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了斷
場面很有那麽久的靜默。
程母像是被喂了啞藥似的,原本指着宋真和竹歲的手都因為意識到不禮貌放下來了,放下來後,視線左右徘徊,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左邊是宋真,右邊是并排站的竹歲,兩個人手裏提着一樣商标的口袋,一看就是從超市采購回來的……
宋真是自己女兒的前妻,因為自己女兒出軌而選擇了離婚,她們是來道歉的。
竹歲是自己女兒的上司。
但又遠不止是上司。
細數起來,竹歲的身份可太多了。
竹歲是第一軍區司令員的孫女,頂級世家的後輩,她們是沒法比的。
S級的Alpha,一輩人裏面s級的Alpha最多不過十多個,竹歲就是其中一個。
竹歲今年才二十二,已經是中校了,身上有個煊赫的一等功壓着。
回國後,軍部把她暫調到科研院的腺素科當着科長,當多久不說,可以肯定的是,一旦國安局給她找到了更合适的位置,哦不,或許蹭完腺素科的軍功,今年就有人會給她騰挪出合适的位置,她本身就有能力,再加上深厚的家世……
未來不可限量啊。
還不像是程琅能看到頭的不可限量,而是……走到第一軍區頂層的,走到華國體系前列的……不可限量。
程母手指顫抖了。
腦中錯亂了時間感,錯亂了空間感,混亂的不行,“你、你們……”
目光是直愣愣看着宋真的。
甚至有幾分呆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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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麽久了,竹歲嘴角的那一抹笑意都沒有消,仍舊留存着,安然若素将程母和程琅凝着,程母開口,宋真冷着臉,話卻是竹歲接過去的,“阿姨您想問什麽?”
和前兩天別無二致。
一樣的微笑,一樣的溫和神态,一樣的禮貌姿态……
但她和宋真變成這種關系,不可能是這一天兩天……
程母不由為這一份刻入骨子裏的禮貌打了個寒戰,瞬間感覺到背脊有幾分發涼。
不能細想,越想越是,冒冷汗。
“你們是怎麽回事?”最終,是程琅沉着嗓子問。
程琅也看着宋真,她問,宋真就回答她,“就是你看到的這樣。”
“我看到的是哪樣?我要聽你說!!”
紅着眼眶,程琅驀然吼了起來。
來來往往的路人零散,不由都被這一嗓子吸引了目光,往這邊投來打量。
竹歲無所謂,宋真倒很慶幸是晚上。
這個小區世家的後輩多,遠遠看不清人臉,反而好,不會給竹歲帶來影響。
宋真承認剛沖到面前的時候,她有一瞬的驚慌。
但是很短暫,幾秒的時間,然後心內便是一片無滋無味的平靜。
宋真甚至心內嘆息,感慨時間的強大,嘲弄般想,原來,她已經可以平靜相待了。
時間真的能改變一切啊……
包括愛,包括恨。
宋真低頭,嘲弄笑起來,再度擡頭,就在程琅以為她會說什麽的時候,宋真看向的,卻是身邊的竹歲,那雙幹淨的杏眼底一片光風霁月,路燈的柔光下,蘊着兩汪粼粼的水波潋滟,竹歲要被陡然這麽觑一下,只覺要陷在這雙美眸裏。
宋真擡下颌,動作輕柔緩慢,但落在程琅和程母,乃至竹歲眼裏,都那麽猝不及防。
她用啓唇,在竹歲的嘴角印了個輕吻。
蜻蜓點水般,一觸即分。
但放在這個時刻,這內裏的挑釁意味卻不要太重。
宋真聲音也柔,但是帶上了兩分她獨有的韌勁兒,道,“看清楚了嗎?”
被當衆親這麽下,竹歲從腳到頭都輕飄飄的。
程琅瞬間血紅了雙眼。
程母已經是不知道要說什麽才好了,大瞪着眼。
“還需要我說嗎?”宋真又笑起來,如平時一般知性優雅,就是眼底帶上兩分涼薄的寒意,點頭,“也好。”
“介紹下呢,我的新對象,竹歲。”
“是一區竹家的孫女,s級的Alpha,目前任科研院腺素科的,科長。”
宋真聲音冷冷清清的,清脆。
一字一句如刀,還不是捅,簡直是拿着砍刀在劈。
一刀又一刀,劈的程琅的心血肉模糊,痛到麻木了。
笑意落下,宋真瞬間又冷聲:“大家都挺熟的了,這些就差不多了吧。”
回過神來,竹歲嘴角露出個真正的笑,點頭,跟着道,“嗯,宋老師說的對,我們是這種關系。”
程母心中震撼不可描述,啞口無言。
看着宋真她還有話,每每開口,一瞧竹歲就默了,如此反複幾番,索性閉了嘴。
之前的相處點點滴滴的疑惑,也跟着想通了。
為什麽竹歲對宋父那麽熱絡,竹歲屢屢給宋父遞話頭,竹歲……
敢情原因在這兒,關系不一樣。
程琅抓着胸口,目光死死攫住宋真,不斷搖頭,不敢置信,不肯相信。
宋真卻不太想理會,又是一陣尴尬的靜默,竹歲把手上的東西提了提,讓帶子在手掌換了個位置勒着,宋真注意道,問她,“重嗎?”
