過去過,一直一直,壓在竹歲心底!
“沒有的。”竹歲愣了半晌,也回味過來老爺子的意思,罕見的反駁了。
頓了頓,再開口,竹歲聲音穩定平和道。
“我沒有怪你,或許之前是有一些……不理解的,但是現在,我沒有再怪任何人。”
“哥哥的事情我已經放下了。”
“雖然我沒有想通,但是世界上的事情,很大一部分也就是這樣的吧,沒有對錯,從來也不是對或錯能簡單界定的,只是立場不一樣,态度就也不一樣,如此而已,罷了。”
“後來再沒有和您提起,只是因為我……長大了。”
長大了,就知道有些事情是沒有結果的,一直提大家都不會好受,便也選擇了光風霁月,假裝一切都好了。
“人都是會長大的不是麽……”
“沒必要一直執拗于過去。”
“況且分化後我也有了新的責任,哥哥做不到的,還需要我努力,總是得……”
“往前看。”
這一番話并不激烈,竹歲說的也不艱難,甚至于,相對宋真的話題,這一段話她說的是很輕松的,就那樣簡簡單單的,脫口而出。
中間沒有任何思考的停頓,如果不是早就準備好了腹稿騙人,那就是……她真是這樣想的了。
這樣想……
老爺子看着竹歲對往事無奈又平靜的樣子,忽然就覺得面前的小孩兒陌生了。
他眼裏,竹歲一直都是不肯聽話的小孩,就喜歡和大人唱反調……
所以,一直以來是他狹隘了,不是這樣的?
長大了,也對,也是該長大了,竹歲在三處可都是立了一等功的人,據說當時是被子彈擊中,連夜做的手術……是了,她該是成熟的了……
老爺子怔怔好久,茫然中,倏爾悵然道,“但是你不和我交流,又怎麽知道,我沒有後悔過呢?”
話一字一句說地艱難,驕傲的老爺子一輩子軍功無數,自問對什麽事情都無愧于心。
但是活到老了,到現在,唯獨竹年這件事,老爺子不能說這個話……
老爺子眼底蓄起濁淚,“我一直以為宋真是你想學你哥……那麽多朋友同事你都沒帶回家過,唯獨把宋真帶了回來……你以為我半輩子是白活的,睜眼瞎,什麽看不出來嗎,你……”
老爺子感慨萬千,閉目搖頭,最終道。
“一個人不能在一個地方摔兩次,你以為我找你來,是為了像六年前對你哥那樣嗎?”
“老頭子在你眼裏就這麽冥頑不靈?”
“我生氣,是氣你不和家裏商量,什麽都不說……”
“談戀愛也就算了,結婚是個大事,就算對你來說不算,對宋真來說,也不算嗎?”
竹歲剛把老爺子說愣了。
老爺子這番話背後的深意,也把竹歲聽懵了。
爺孫兩靜靜對視,書房還是六年前的那個書房,但是兩個人之間那一直存在着的,宛如堅冰般無法消弭的隔閡,這麽一天,終是緩慢的開始消融了……
有了良好的開頭,這聊天就久了。
是竹歲從來沒有體驗過的氛圍。
竹老爺子不再随便呵斥,首次将她當作成年人,站在平等的角度問她想怎麽處理,預計要怎麽做,然後兩個人就目前的局勢鋪開了說……
老爺子給了她足夠的尊重。
也給了宋真足夠的尊重。
甚至于,竹歲沒想到的是,老爺子在小情小愛古板上并不通融,但是遇到宋真,反而在大道理上,殊途同歸的和她統一了觀點。
還給她講了些當年莊卿事情鬧出來的時候,三個軍區司令員和政委各自不同的觀點,對後續處理的各執一詞……
當然,主要是老爺子自己的看法。
老爺子說,人是要講良心的,當年的事情發生得快,輿論沸反盈天,最終的處理方式也深受當時的輿論環境影響,不能說是公正,甚至在他看來是有失偏頗的。
老爺子這個人,一輩子立身都正,莊卿的事情沒發生在一區,最終處理的時候,主要也不是他負責,說得上話的還是三區的主要負責人們,但是在他心裏,莊卿是很偉大的科學家,基礎穩定劑造福全球将近二十年,藥物協會每一年都因為華國對莊卿的不公判決,在國際上進行申訴斥責,要求華國重審案件……
人死不能複生,名譽什麽啊,也就是輕飄飄的一兩句話的事情。
但宋真不一樣,不說宋真研發出來了Z試劑,自打進科研院起,他們眼看着的,宋真不僅救治了多位孕婦,甚至還替華國解決了國際糾紛,莊卿的事情是往事,但宋真的卻是目前正在發生的……
三區的事,他們手伸不過去。
但是一區的事,那就要按一區的道理辦。
宋真如果真有問題,他們不姑息。
但外人強加的給宋真罪名,他們也不會承認。
無私無愧,無私于法律法條,無愧于民衆,無愧于佟柔和宋真任一方,這就是一區,也是老爺子對這個起訴的态度。
老爺子雖說沒有特別表現出來對宋真的偏袒,但是能對竹歲說這麽一番話,已經是遠超她的期待,已經給了她莫大的支持。
這就夠了。
足夠了。
從書房出來的時候,竹歲眼眶泛紅,說不上來的情緒充斥在胸口。
有意料不到在多年後和老爺子的和解,也有對老爺子表達出來理解的感謝……
更多的,大抵是對老爺子品格的認可。
林林總總不及消化,先打斷竹歲的情緒的,是她餘光中意外瞧見的,蹲守在角落處鬼鬼祟祟的榮青山……
“你幹嘛?”竹歲奇怪。
榮青山以為竹歲不是對他說話,默默的将身體往柱子後面挪去,然後……就被竹歲一把,用行動直接揪了出來!
