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最好的朋友
事情的最後就是她喝着酸奶,拿着他的手機,手指在屏幕上點啊點的,把他手機裏那個視頻徹底給删掉,結果删的時候還在他手機文件夾裏發現了另外兩個,視頻顯示圖片就是她,帶點驚訝和好奇她點開第一個,賴寶婺的臉慢慢就熱了……
高斯靠在牆上,給她拿着運動外套,無所謂地說:“別全删了,也給我留一個當紀念啊。”
她默不作聲地把手機還給他,沒頭沒腦地走了。
她的長跑放在下午,是那天最後一個項目,賴寶婺發揮地特別好,拿了女生組第一,他們班頭一個第一,把體委激動地老淚縱橫,直叫恩人吶。他們班主任梁思文一高興,自己掏腰包拿了500塊,請所有運動員去外面吃飯。賴寶婺沒去,她被邵天賜叫走了,他們約好一起去外面吃烤串,剛傷心哭完的賴寶婺又跟沒事人一樣,興致勃勃地數自己想吃的東西。
“土豆片!”她激動地喊,“香菇!”
邵天賜慢悠悠地在後面啧她:“瞧你那點出息,你倒是點點貴的。”
燒烤店開在他們高中北門的小吃一條街,做的是學生生意,所以價格定的也不是很高,份量又足,常常人滿為患,他們到的時候是店裏最忙的時候,邵天賜班裏兩個男生拿着塑料筐在外面挑菜,看到門口進不來的他們叁,主動招呼:“一起吧,我們有包廂。”邵天賜問兩個女生的意見,她們都餓了,點頭說好。
所謂的包間沒有門,就用一道布簾隔開煙熏火燎的大堂,挑好的食材交給店家去烤,男生們陸陸續續地回來,賴寶婺一數人才發現,她跟嚴歡竟然是裏面唯一的兩個女生。
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她們對看了一眼,嚴歡在桌子下面給她發微信:“怎麽全是男生啊……”
“別管他們,吃完我們就走。”
說完吃完就走的,外面又進來一個男生,賴寶婺低頭還打字呢,嚴歡用胳膊肘捅了她一下,她後知後覺地擡起頭,高斯放下布簾子。他也是一樣,外面沒桌了,遇到熟人一起喊來搭個夥。
他掃了圈,目光定在窗邊,他可能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賴寶婺,愣了有兩秒,很快就有人湊過來跟他說話。
高斯接了兩句,看了對面女生一眼,按亮手機屏幕。
賴寶婺跟嚴歡眨了眨眼,嚴歡湊到她耳邊:“他在看你诶……”
邵天賜最後才回來,高斯看他洗完手進來,這才有點明白賴寶婺為什麽也會在這兒。過肩時,兩個男生不鹹不淡地打了聲招呼。
這就是男生的友誼嗎?
Advertisement
哪怕打過兩架,面子上好像還過的去一樣。
賴寶婺是徹底搞不懂。
她懵懵懂懂地擡頭看那倆,沒想到高斯正好也在看她,兩人視線撞上,賴寶婺睜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人往前傾,胸壓在桌子邊沿,這個角度看不見她的手,只有一對薄薄細細的小肩膀,整個人就像桌子邊上長出來的一樣,看得他嘴角微動。
她經常會讓他覺得很可愛,這種可愛不像嘟嘴賣萌,是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那種感覺。
“阿斯,你怎麽才來?”