竹歲也是不客氣的,如實道,“站的有點久了。”
重肯定是重的,但提着回家也還好,要讓幹站着,舉重呢?!
“那我們回去吧。”
宋真沒半點留戀,對程琅和程母點了點頭,轉身,“回家吧,把東西也放一下。”
視程琅和程母宛如空氣。
竹歲被宋真這話驚得揚了揚眉,但見對方神情平靜,心底又美滋滋缺德應了句,“好。”
回家回家!
“宋真,不,你不能走!”
程琅情緒崩潰,見人要走,不敢不顧撲過來就要去拽宋真的手腕,意圖強行把人留下來。
宋真背對着程琅,并不察覺。
就在程琅要碰到人時,旁邊陡然伸出一只手來,動作不見大,精準鉗住程琅關節,一個反手,程琅當下痛呼出聲……
拉人,擡腿,放手……
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
等宋真回頭過去,程琅已經捂着胃痛的滿頭冷汗後退,被也受驚了的程母上前攙扶着了。
竹歲則轉了轉自己手腕,肩背筆挺站在宋真前方,又把臨時丢地上的袋子提起來。
“程博士,大吼大叫已經很讓人困擾了,Alpha動手,可不是什麽好事。”
宋真打開了單元樓的門,竹歲拎着東西轉身跟進去。
就在宋真要關門時,門口程琅嘶啞一聲質問,“你們這關系還沒公開過吧,你不怕我說出去嗎,宋真?”
宋真關門的手一滞。
擡頭,看向程琅的方向,宋真眼內卻沒有程琅,而是小區內夜景的燈火輝煌,絢爛又漂亮,帶着濃厚的人間煙火味兒。
宋真那一霎想了很多,又像是什麽都沒想。
竹歲擔憂小聲喚了句,“姐姐?”
下一刻,宋真又把門打開了。
宋真:“你來是有話對我說?”
不等程琅回答,宋真繼續,“是關于你出軌的事情的,還是上次在實驗室就想說的那些,對吧?”
程琅不說話了,程母目光閃爍,因為丢臉而躲閃。
宋真的聲音像是來自另一個次元的,那麽高高在上,讓人陌生。
“你從小就是這樣,我其實很不喜歡你這個性格,仗着親密關系,有恃無恐的發脾氣,自己不想的,不會管別人死活,自己想的時候,也不會管別人願意不願意,一意孤行按自己的想法行事,程琅,說實話,你以後該改改了。”
輕嘆口氣,宋真驀然道:“也好。”
這兩個字口吻太怪,聽得程琅心口一抽。
竹歲卻從中聽出了別樣的釋然。
竹歲沒聽錯,宋真之前不想聽就是不想再和程琅糾纏,也不想再把自己的傷口撕裂,但是以程琅的性格,多年的了解,宋真知道,和程琅的這一次長談應該是躲不掉的。
老話也說,凡事宜疏不宜堵。
“既然你這麽堅持,那就談吧。”
“不過我們拿了這麽多東西,等回去放了,下來再說。”
“如果你非要聊的話。”
程琅眼底又升起希望。
對面的宋真此刻卻想的是,徹底說開一次讓她死心,也是好的。
程琅沒有異議,程母便也說不得什麽。
宋真關了單元樓的門,和竹歲刷卡上樓了,進了電梯,看不見程琅和程母了,宋真才道,“我想的是等她說了,發洩了情緒,知道沒有希望就會死心了,免得天天來糾纏。”
頓了頓,宋真又保證,“我不會耽誤很久的。”
竹歲歪頭看宋真,長眼挑了挑,指出,“姐姐你是擔心我生氣嗎?”
宋真眼神閃躲須臾,咬唇反問,“你……會嗎?”
“我想揍她一頓。”竹歲語出驚人,宋真一怔,又聽對方聲音懶懶道,“不過聽你說要讓她死心,知道沒有希望,又覺得是個更好的辦法。”
“至于生氣麽……或許一個吻就能化解呢?”
