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所謂的紅顏知己
從食堂出來,邵天賜送賴寶婺回教室,問她要不要去看自己打球,賴寶婺還是搖頭,邵天賜拗不過她,就自己先走了。賴寶婺回座位拿了保溫杯,去水房洗杯子接開水,轉眼看見從隔壁女廁所裏出來的簡薔,同時停住,簡薔先給了她一個笑,表情友好。
賴寶婺垂下眼,避開跟她的目光交彙。
簡薔走到她旁邊,打招呼。
賴寶婺點點頭,沒有笑。
“有空嗎?”
“我要回教室了。”
簡薔看着她,歪頭一笑,笑容如常甜美:“幹嘛搞得這麽怕我,我又不會吃了你。”
賴寶婺搖頭:“沒有。”
“沒有就沒有吧,”簡薔不以為意,“之前那件事是個誤會,我早就跟高斯都解釋清楚了。”頓了頓,簡薔又一笑,“幹什麽這麽看我,不信我?是真的啦,要不然高斯怎麽突然對你這麽好,你以為什麽原因?他突然喜歡上你了嗎?”
她抿嘴看她,有種忍住了不笑出聲的狡黠,讓別人看到也不會往壞處想,只會覺得這女孩多麽俏皮、多麽可愛。
這女生是真的厲害,一言一行,在別人還是小女生的時候,她好像已經摸到了成人世界的竅門,惡意沒有堂而皇之地擺在臉上,可她說的話,她的表情,字字句句都能打擊到人的自尊心。
賴寶婺平靜道:“我沒有這麽覺得。”
“有沒有你自己心裏清楚,也不用告訴我,我就是給你提個醒,人有時候自我感覺真的不能太好。別看高斯總好像拽成這樣,其實他人很好,只要覺得對不起誰,就會對那個人特別好。”簡薔背靠着一排瓷磚,曲起一腿,表情輕松,臉上自始至終都帶着點笑。
哪怕話說的再難聽。
“我是真的搞不懂你,你不是挺不待見他,挺讨厭他的嗎,還跟他這麽打打鬧鬧,讓別人傳你倆的閑話,你覺得這麽做有意思嗎?”撇嘴,簡薔扭過頭,“反正我是做不來,好沒品的。”
那什麽是有意思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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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寶婺剛一出水房,就被某個沒品的男生拽住了胳膊,賴寶婺本來還要掙紮一下,一想到剛剛簡薔說的那些話,動作尴尬地停下,任由男生把她跌跌撞撞地拉過走廊,到了樓梯盡頭一個放實驗器材的空教室旁。
太陽兜頭照着,簡薔整個人跟傻了一樣定在走廊,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倆。
空無一人的走廊上,看賴寶婺拿着保溫杯一臉警惕的模樣,高斯擡眉,面無表情提醒她:“你要想好了,這可是熱水。”
冷看他一眼,賴寶婺給了他兩個字:“無聊。”
“再無聊你也得把我的話聽完再走。”
青春期的男生是不是都這麽霸道?做什麽都這麽理直氣壯?
她輕輕吸氣,穩住表情,等他往下講。
“這周我要去省城比賽,要是那小子再敢約你,給我回了他,記住沒?”沒等賴寶婺皺起眉頭,高斯已經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別看見有狗就跟人家走,像什麽樣子,你當我……”他眯起眼來,那一瞬間的表情讓人心頭一悸,“你當黃天天是什麽,備胎嗎?”
賴寶婺被他說的心口亂跳,她從來沒有聽誰說過這種話,成熟鋒利,沒有一個青春期的男生會這麽跟她說話,邵天賜也不會。從頭到尾高斯都沒有直接說喜歡或愛這些東西,可字字句句都彰顯了他的占有欲,他的強勢。
她張口結舌,百口莫辯。
臉色漲紅,才吞吞吐吐地憋出一句:“神經病。”
他聳着肩,笑了,手指輕輕撓了撓眉間,有種皮癢被人罵舒服的感覺:“你說說,我給你罵多少回了,神經病無賴,你到底還有多少憋着沒罵的,今天幹脆說個痛快。”
賴寶婺心亂如麻,覺得不該跟他繼續掰扯,可是三言兩語,總能被他拿捏地說講不出話,男生真的越來越厲害了,無論什麽境地,他都能很快翻身,拿回屬于他的主動權,讓人被動跟随他的節奏:“無聊。”她冷冷地白了他一眼。
“聽膩了,換個。”他死皮賴臉地湊過來,聳起肩,一副讨打模樣。
賴寶婺被他沒臉沒皮的樣子弄的徹底無語,她深吸口氣,扭頭就走。
“幹嘛急着走?你話還沒說明白。”手被人拉住。
賴寶婺木着臉轉過頭:“那我就把話跟你說明白,我不喜歡你,我也很不喜歡你說的備胎之類的話,以後也別在學校這樣子。我不想被人家說閑話。”
眼睛一亮,高斯看着她:“那在外邊就行是嗎?”
