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半妖(七)
周思卉緩緩起身,從懷中掏出了一柄短劍,直直地朝洪金魔猴走去。
越是靠近,她眼底的野心與喜悅就愈發翻湧,腳步不自覺地加快了許多。
周思卉在洪金魔猴的心室一旁站定。
她拔出短劍,直直地向下刺去。
尖銳的劍鋒穿破皮膚,整個劍身沒入其中。
鮮血汩汩湧出,周思卉黝黑的瞳孔漸漸染上了血色。
她桀桀地笑了,尖銳的犬齒在朦胧的月光下泛着寒光。
一直注視着崖底的荀萱軒只覺得脊背一陣發涼,她遲疑地偏過頭去。
只見,那小孩垂着頭,兩手緊緊握着劍柄,血液濺到身上也不避不閃,甚至還把短劍又往下壓了壓。
月色朦胧,她本就看不清小孩的表情,長長的劉海還為她這莫測的神色添上一層陰霾。
荀萱軒本能把呼吸放輕,僵硬地把頭轉了回去。
她自我催眠道:我什麽都沒看到。那都是她的幻覺。
只是……
這幻覺該死的真實。
胖兔子小心翼翼地擡手捂住眼睛,心中已經淚流成河。
只是胖兔子不知道的是:周思卉在荀萱軒的視線落到她身上的那一刻起,她已經察覺到了。
但她對胖兔子并不感興趣,只是幽幽地反瞥了她一眼,視線又重新集中到眼前的事宜中。
洪金魔猴作為上古魔物,也就必然存在魔丹。
據那群避世的老古董說,魔丹有聚集靈氣、助長修為的作用,對煉化魔丹的人作用就更明顯了。
但由于上次仙魔大戰,各名門正派把魔族殺個精光,整個秦遠大陸已經許久沒出現魔物了。
面對一個唾手可得的魔丹,周思卉已經迫不及待了。
她把短劍又往裏推了推,直到劍鋒抵上一個堅硬的東西。
周思卉已經徹底失控,她仍開手中的斷刃,徒手伸了進去。
片刻後,一顆橙黃色的、約莫小孩拳頭大小的魔丹出現在小孩的掌心。
借着月光,周思卉似乎能看到魔丹的表面上那層繁複至極的花紋。
她正準備仔細端詳,原本躺在她的掌心一動不動的魔丹忽然金光大盛。
泛着橙金色光芒的魔丹,在騰空的一瞬便快速朝荀萱軒飛去,直直地撞入她的身體。
胖兔子只覺得脊背遭受重重一拳,緊接着身體變得燥熱起來。
她還沒反應過來,轉身便對上了周思卉陰沉的視線。
脖子一涼,荀萱軒本能地縮了縮脖子。
她前爪微微擡起,朝周思卉友好地招了招手。
顯然,周思卉并不想與她嬉笑、打招呼。
她提起劍就朝胖兔子走去。
荀萱軒雖然對危險的感知遲鈍了些,但她又不是傻子。
周思卉根本沒掩飾對她的殺意,她自然不能待在原地坐以待斃。
她向左虛晃了一下,又快速折返朝另一個方向跑去。
周思卉被胖兔子耍得晃了神,待反應過來時,眼中的怒意更甚了。
她高舉起手中的短刃緊跟在荀萱軒身後。
荀萱軒怕極了,慌不擇路,四處亂竄。
好幾回她竟主動跑到周思卉跟前。
每當此時,她們四目相對,兩人皆有些錯愕。
所幸,胖兔子雖然胖成了球,但并沒有失去身為兔子該有的靈活。
她總能及時閃身離開,周思卉永遠是撲空的那個。
就這樣,周思卉漸漸被激怒了。
她力聚丹田,發出了一聲比洪金魔猴的叫聲還要尖銳上幾分的呼喊。
荀萱軒被這聲音刺得大腦嗡嗡作響,不由得感嘆道:小孩真是比魔物還可怕。
不等她作過多的感嘆,周思卉的速度肉眼可見地加快了。
眼看着那柄短劍就要落到她的身上,荀萱軒只覺得心室的燥熱借着血液湧遍全身。
身體深處傳來一陣強烈的痛感,就好像要把她揉碎了重組一般。
在劇烈地痛感侵襲之下,荀萱軒再也跑不動了。
她眼睜睜地看着那把泛着深紅色寒光的短劍離她越來越近,呼吸幾近凝滞。
就在此時,燕央措帶着原著男主落在懸崖上。
他兩指并攏,一股強勁的靈氣從指間迸射而出,眨眼一瞬便把周思卉手上的短劍擊飛了。
周思卉于錯愕間,轉頭看向燕央措,眼底閃過一絲恐懼。
與她的恐懼不同,荀萱軒完全是劫後餘生的慶幸。
她快步朝他跑去,邊跑着還朝小措抱怨自己的無辜,以及她捕捉到的異樣。
燕央措心疼地抱起兔子,安撫性地在她的頭上揉了揉。
視線再落到周思卉身上時,多了幾分肅殺之意。
周思卉眼見事态不對,三步并作兩步,躍下懸崖。
“咕!”