“啊!歲歲!晚上好呀!!”
“……”
竹歲無語抱臂,目光打量榮青山一霎,有理有據道,“你知道嗎,你每次心裏有事的時候,就會表現的很誇張?”
“哈,哈哈,是、是嗎?”榮青山擠出個尴尬的笑來。
心裏想死,可不是有事嗎,還有大事呢!
竹歲:“那句晚上好和現在這個笑,都很誇張!”
榮青山:“。”
竹歲:“蹲這兒外面幹嘛呢,怕我和老爺子吵起來?”
當然完全不是,但是臺階遞過來了,榮青山自然麻溜的滾了下去,點頭如搗,“對對,你們家老爺子的脾氣,再加上你的,那什麽……”話說到一般,看着竹歲,榮青山又真情實感擔憂起來,“還好嗎?你沒被罵個狗血淋頭吧?”
竹歲就那樣把榮青山看着。
“沒有?”榮青山驚了。
竹歲撩了撩眉尾,“怎麽,聽着你很期待我被罵似的?”
“啊?哈哈哈,怎麽可能!”頓了頓,榮青山又暗搓搓道,“但是,你這個悄悄的把婚都結了的行為,還有對象是宋老師這個事兒,不該罵嗎?以前年哥他……咳咳,老爺子不是那麽反對嗎,還是說只要性別對了,你家老爺子就無所謂了,将雙标貫徹到底?!”
竹歲沒好氣睨了榮青山一眼,瞧得人一個激靈,往後退了兩步,警戒道,“竹二你,你有話好好說啊,別放信息素也別動手,講道理,我們講道理!”
竹歲白眼。
但榮青山既然問了,她還是如實回答。
“生氣歸生氣吧,主要是我這邊……也确實是讓人……”
頓了頓,話頭一轉,“但是爺爺是一直很欣賞宋真的,這個和性別沒什麽關系,你要找個能研發出穩定劑的媳婦兒,我想你爺爺的最終态度會和我家老爺子一樣!”
“……”這就降維打擊了喂!
宋真這種功績的人,是能随便找着的嗎?!
榮青山默了一瞬,聯想了下兩個老爺子的性格,又轉瞬自己大徹大悟了。
小情小愛的,自家的事情老爺子們大多時候頑固,認死理。
但是要上升到家國大義了,那層面自然又不一樣。
宋真和竹歲這個事兒,往小了說,是家裏的事情,但是要往大了說……光是研發出Z試劑,宋真的這個豐功偉績,估計一區沒一個世家子弟能比肩的。
不止是一區沒有,三區和五區應該也是找不出來的。
在極度優秀的前提下,很多古板道理,确實,在老人家心裏,也是可以讓位的。
宋真是竹家媳婦之前,先是救了竹儀的恩人,再是華國的傑出科學家,才對。
現在被佟家起訴了,竹老爺子的關注點不在竹家,不在婚姻,而是放眼整個華國,在事情本身,才是正常。
榮青山感慨,“是我狹隘了。”
說完又替竹歲高興,“那敢情好,要是老爺子點頭了,你們就……”
話到一半,又哽住了。
好什麽好啊,老爺子這邊好了,宋老師那邊可……
這真是……要命。
“你這又是什麽表情?”竹歲話一出來,榮青山吓了一跳,反應激烈。
這麽誇張的反應下,竹歲不可能什麽都看不出來,只見她眼珠子上下掃視榮青山一遍,悠悠了悟,“你想對我說的話,不是問老爺子的态度吧?”