“……”
“都不行!”賴寶婺喊出來。
高斯一臂搭着欄杆,轉過臉閑閑看她:“你這就有點強人所難了啊小同學。”
賴寶婺從來沒這麽累過,跟他說話簡直身心俱疲,從靈魂深處發出的難以共鳴。
她無力地擺手,掉頭要走。
“喂。”
賴寶婺充耳不聞,可他的存在感從來不會讓人小觑。
風送來男生一貫痞裏痞氣的聲音,卻多了絲平時少見的正經,又總是懶懶的,不當一回事:“不是想跟我做朋友嗎?”
秋高氣爽。
賴寶婺從來沒想過,一個作文裏形容秋天快被用爛了的詞語,放在這裏竟然如此貼切,秋日太陽依然高照,風從臉上耳側吹過,帶着沁人心脾的清爽質地,不像夏日粘膩,也不像冬天凜冽,唯一這個季節有的,讓人清醒同時又深深淪陷的幹爽氣息。
“好,我答應你。”
我可以是一切,你怒火的對象,你依靠的伴侶,你最好朋友的——
替補之一。
“既然都是你朋友了,給你朋友加個油,争取這次競賽進二試。”等他再次出聲,賴寶婺才驚覺他站的離自己這麽近,近在咫尺的距離,說話的氣流拂過她後頸。她一凜,身上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賴寶婺慢慢回過頭。
他就站在她面前,配合她的身高微微低頭,兩手插兜。賴寶婺垂下眼,最先看到的就是他那雙紅綠色aj,鞋尖就對着她自己的粉色球鞋。
他的每一下呼吸都如此清晰、強烈,伴随着間或的吞咽,喉結滾動。
“怎麽,不願意?”他聲音低沉,有着跟大提琴類似的輕微共鳴。
她頭皮發麻,這種酥麻的感覺随着血液的流動絲絲湧向四肢百骸,渾身燥熱,手腳發軟,空氣好像都有些不夠用。
鼻腔一酸,好像有什麽流下來。她下意識擡手去抹。
高斯目光一頓,立刻說:“你別動。”
一只手握住她後頸,把她下颌擡高。賴寶婺吸了吸鼻子,失去方向感的她唯一依仗只有他給的手臂,她仰頭看着他的臉,下颌略尖,自下而上的角度也經得住考驗。
高斯目光微凝,拉出校服裏面的長袖T恤給她擦血,她膽戰心驚地一直問好了嗎。“還沒,”高斯固定着她的頭,“服了你了,跟小孩一樣,說流就流的。”
“天氣太幹了。”她甕聲道。
“那我怎麽沒事?”
高斯惡作劇地掐住她鼻翼,賴寶婺掙了一下:“你幹嘛?”