宋真聽懵了,不可置信,這什麽時候了,怎麽聊到這上面來了?
一回頭,竹歲眼睛都眯起來,像是只狐貍一樣,神色狡黠補充道,“在樓底下的那個吻,太短了,我沒嘗到滋味呢!”
尾音還帶兩分委屈抱怨呢。
宋真:“……”
還,真不是開玩笑啊……
叮咚,電梯到了,兩個人卻沒走出去。
須臾,就在電梯再次合攏之際,宋真忍着赧然,墊腳主動去尋竹歲的唇……
等電梯再度打開,宋真和竹歲回了家,宋父到門口來幫忙接東西,奇怪,“最近天氣晚上也熱起來了嗎?”
“啊?”宋真沒明白。
宋父看了看宋真和竹歲,一臉困惑道,“東西不都是歲歲在提着嗎,你臉怎麽這麽紅,走路走熱了?”
宋真:“。”
被宋父一本正經的口吻,說得更臊了!
和宋父找了個散步的借口,兩人又下樓了。
宋父以為是兩個要點私人空間呢,走得時候,打招呼都是促狹的,說是可以晚點兒回來之類的。
宋真失語片刻,在老父親的友好笑容下,默默關上了門。
一轉頭,竹歲遞了瓶水給宋真,還想的挺周到,“等會兒說累了喝口水,姐姐。”
下了樓,程琅和程母都沒走。
點頭打過招呼,宋真還是沒招呼程母,四人也不外出,就在小區綠化帶找了個隐蔽的亭子,宋真和程琅在裏面說,竹歲和程母隔了段距離站在外面,守着。
程琅不知道怎麽開口,數次欲言又止。
借着夜色,宋真也不複平時的溫和,乖張了一回道,“從國外,我們不聯系的時候說起吧,我反複想過,如果出事,應該是從那兒就有苗頭了。”
“你說吧,不用支支吾吾,我沒什麽聽不得的。”
程琅神色複雜,在宋真的催促下,終于張開了嘴。
而外面,竹歲找了條木長凳,很禮貌的招呼程母來坐,程母坐下,又被竹歲熱絡的塞了一瓶礦泉水,禮數周到,“不好意思啊阿姨,爸在上面,他老人家心髒不太好,不能請你們上去坐了,實在抱歉。”
程母戰戰兢兢接過礦泉水,喝進嘴裏,才後知後覺竹歲口中的爸,喊得是宋父。
程母:“……”
竹歲又道,“就拿了兩瓶水,我看程博士的樣子,應該不會接我給的水,就也沒拿,不想再造成沖突,阿姨你別介懷。”
程母:“…………”
話都是好好的,知道竹歲和宋真的關系後,聽着總是多了那麽幾分耐人尋味。
程母尴尬,什麽都沒說。
竹歲倒是一如往常,說幾句天氣,又說幾句上京和江城的區別,話并不多,有點像是自言自語,但也不讓場子冷着尴尬。
多說幾句,程母蠢蠢欲動的,搭話了,“那個,小竹啊,你和真真,真的是……”
竹歲這個時候頓了聲,看着程母,憋的程母不得不把後面幾個字吐完,“那什麽,戀人關系啊?”
“是啊。”竹歲并不避諱。
“那你知道她是……”
“是什麽,程博士的前妻,您以前的媳婦?我知道啊。”竹歲笑,那種莫名的感覺又來了,“甚至程博士出軌的對象,我也清楚呢,阿姨。”
程母:“。”
頓了頓聲,程母還是不甘願,張嘴問出心底困惑,“你什麽時候和宋真一起的呢?”
竹歲撩了撩眼皮,雖然有夜色模糊,但是程母仍舊覺得,竹歲那一眼銳利,直刺她心底真正想問的,氣勢直透人心,讓她不自覺就冒冷汗。
竹歲卻也沒為難她,反而道,“我隸屬于國家安全局,之前在做秘密的任務,和程博士差不多,前後腳回的國,能和宋老師遇到,也算是一種緣分。”
竹歲話嚴肅,又提到了秘密任務,幾乎是在程母的天靈蓋上敲打了,讓程母撇了那點宋真是不是也之前有人的猜疑。
程琅當時在國外也算是任務,連電話都不能多打,竹歲這個,恐怕只會更嚴,那她和宋真之前就攪到一起了,那就無異于無稽之談了。
程母抿了抿嘴,幹笑兩聲。
須臾,心裏仍舊不是滋味,仗着竹歲有禮貌,又問:“那你條件這麽好,宋真都是……你不覺得你和她,不是很合适嗎?”