他拉開一把椅子在她斜對面坐下,靠上椅背,他轉過臉來,相當随意:“去換了件衣服。”
賴寶婺這才注意到他裏面那件T恤不是剛才的那件,換了件黑色的,猜到點原因,賴寶婺的臉一點點變紅,頭也跟着往下垂。
嚴歡湊過來跟她說悄悄話,一臉新奇:“他又在看你……诶,他笑了啊。”
蔬菜烤得最快,先上,金燦燦熱騰騰,邵天賜把土豆片挑出來,“你的。”放到賴寶婺面前的小碟子上,土豆被烤得勁脆酥黃,撒滿了調料。邵天賜又拿了一串給嚴歡,“別客氣,要吃什麽自己拿。”嚴歡低聲說謝謝。
男生們在桌上說起上周數學聯賽的事,問高斯考得怎麽樣,他淡淡地:“還行。”男生們心裏都清楚,他永遠不只是還行的事。賴寶婺插不上話,也沒人問她,她低頭安靜地吃她自己的。邵天賜好像挺清楚她的喜好,見她碟子空了就會順手添點什麽上去,她吃得兩手油,抽紙巾的時候,因為紙巾是軟體的,不固定,她單手去抽還抽不動,這時兩只手眼疾手快,同時按住了紙巾的兩頭。
邵天賜擡頭,高斯若無其事地收回了手。
賴寶婺一口氣抽了有四五張,分給嚴歡兩張,嚴歡沒漏過剛剛那一幕,接過時看了坐她旁邊的邵天賜一眼,忽然有點好笑地想,這人将來要是生了女兒,女兒哪天嫁人了,表情可能都不會比現在更難看。
男生聊他們的,可能也沒吃多少,倒是賴寶婺心無旁骛,碟子邊不知不覺壘了一堆細扡子。對面有個男生跟邵天賜說:“你女朋友還挺喜歡吃燒烤的。”他雖然跟嚴歡坐的近,但是長眼睛的都看的出他究竟跟哪個親。
嚴歡一頓,高斯若有似無地拿起杯子,放到唇邊,往靠窗的座位看了一眼。
邵天賜笑:“聽到沒,說你吃太多了。”
只有賴寶婺小聲解釋:“我不是他女朋友啦。”
男生啊了一聲,連忙道:“哎呀,不好意思,誤會了。”被男生們笑着打趣,說他怎麽連寶姐姐都不認識。賴寶婺被他們笑得臉通紅,有些局促,就不敢吃了。
高斯放下杯子,杯子是空的。他起身離開桌邊。
趁着出來上廁所的功夫,邵天賜去前臺買單,然而到的時候高斯已經在那了,拿了手機準備掃牆上挂着的二維碼。邵天賜走過去,站他邊上,兩個男生個子都不是一般的高,樣貌又出衆,過來拿菜的學生忍不住都會多看兩眼。
邵天賜主動表示:“我來吧,人是我帶來的。”
高斯低頭輸完最後一個數字,聽到店裏嘹亮清脆的電子音報完入帳金額,他臉上依然沒什麽表情:“沒事。”就把手機揣回褲袋裏。
邵天賜也不争,從冰櫃拿了兩瓶冰汽水,一人一瓶,走到外邊。店前的路面剛剛翻修,電瓶車自行車從坑坑窪窪的街上騎過,學生三三兩兩,結伴而行。對面就是一家理發店,門口立着一根藍白色的跑馬燈。高斯想到一年前,他就是站在這裏看到賴寶婺跟邵天賜從理發店裏出來,那時候這家燒烤店還沒開。
不是不感慨。
邵天賜喝了口可樂:“謝了。”
“不用。”
“我說的不是這件事。”邵天賜轉過臉來,瞥一眼他。
高斯喝了口飲料,單手捏着瓶口,看街上,沒作聲。
到這一刻,邵天賜心裏才明白一點,這男生之前在意的“炫耀”究竟是什麽。
簡薔的事,邵天賜後來冷靜下來有仔細想過,主要是簡薔她爸出事的時間點趕得太巧,每個點都碰上了。他本來還不怎麽信,後來聽他媽張美琴說起來,好像高斯父親的生意也受了點影響,關了好幾家連鎖的夜總會歌廳,他才隐隐約約把這件事串了起來。
但你真要邵天賜去真心實意地跟高斯說聲謝謝,他也是真的做不來。
聽到裏面有人喊自己名字,邵天賜應了聲,把飲料瓶放垃圾桶上,轉身進去了。
高斯看着街上,百無聊賴地,從褲袋裏掏了盒煙出來,拿在手裏還沒點,背後有人怯生生地叫他的名字。他回頭,孫欣欣站在一根電線杆子旁邊,慢慢過來,她背後不遠處還有幾個結伴的女生往他們這邊看,顯然都是一起的:“能……能問你個事嗎?”孫欣欣神情小心。
高斯面無表情:“什麽事?”