高斯控着她後頸,不給她動的機會:“這是最快的止血辦法。”看她不信,話鋒一轉,他閑閑道,“我有個親戚,死之前就是因為動不動流鼻血。”
此話一出,她徹底安靜。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土法有用,還是說她自己身體複原,血終于止住,只在唇上留下一抹淡淡的紅,她昏頭漲腦地擦來擦去,看着有點小尴尬。高斯看她沒事,也不折騰她,痛快地放她走。
站在原地看她背影,放在褲袋裏的食指和拇指不自覺來回相搓,回味剛才女孩臉上細膩觸感,高斯忽然笑了。
眯眼看向廊外樹縫,碎光萬點從頭砸落,帶着最原始的蓬勃生機。
充滿希望。
同時同地,邵天賜領了嚴歡去臺球廳,他幾個玩的好的哥兒們都接受并且熟悉了嚴歡的存在,幾次下來還揶揄邵天賜,怎麽最近都不帶你寶姐姐過來玩。邵天賜讓他們滾,玩你媽呢玩。幾個男生被罵了也不生氣,還笑。
嚴歡發現男生的本性如出一轍,私下裏什麽髒話都說的出口,打游戲罵的那些髒字聽一遍就覺得靈魂被強/奸,要說區別,就是邵天賜這個人只要有女生在的場合,就會表現出适當的分寸感,而這種有所收斂的姿态,也讓嚴歡深深着迷。
她篤定他來自一個優越的家庭環境。
一個人可以壞、可以痞,但他只要動不動把謝謝對不起麻煩你挂在嘴邊,就很容易在他這個年紀的男生中脫穎而出。
午休将到尾聲,邵天賜很紳士地送嚴歡回班裏。路上,一男一女并肩走在林蔭路上,周圍是午休結束返校的學生,自行車一輛接着一輛從他們身邊飛馳而過。通往學校正門的寬馬路上,多的是跟他們一樣返校的年輕學生,因為男生的外貌實在過于優越,不時有人回頭看他們兩個。
兩人坦坦蕩蕩地走在一起,不必擔心別人的閑言碎語。對女生來說,這何嘗不是虛榮心的另一種滿足,她跟他,是光明正大的好朋友,心無私情,也就不需要躲躲藏藏。她既可以收獲羨慕的眼神,也不必為此背負任何校規上的枷鎖,像個得體的大人。
因為只有大人才可以跟異性成為好朋友。
幹走太無聊,嚴歡起了個話頭,邵天賜接了幾句俏皮話把嚴歡逗笑,氣氛開了之後,嚴歡斜眼看他,狀似不經意地問:“問你個事。”
“問啊。”他斜眼看她,等半晌她又不問了,他催她,“等着呢。”
嚴歡小吸了口氣,語氣盡量平平:“你怎麽不跟賴寶婺談?”
“我跟她談了啊。”他還是那個不鹹不淡的調調,聽的嚴歡霎時愣住,他瞥她,“中午吃飯的時候不剛找她談過嗎?”
嚴歡反應過來,幾乎哭笑不得地沖他喊:“我說的不是那個談!”
“哪個?”邵天賜看她,女生羞澀敏感的詞語,從他嘴裏出來就跟喝水吃飯一樣簡單。雖然是疑問句,而他語氣卻相當确定,他恍然,“談戀愛啊。”
嚴歡低頭走自己的路,用鼻腔嗯了聲,不敢看他。
邵天賜伸懶腰:“那也不是請客吃飯,說談就能談的。”
“可你們認識這麽久。”嚴歡脫口就問。
“認識久就得談嗎?”邵天賜看着前面,語氣淡淡的,“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談不了。”
嚴歡不怎麽信地看他:“怎麽就談不了?”
邵天賜卻不說了。
就在嚴歡以為他不會說的時候,他又開口。
“你信不信,賴寶婺心裏其實挺讨厭我的。”
這個理由嚴歡是信也不信。要說讨厭,她自己有時候也真的挺讨厭邵天賜,她并不覺得這有什麽值得信不信的。但男生好像都很擅長處理這類問題,把話繞來繞去,就不給她一個痛快。
嚴歡悶悶道:“說的好像我會信一樣。”
“打聽這麽多幹嘛,對我有意思啊?”邵天賜嘴角含笑,轉過臉逗她。沒了上一句的惆悵,又回到他平時逗女生那個不正不經的腔調。
嚴歡耳朵一紅,還能面不改色地否認:“呵呵,你想多了。”
邵天賜也不知道是信還是不信,往前走着,聽到這裏意有所指地來了句:“不過我高中是不會談的。”
說了別再問,可是聽到他這句話,嚴歡第一反應還是轉頭看他:“為什麽?”
他輕描淡寫:“你以為談個戀愛光談就行了嗎?感情需要人花時間經營,高中學習本來就緊張,把時間浪費在哄女朋友這件事上,性價比太低。”
讓嚴歡有點想不到的是,看着老是惹禍打架像是永遠長不大的邵天賜,看問題的态度竟然這麽現實,甚至比大部分同齡人都要成熟。她嘀咕:“那你可以找個不用你哄的女朋友。”
邵天賜聽到了,似笑非笑看眼她,接着講。
“二來麽,找了對象畢竟跟單身的情況不太一樣。我現在要是談了對象,以後賴寶婺再遇到什麽事,估計也不好意思找我來幫忙。”
這一路,嚴歡都在消化他的話。
感情的內核大同小異,不過就是些深淺不一的關心和在意,而不同的人選擇用不同的外殼将它精心包裹,有些用愛情,有些用親情,有些則用友情。人人都在尋找璀璨若水晶剔透的愛情,卻不知道,大部分的愛情往往都敵不過所謂的紅顏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