“合适?”竹歲反問。
程母點頭,說完越覺得自己說中了點,添道,“你家裏對你的對象也有要求的吧,宋真就是個Beta,你是Alpha啊,你不覺得……她不夠優秀嗎?”
幾番吞吐,到底礙着竹歲氣勢,把那些“二婚的”“配不上你”等等難聽的字眼咽了下去。
竹歲回答飛快,“不覺得啊。”
“宋姐姐長得好看,性格又好,又是Z試劑的創始人,和程博士在Z試劑的貢獻上幾乎是五五分的功勞,怎麽會不夠優秀呢?”
程母一窒。
竹歲小嘴叭叭的,“再說了,上次救了我堂姐,這次又救了布朗夫人,化解了國際危機,就算宋老師不是軍人,科研院還是決定要給頒二等功,如果說宋老師不夠優秀,那科研院那麽多還不如宋老師的Alpha和omega……”
“哦不,應該說是我周圍人家的同輩裏,那麽多不如宋老師的,豈不是要羞死了?”
竹歲周圍人家的,自然就是世家的後輩,竹歲這麽說,程母倒是啞口無言了。
這麽想,确實,宋真也好像真的,挺優秀的。
竹歲:“追宋老師的人也多啊,我聽她實驗室的副手說,之前宋老師不說結了婚,隔三差五總是收到軍醫大年輕的助教、教授、副教授送來的鮮花呢,宋老師科研搞得好,人又漂亮,關鍵是性格溫柔,沒一點兒架子,我想有眼睛的同齡人,很少不會喜歡吧。”
程母:“……?”
竹歲笑容收斂,“至于阿姨最後這個問題,阿姨平時是覺得自己丢人,低人一等嗎?”
這話把程母說懵了,當即唬道,“怎麽會?我有什麽好丢人的,我教書教了二十多年了,不說老師受尊敬,至少不該受歧視吧?!”
“您不是Beta嗎?”
程母一哽。
竹歲:“三性平權已經提倡很久了,其實在華國Beta出頭還是會比AO更難得,但是冒了頭的這部分,可是比很多AO都優秀的。您都不覺得自卑,那宋老師為什麽又要覺得配不上我?”
“再說了,宋老師這個年紀,在科研上能做到這個地步,我想AO也沒幾個了,那宋老師更應該自豪了,說起來,雖然都是本科學歷,但是在她們父女面前,我總覺得好像有點沒文化的感覺,等以後宋老師成科研界的龍頭了,應該不會嫌棄我吧……”
程母:“……”
要拿她是beta的話開頭,程母是真沒說的了。
“還是說阿姨其實您心裏覺得B是比不上AO的啊?”
“不不不,我沒這個意思。”
禁止歧視國家也提倡很久了,當着別人的面,誰會承認啊!
更不用說她是個老師了,在學校教的也是人人平等吶!
竹歲滿意,點頭,“就是,您當了二十幾年的老師,應該是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的,您看,還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哈哈。”
程母跟着笑,幹笑。
面上笑着,心裏那滋味,別提了。
竹歲确實不愧是世家出來的小輩,這笑着聊個天的功夫,叭叭的,也沒生氣沒動怒,能在線把程母給聊自閉了,着實有點東西。
程母後知後覺自己占不到什麽便宜,越說反而越是暗地裏挨罵。
挨罵都不說了,還得和竹歲一起罵自己,這什麽事兒啊?
想透這點,終于閉嘴了。
竹歲也挺滿意的,心裏小算盤打的可響,她這也算是間接幫宋真讨回了上次程母在言語上的攻讦吧,不知道這點功勞,晚上有沒有什麽獎賞呢?
那種香軟的,最好是帶着柑橘味道的賄賂……竹歲喜歡。
喜歡到上瘾。
亭子內,程琅說完,說的帶了哭音。
如果放在一個月前,或許宋真會跟着痛苦,但是此時此刻,宋真心裏除了安寧,就剩下無邊的平靜了。
像是在聽別人的故事一般。
提不起愛憎,提不起情緒來。
又或者,她早就覺得,程琅不值得她提起情緒了。
“是,我做的不對,但是我當時只是想讓你不要和我離婚,我知道你在乎實驗,我只是想讓你不要和我離婚這麽簡單……”
“但是我求你的話,反而沒什麽效果,我太害怕失去你了,所以我……”
所以她選擇了最快速,最能見效的辦法。
聽了好久的宋真忽然開了口,“你知道我為什麽下來和你聊嗎?”