“你是真的在追賴寶婺嗎?”孫欣欣鼓足勇氣,眼神驚奇。
簡薔被她媽媽接走了,去看過醫生,只是些皮外傷,問題不大,但她還是給女兒請了一個禮拜的假,這個禮拜簡薔哪都沒去,就躲在自己房間,最多也就跟學校裏要好的幾個女生聊聊微信。
窗簾拉着,簡薔坐在房間的床邊,目光緊緊盯着微信上一行字,眼前漸漸漫開一團霧氣,眼睛一眨,霧散了又聚,手機屏幕先後濺上兩滴水。
她嘴唇輕輕顫動。
“我幫你去問了,他沒回我。”孫欣欣字斟字酌,“其實我也沒看到,是劉雯她們在說,看到賴寶婺跟高斯在哭,然後高斯好像還抱了她。”
捂住嘴,她難以置信:“他真的……抱她了?”
孫欣欣能感覺對面人情緒不對,連忙找補:“我再給你去問問看,搞不好又是賴寶婺在發神經,她那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也別太難過。”
“不用了欣欣。”
然後才打下第一個字,一行淚又沿着面頰緩緩爬下,倔強地抿了下唇,她擡手擦掉。
“你說高斯究竟喜歡她什麽?”
賴寶婺又被高斯弄哭的事情,很快就在高二年級中發酵,男生風頭實在太勁,關于他的任何一點花邊很快都能得到響應,特別是一些帶點顏色的新聞,不過這一次沒人再說是賴寶婺的問題,十二班的女生聽說了這件事,天然就站到了賴寶婺這邊,好多人反而還覺得高斯這人怎麽這樣,老欺負女生。
認識賴寶婺久了,就會發現她的真誠、善良和可愛,是個很單純的小女生。
邵天賜回到燒烤店,賴寶婺一個人掀開布簾子,低頭從小包間裏面出來,捏着兩張紙巾擦手。邵天賜站一邊,身型挺拔,輕輕扯她發尾:“還吃?嚴歡人呢?”
賴寶婺轉頭看過來:“去衛生間了。”
幾個男生跟着出來,一邊穿起外套一邊問邵天賜下面安排,他沒想好,看了看表:“回家吧。”他看旁邊的賴寶婺,裝模作樣地問她,“你怎麽說?”男生們拉長語調,擠眉弄眼地起哄,邵天賜笑着罵了聲滾蛋。
嚴歡上好廁所出來,遠遠看到邵天賜跟賴寶婺站在一塊兒,不知道說到什麽,女生一臉被得罪地拍他,邵天賜擡起胳膊擋了一下,看着她直笑。
他們之間有種天然的磁場,叫青梅竹馬,讓別人在旁邊看着,也插不進一句話。
嚴歡跟他們道完別,從燒烤店出來,徑直去最近的公交車站坐車。賴寶婺說她作業都在宿舍,不回家,她猜邵天賜十有八九應該會送她回學校,哪怕學校就在小吃街對面,根本就只隔了兩條街而已。但邵天賜就是不肯讓她一個人走。
走着走着,身後響起一道腳步聲,嚴歡有所感地回頭,愣住。夕陽懸在山頭,天空飄着晚霞,轉暗的光線裏,邵天賜加緊腳步,迎上她忽然停滞的目光,淡淡一笑:“走啊,怎麽不走了,我送你。”
心快跳了一下,在他表情裏。嚴歡拉緊書包帶子,明知故問地:“寶婺人呢?”
“她回學校住。”
“哦。”她覺得自己聲音幹得要命。
“怎麽這個表情,”邵天賜似笑非笑地,“不想看到我?”
嚴歡低頭走了一段路,出了小吃街,汽車鳴笛聲也變得密集起來,人聲說話聲腳步聲交織,讓人的注意力都無法集中到一處,她回了一句,被蓋在一聲突兀響起的喇叭裏。有行人闖紅燈,車子一聲急剎,司機探頭出來罵娘。
邵天賜沒聽清她剛剛說的話,嗯了一聲,湊過來。
“你說什麽?”
男生驟然襲近的氣息裏帶着股淡淡的煙草味,之前沒有,是從燒烤店裏出來才沾上的。
她揚起唇角,用略帶了一點諷刺的語調:“邵天賜,你到底要裝到什麽時候去?”