荀萱軒驚呼出聲。
周思卉怎麽說也是女主周清雅的同父異母的妹妹。
雖然關系不算好,但女主人設就決定了她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
她完全有理由猜測,周清雅很可能還是把周思卉當妹妹的。
如今周清雅的妹妹跳崖,他們是怎麽也脫不清幹系的。
荀萱軒急忙神識傳音道:‘小措,我們下去看看吧?萬一……’
不待她說完,燕央措便把臉撇了過去,他道:“我累了。”
他才不願意管別人是死是活,擡一個半死不活的已經很不容易了,如今還要再走一趟,他說什麽也不願意。
而且,那個“人”根本不需要他救。看骨齡,它活得比他還久呢。
這些都是其次,它竟然對他的東西心生歹意,他沒殺它已經很尊老愛幼了。
荀萱軒又勸了幾回,燕央措依舊抱臂幹站。
她仰着頭,月光從頭頂上落下,給燕央措度上一層銀邊,長發在夜風的吹拂下在空中缱绻。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燕央措眼底的那抹紅似乎更紅了,紅得讓天地失色。
她眼前美若一幅畫卷,唯一不足的就是畫中的主角正閉着眼睛,對她視而不見。
荀萱軒明白,小措這是生氣了。
她也知道這樣的要求脫之她口有些奇怪,甚至會顯得她很傻。
但是荀萱軒堅持,她害怕燕央措因此得罪女主,尤其是在原文男主的注視下。
是的,那個一只面朝土地的人醒了。
具體是什麽時候醒的她也不知道,她也是剛剛發現的。
讀過許多穿書題材的她,深知原著定律的可怕,尤其是男女主之間的情感發展——那幾乎是鎖死的狀态。
荀萱軒慌了,若是男主把現下這件事告訴女主,她跟燕央措鐵定要涼。
胖兔子急忙朝燕央措蹭了蹭,兩爪攤開讨抱。
燕央措擡了擡眼皮,瞥了她一眼,身體除了了片刻地掙紮。
最終,他還是屈服了。
他的怒氣在小雪球的可愛面前一文不值。
說不定,這是胖兔子在朝他示弱呢?
只是想着,燕央措便心情大好,嘴角多了幾分笑意。
他躬身把兔子攬入懷中,指尖在觸及兔子的身體時,嘴角的笑容消失,神色變得凝重。
他冷着臉問道:“小雪球,那個不人不妖的東西對你做了什麽?”
荀萱軒這會兒正組織語言,被燕央措突如其來的一問,問懵了。
‘什麽?’兔子臉懵。
“它對你做了什麽?”燕央措以為荀萱軒沒聽懂,又一次重複道。
‘沒、沒什麽吧?’荀萱軒迷茫地回答。
片刻後,她意識道這很可能是燕央措在轉移話題,急忙道:‘我沒事,她沒對我做什麽。我們去崖下看看吧。’
“嗯。”
燕央措點頭了。
他不打算尊老愛幼了。
不知燕央措打什麽主意的荀萱軒正為此感到錯愕。
她剛剛準備好的一大堆哄人的話語被囫囵塞回到肚子中。
荀萱軒對小措的愛意又多了幾分,相應地,對燕央措生出了幾分厭棄。
是的,明明是同一個人,她就是願意如此區別對待。
所謂性格決定命運,大概如此。
誰叫燕央措總是坑她,實在太讨人厭了。
……
燕央措并不知道自己竟這麽輕易地就被讨厭了。
不然,他說什麽也不會把那個渾身髒兮兮的傷患帶上。
他在山崖上醒來時,便覺得身體各處都在叫嚣着疲憊。
許多陌生的畫面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他還來不及理清思路,刺痛毫無預兆地來襲,他雙手壓着太陽穴,試圖用擠壓減緩頭痛。
不料,這種疼痛沒有絲毫的減緩,甚至愈發強烈。
他疼得倒在地上,蜷縮成蝦米。
一雙清亮的黑眸出現在他的眼前,眼中的神色很複雜。
有疼愛、有懊悔、有絕別、有擔憂……
有很多很多,他不需要看懂,但是能清晰感受的情緒。
燕央措強忍着疼痛,小心翼翼地摸出了那塊碎玉,五指緊緊地握着。
碎玉的棱角早已經在他長久的摩挲下變得圓滑,但此時此刻的他無比奢望上面能再有一個棱角——刺破他的五指,讓他記住這一雙眼。
燕央措緊咬着口腔的內壁,任由血腥味在唇齒間蔓延,淚水不受控制地從眼角滑落。
他深知,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無謂的掙紮。
她太絕情、太強大了,她想讓他忘記,他便無力抵抗。
可她怎麽不問問他?
……
漸漸地,燕央措又一次失去了意識。
那些記憶随着疼痛的漸漸消失,甚至消失得更多了。
如果把他的記憶比作一方五色的白布,那麽此時它,已經被墨色沁染了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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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又采一朵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