程琅心頭聽得一跳,不安達到頂點,強迫自己忍着嫉妒回答道。
“你是害怕你和竹歲的關系……”
宋真搖了頭。
緩慢,但是堅定。
“不,我不怕。”
頓了頓,宋真站了起來,程琅仰視她,這一刻,她們兩個人的相對位置,好像回到了戀愛中的關系,都是宋真占據主動,占據主導地位,程琅無從反抗,也無力反抗似的。
“其實,我壓根就不信你會往外說。”
宋真突兀道,“程琅,我忽然想到了兩個多月前,在咖啡廳的時候,我們兩個第一次聊離婚。”
“很奇怪,你和佟向露在床上的樣子我都有些模糊了,但是我還記得那天你說的話,甚至于,每一句話。”
“你說,你要當上腺素科的科長了,只要你想,你就能解除附屬實驗室,把我踢出Z試劑的研發項目裏。”
“說,我不是軍人,如果又不是軍眷,附屬實驗室再一解除,以我的身份,想必再也碰不到這項研究的核心了。”
“問我對你無情,那麽這麽多年的心血,是不是也舍得放棄?”
一字一句冰冷,說的程琅慌了,想插嘴打斷,宋真卻沒給她機會,她轉頭過來,直直看着程琅,那雙過于清亮的眼睛在夜色中像是星子閃亮,驅散黑暗,照亮她的周圍的一片天地,讓一切陰霾無所遁形。
“你當時,多麽篤定,多麽高高在上,就是算準了,我奈何不了你,只有答應。”
“我确實奈何不了,甚至于聽到這些話,太過慌張,連準備好的視頻和照片都不敢拿出來提條件,就怕觸怒了你,導致更糟糕的結果。”
“你沒發現嗎,現在的情況,和當時很像。”
程琅被宋真說懵了,“像?”
什麽像,哪裏像了,程琅不懂,宋真沒威脅她,她也是在求原諒啊。
宋真笑了起來,面無表情的笑容,帶着霜寒露重的冷冽,涼透心。
宋真聲音不大,但是每個字都清晰,“是啊,很像。”
程琅真的被宋真這個樣子吓到了,以至于忘了傷心,目光怔怔看着對方。
宋真道:“只不過當時我奈何不了你,現在情況恰好反了過來而已。”
“二組已經成立了,我只要做出成果,Z試劑就是我的,不管你如何,Z試劑和我有沒有關系,全憑我的本事。”
“竹歲是世家的子女,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你在乎自己的前途,在乎自己的成就,不會不顧一切要去做什麽,所以,你說你要把我們的關系廣而告之,我是不信的。”
“不說竹歲的爺爺是一區的司令員,就說竹歲的爸爸是竹副院,一區的科研院又是專精武器研發的,你懂我什麽意思吧?”
宋真露出個殘忍的笑容來,篤定道:“竹副院,以後會是第一科研院的院長。”
“你的榮譽,你未來的前程,也全都握在竹院的手裏。”
“你是軍人,但是也沒有世家的背景,華國法條清明,直系上級才能左右下屬的前程,而你,早就和第一科研院綁在一起了,除非舍棄一切出國,否則你這輩子都要在第一科研院,這輩子,都避不開竹家的人。”
宋真神情又帶上幾分冷豔。
“當初你給我的話,我想此刻在這裏奉還給你。”
“我和竹歲已經辦理了結婚,是華國合法的夫妻,對,你想的沒錯,這件事他們家裏人還不知道,但是你有竹歲對象的前妻這層身份在,竹家人不待見我,你覺得會更待見你嗎?”
“如果我是污點,你是不是,竹家人更想抹去的存在呢?”
“那我也問問你,這麽多年的努力走到現在的位置,你真舍得為了威脅我,為了一份挽回不了的感情,折損自己的大好前程嗎?”
“如果答案是不能,你現在又能拿我怎麽樣呢?”
聽完,程琅腦子嗡嗡的,和宋真四目相對,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
太驚訝,以至于宋真和竹歲結婚的事情都得往後放放了。
首當其沖的,是宋真下來,不是怕她說出去,對方內心壓根不怕。
宋真和她聊,也不是為了和解,而是為了最快的甩掉糾纏,威脅她?
宋真在……威脅她??
還套用自己的句式,将以前的話奉還給她?!
她知道宋真的,但凡還有點感情是不至于……
這個認知如山洪,呼嘯着摧毀程琅所剩不多的理智。
淚水始料未及劃破臉龐,程琅擡頭,迎面是宋真凝視,程琅看得分明,那如星的雙眼裏亦無波無瀾,只剩平靜……
這一眼對視,讓程琅徹底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