榮青山一窒。
竹歲微微揚眉,再度抱臂,擡下巴,“你是想自己主動說,還是讓我硬問,選一個?”
榮青山:“……”
都是什麽事兒吶!
說,榮青山是不可能自己說的。
不可能自己說,那只有賣隊友了,報了左甜的名字,奔着死道友不死貧道原則,道:“那什麽,宋老師有事找你,讓左甜代為轉達的,我……我記不住原話了,你打電話問就是了。”
左甜接到電話後,聽完,第一反應是想讓竹歲把手機遞給榮青山,自己先痛罵對方一頓來着。
但是竹歲就在對面等着,左甜一邊咬手指緊張,一邊,到底沒有這麽幹。
話都說到這個地方了,早死晚死也都是死了,左甜心一橫,眼睛一閉,覺得與其當面說,電話裏說也不錯,至少看不到她們科長那個臉,她沒什麽心裏負擔。
而且就算是有什麽,榮青山不是在邊上嗎,榮青山受着吧!
深呼吸一霎,左甜一鼓作氣:“那天走的時候,真真交代給我的,讓我,隔上幾天轉達給你。”
“她說她有事,讓你去酒店見她一趟,商量一下……”
“事情,事情是……她說她要……”
竹歲出聲,“她要?”
左甜心頭一顫,豁出去了,“她要離婚!和你!!”
這話丢出去,竹歲那邊消聲兒了,那麽一刻,左甜心頭說不害怕……開玩笑,壓根不可能,她怕死了好吧!
不過竹歲沒折磨她太久,過了會兒,只是靜靜的挂了電話,就完了。
以至于左甜閉眼等了好久,等來挂斷的嘟嘟聲時,很是不可思議。
直接挂了?什麽都不問?
這……是受刺激太過了?!
不過腦子裏就算有一萬種想法,這當口左甜是不敢再打過去了,只希望她們兩口子的事情,有什麽,都沖着對方去,不要傷及無辜了好伐!
傳個話都覺得怕死了,再多,她這個小甜甜扛不住啊!
而她這個小甜甜扛不住的事情,遠在大院的小松松也不覺得自己扛得住。
竹歲面無表情挂了電話,榮青山心頭打鼓,下意識問了句,“說,了嗎?”
小心翼翼的。
竹歲擡頭瞧了他一眼,縱使暮色四合,夜晚裏光線不那麽充足。
但那麽一眼自帶的凜冽,莫名的就讓榮青山後背發涼,被竹歲瞧得,活像是刀子剮一樣難受。
“說了,說要和我離婚。”
聲音平平的,完全聽不出來情緒。
榮青山直呼痛苦,多年的發小,竹歲他還不了解嗎,越是瞧着鎮定,那內裏越是……
榮青山反應有意思,剛開始竹歲還沒留意,多看幾眼,多年的發小,榮青山能瞧出來她的內裏,她也深知榮青山,猝然疑惑道。
“你在害怕什麽?”
“就算是她要和我離婚,你這個反應,不太對吧?”
“這關你什麽事,還是說,你知道什麽?”
榮青山:“……”
榮青山想給竹歲跪了,掙紮,“我要說我什麽都不知道呢?”
“你自己找面鏡子瞧瞧,你覺得你這個樣子,能說服自己嗎?”
榮青山淚目,這回不等竹歲催了,擡手擋住臉,往後退了好幾步,退到自己覺得安全的區域,指着竹歲道,“那先說好,不能動手,不然,不然我……”
竹歲挑眉,“不然?”
“不然我只有跪下來求求你了!朋友!!”榮青山徹底放棄了。
左甜死馬當活馬醫。
榮青山一樣的。
心一橫,眼睛一閉,什麽都說了。
說完,瞧着竹歲臉色從驚訝,到控制不住表情的驚訝,再到若有所思。
不得不說,榮青山那個時候真的害怕極了。
榮青山胡亂道:“這真不怪我啊,我那個時候的狀态你知道,你不能這麽狹隘,你們夫妻的事情是你們的,我就只是說了點事實……”
“再說我之前也旁敲側擊問過你的,你說宋老師沒什麽變化,我怎麽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情,我以為沒關系的,你們一人一個前任不是打平了嗎,我怎麽知道她能記那麽久啊,你們要是感情沒問題,多半是那天她一直心裏有疙瘩……”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這真的和我沒關系啊!”