“賴寶婺反正也不在這裏,你不用裝的這麽辛苦,你對我好不就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嗎,話說回來,寶婺沒你想的那麽可憐,她人很好,就算不是因為你,我也會跟她繼續做朋友。”女生連珠炮似地說完,心裏反而灰了起來。她以為這話說的夠狠夠絕,可又能傷到誰,說到底傷害的人只有她自己。
邵天賜若有所思:“說完了?你就這麽看我?”
嚴歡眼圈都紅成這樣,還要裝的什麽都不在乎,反問她一句:“不是嗎?”
“你自己覺得呢?”邵天賜閑庭信步,又把問題抛了回去。
嚴歡氣結,而這種生氣中卻又帶着一種自卑自怨,她可憐自己。她也恨這樣的邵天賜。
那天看到邵天賜被簡薔打了一巴掌後,嚴歡追着他出去,天之驕子的邵天賜那個落魄樣意外給了嚴歡勇氣。嚴歡當時是又心疼又生氣,話不知道是從哪裏出來的,但感覺其實早就在那裏。陽光遍布的露臺,光線把她的臉映得緋紅,她目光瑩亮,脫口而出:“我喜歡你!”
每次回想起當時那個情形,嚴歡第一反應都是笑,特別神經質。她就像個局外人,抽離地回憶邵天賜臉上驚吓表情,他說什麽了呢,她總要緩過那陣羞恥之後才能往下想……哦,對,他說:“我把你當妹妹……”
而她永遠也忘不了當下那個瞬間,自己難以形容的難堪、自取其辱的感覺,她終于明白,為什麽這麽多情感專家都在勸男孩女孩,別跟最好的朋友告白,否則落到最後連朋友都沒的做。
是的。在她心裏,邵天賜才是她最好的朋友,連朝夕相處的賴寶婺都比不上。
“你放心,在寶婺面前我會配合你。”她語氣諷刺,臉上卻皺巴巴的,好像下一秒就能哭出來。
就在這時,她要搭的公車由遠慢慢進站,她從書包的側袋裏摸出公交卡,準備上車,書包的肩帶被人拽住,邵天賜歪過頭,大概是苦夏的關系,他比冬天的時候要瘦,臉部骨相清晰,眉骨凸出,俊而嚴挺,他眯起眼看她。
“配合什麽?”
那個表情帥又有點小痞,像道強光,猛地撞進她心裏。
車靠站停下,沒人上車,車門在這對少男少女面前短暫地開啓了幾秒,又閉攏開走了。邵天賜攔下街邊一輛剛剛下客出租車,拉開車門:“我送你。”
嚴歡站那不動。
邵天賜抓了下脖子,一手搭在車門上,司機大概也是載不到客,也不催,就在原地等他們把說說完。
“你想知道我心裏是怎麽想的嗎?”邵天賜看眼她,語氣平靜,“在我心裏,賴寶婺是我妹妹,你也是,我對她怎麽樣,對你也是一樣的。”
“你說喜歡我,我很感動,在我們這個年紀能被異性告白是很難得的事。但是我也說過,高中我是不會談的,跟對象是不是你沒有一點關系。”
這句話軟化了一直以倔強姿态出現在他面前的女孩。嚴歡低頭上車,邵天賜關上車門,跟着她坐進副駕駛座。
心中熱燙都有,嚴歡轉過頭,看着車窗上倒映出的女生的臉。
瞬間的失望又湧了上來:平平無奇的一張臉孔。
她忽然覺得好丢臉,自己是哪來的勇氣用這張臉跟邵天賜告白。青春裏,可以跟邵天賜談戀愛的女生可能會長這張臉嗎?她多麽希望自己眼睛能再大一點,皮膚白一些,起碼也不要像現在這麽多的痘。越到某一刻,她就越能體會到像賴寶婺這種女生的好處,身材纖細,容貌姣好,膚色白皙,在外形這方面,她好像沒有什麽特別大的煩惱,自自然然的,所以就連最不擅長的跳高,她也能做到讓所有人都喜歡。
看着前排男生的後腦勺,那種想哭的感覺又湧了上來。她吸了吸鼻子,逼自己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