“你們兩個人的故事,我只不過不小心說錯了話罷了,罪不至……”
“你是說,百日宴那天?”竹歲驀然出聲,問的東西,卻和榮青山想的毫無關系。
榮青山愣了下,點頭,“啊對,你知道,我喝多了嘛。”
竹歲眉頭微動,徹底想通什麽,竟是一個低頭,笑出了聲。
邊笑還邊搖頭,原來如此啊……
她這兒不打緊,她腦內想的榮青山也同步不了。
所以這麽一笑,差點把榮青山笑的原地送走,榮青山也笑,就是笑的比哭都難看。
哆嗦着道,“朋友,你沒事吧,不想笑就別笑了……”
媽媽呀,怎麽還笑了,人別瘋了吧!
竹歲笑容一頓,又看榮青山一眼,這一眼看得榮青山就差要跪地謝罪的時候,竹歲一言不發,轉身走了。
榮青山:“……”
竹歲瘋沒瘋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再來幾次,自己恐怕要瘋了!
蒼了天了,都什麽事兒啊!
宋真收到微信的時候,是在中午。
竹歲:【你讓帶的話,左甜轉達給我了,白天還要處理事情,晚上我來找你】
宋真看了下,覺得竹歲這話太理智,也太冷漠,她不太好回。
不過不好回,打上字,自然而然又回上了。
宋真:【好】
又不确定多問一句,【她,都說了嗎?】
竹歲:【說你想和我商量離婚,是這個吧?】
宋真愣了一霎,打字,【對,是,這個】
打完了,又自顧自補充。
【那什麽,本來我們之前在一起就說要個孩子,現在情況變得這麽快……】
【孩子恐怕……】
【竹家之前也不知道你和我的事情,現在搞得,我覺得,我們不然……】
想說的沒打完,竹歲回了。
【你不用這麽着急解釋,晚上我會過來,有什麽,你可以當面說】
宋真:“……”
她着急于解釋,很明顯嗎?
宋真扶額低頭一霎,半垂着眼睛,最終回道,【好,我等你】
竹歲那邊維持之前的高冷模樣,再不回了。
而這種忐忑,一持續,就是一天,直到晚上九點多竹歲來敲門前,宋真都是魂不守舍的,就,總是想着這個事兒。
說難過,是難過。
但要是說感覺到解脫,也是有的。
就這麽複雜又五味陳雜的,左右搖擺着,不得安寧。
直到,天黑後,門鈴響起。
宋真聽到的那刻,直接從沙發上蹦了起來,站起來,又控制了下表情,假裝很鎮定的去開門。
而門甫一打開,門外站着的,不是別人,正是竹歲。
肩背筆挺,着一身白金軍裝,長發如緞垂順。
那雙姣好的長眼掃過來,一如初見。
竹歲進了屋子,關了門。
面無表情,看不出來個一二三,宋真想着馬上要說的事情,卻覺得口幹舌燥的,莫名緊張。
竹歲不急,不止不急,悠悠的把軍裝外套扣子解開,去衛生間洗手洗臉了。
一邊洗,口吻還如常道,“跑了一天,腺素科那邊的事情要處理,三處今天又找了我回去,尤隊和我聊了半天,來晚了點。”
頓了頓,“能給我倒杯水嗎,口渴。”
“哦哦哦。”
宋真跑去倒水,拿着杯子到再到洗手臺,竹歲正在甩手上的水珠,她臉上也過了一遍水,眉毛眼睫上,也沾了細碎的水珠子,但是這麽一洗,顯得她皮膚十分的素淨,配合着濃顏的眼眉紅唇,美的極具侵略性。
宋真看得心漏跳一拍,低頭将水低了過去。
竹歲接過,不鹹不淡道,“你今天不是有話想說嗎,說吧。”
語氣非常的随意,好像不是在聊離婚,而是随意的家常一般,說的宋真都愣了下,心頭莫名的就有些難受,但內裏越是不舒服,面上還越是擠了個笑臉出去,只不過這笑剛揚起,宋真擡頭,眼前已經沒人了,竹歲端着水杯走出去了。
宋真後知後覺也跟着走了出去,瞧着竹歲的表現心頭打鼓,讷讷道;“現在就說嗎?”
竹歲輕哂一聲,也不擡頭看宋真,“白天不是挺迫不及待的嗎?”
宋真徹底搞不懂了。
但是搞不懂,該說的還是得說,想着要說的,宋真又安定了下來。
怕自己失控,宋真在客廳,坐到了離竹歲比較遠的沙發上,想了想,開口重複,“就是,我想和你離婚。”
這話丢出去,竹歲沒接。
宋真等了會兒,覺得竹歲不回答也好,自己至少能說完。
便又繼續道。
“之前,本來遇到的時候就是,陰差陽錯的,最開始的協議就是,我給你生個孩子,然後你幫我進腺素科,拿回Z試劑創始人的身份……”
“現在Z試劑已經成功了,藥號也批了下來……”頓了頓,宋真真心實意道,“這一點上,我很感激你,歲歲。”
“原本按計劃,說是之後要個小孩的,你也知道的,我去檢查了,也開始鍛煉備孕了,不過,不過……”
宋真神情驟然寥落下去,下意識抓緊了自己的衣角,“不過天算不如人算吧,我以為會更久一點的,但是佟家的發難,比我想的更早……”
“之前三處的調查也顯示,佟家背後是有利益鏈的,整個事情,不止有佟家這麽簡單……”
又是一陣停頓,宋真覺得嗓子黏住了,但是她還是強迫自己再開了口。
“你和我結婚,原本是沒給家裏說的,現在搞成這樣,你家裏也覺得麻煩吧。”
“你已經幫了我很多了,後面的路,我也不能說有十成十的把握,佟柔的手段你也領教過了,她科研不行,但是在算計人心方面,是非常厲害的……”
“這個世界上,原本也沒有什麽一定的事情,所以……”
“在我有行動,做出反擊之前,我想,我們就,就……幹脆離婚吧,不用,你不用攪合進來。”
“這本來,也是我的事情。”
頓了頓,宋真輕聲重複。
“只是我的事情。”
“和別人無關,和你……”
“也無關。”
這麽一番話,是宋真打了一天腹稿的結果,全都說了出去,好久,竹歲卻依然沒有半點反應,宋真等心裏的那股難過勁兒緩了緩,才覺得沒對,擡頭去看。
這麽一看,竹歲也在看她,臉上照舊沒什麽神情,目光平直,看得宋真心頭打鼓。
視線一交彙,竹歲像是終于舍得說話了般,開口。
“你剛才怎麽不看我?”
宋真一窒。
竹歲:“坐那麽遠,低頭自說自話的,不是要商量嗎,你怎麽不看着我說?”
頓了頓,竹歲尖銳道,“還是說,你不敢看我?”
宋真慌張,“沒、沒有,我……這些話,也不是,什麽好話吧。”
“是嗎?”
竹歲這兩字不僅說的風輕雲淡,更是直接把宋真問懵了。
懵的找不到這場談話的主心骨。
什麽叫,是嗎?
這個疑惑剛起,竹歲便為她解答了。
“你說我們是按約定在一起的,那現在到了拆夥的時候,橋歸橋路歸路的事情,這段婚姻既然沒感情,你也不是第一次離婚了……況且你說的話,話裏話外都是為了我好,離婚不是好事,但是對我來說絕對不是壞事,好商好量的,算是壞事嗎?”
“你不該當工作一樣,這件事不存在什麽主觀色彩吧?”
“那為了我好,你幹嘛躲?”
竹歲挽唇,“像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心事似的。”
宋真再次哽住。
竹歲話極快,看似不經意緊跟着問道,“你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心事嗎?”
“我、我……能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宋真話結巴了,但是她控制不住。
“哦,沒有嗎?”
又是意味不明的反問,問的宋真腦子完全的不夠用。
竹歲長出口氣,靜默一霎,又喝了口水,出人意料道,“但是不管你有沒有,我有。”
“說離婚前,先說下之前的誤解吧。”
誤解?宋真腦子徹底亂掉。
竹歲卻很坦蕩,将杯子放茶幾上,往宋真方向走了過去,然後,伸着手,随性的蹲在了宋真身前。
這麽個姿勢,竹歲從下往上能将宋真的表情看清楚,宋真也不好回避,往哪邊避,竹歲都能看得到她的臉。
而比竹歲姿态更讓她無可回避的,是竹歲說的話。
“之前你嘴裏的話,和事實其實有些出入,當然,你也可以理解為我騙了你。”
“和你遇到,陰差陽錯确實是陰差陽錯,但是第一天我是主動标記你的……”
宋真驀然瞪大眼,不可思議看着竹歲。
竹歲卻也不停,就這樣平平的說下去,眼底清明,有着事無不可對人言的坦蕩。
“因為标記之後,Alpha的信息素會對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