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傍晚的躲雨處
真是一句過于直接的情話。
其實也就補個覺的功夫。他這麽說, 好像才離開半天就度日如年。程識耳根發燙,不知道該怎麽接話,說什麽都怪怪的。這種時候, 反倒覺得任明堯出差走得太及時了。
要是還跟昨天那樣面對面的, 都不知道該擺出什麽表情對着他。
“鐘魚是不是給你打電話了?”
任明堯也沒想着非要他回應什麽,自然地轉接話題,“她最近可能會經常騷擾你,做好心理準備。”
“啊……為什麽?”
“宋子揚在追她。”
任明堯說, “你們關系不是挺好的麽?她為了躲宋子揚,說不定會再往我們家跑。”
長長的句子聽過去,程識耳朵裏只留下“我們家”三個字, 腦子又快轉不動了, 想都沒想就跟着他的節奏問, “啊那怎麽辦啊。”
“不給她開門?”
“……”
任明堯笑聲明顯:“你發什麽呆呢。”
程識不滿地想, 為什麽他把話說完還能這麽從容?如果換成是自己告白, 肯定跟去了半條命似的, 心裏沒着沒落忐忑不安, 哪裏還能開得出玩笑。
“程識。”他好像不能容忍電話中有五秒鐘以上的停頓, 對面沒音了就一聲聲地喊,“你在哪?”
“在家裏啊。”
“具體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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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識老老實實地回答, “在我房間的床上。”
“去一趟我房間,床頭櫃的抽屜裏有個白信封。上面有地址, 你看一眼。”
程識不太明白, 但依言照做, 抱着程曉君來到他的卧室床頭, 在抽屜裏找到了他說的那只白信封。裏面裝着的是某個異地的小區門禁卡。
“明天或者後天會有個快遞寄到家裏, 寄出的地址就是你看到的那個。到時候記得簽收。”
“好。是什麽東西?”
“你看到就知道了。”
任明堯說, “是件禮物。不過已經落灰了很久,讓我同學從那邊房子給你寄過來。”
“給我的?”
“嗯。”
程識這才發覺,信封上的地址就在他大學旁邊。
鐘魚也說,他的父母在大學旁邊給他買了房子,怎麽畢業後沒留在那呢。
“你都沒跟我提起過。”程識捏着薄薄的信封,只通過一行地址,無法在腦海中描繪城市的面貌,“原來你小時候是在那邊出生的。”
“鐘魚告訴你的?”任明堯道,“你不也沒跟我說實話。大過年的讓我眼看着你挨打。”
“……那不一樣。”
翻舊賬是翻不到頭的。程識對自己不願碰觸的記憶避而不談,回轉道,“要是那東西不着急用的話,就不要麻煩別人寄了。以後有機會再看也行。”
他天性如此,總是很怕給別人添麻煩。任明堯說,“放心吧,他們麻煩我的時候多了去了,都是相互的。”
“想快點給你。早就該給你的。”
程曉君不舒服地哼唧了幾聲。他連忙說,“我得帶小君去上廁所了。”
“好。”
正要挂電話,任明堯又額外叮囑了句,“以後你想知道什麽,随時來問我……不能以後了,就從現在開始,別人說的不要信,連鐘魚也別找,直接找我,知道嗎?”
簡直是在叮囑不省心的小孩一樣。
程識懷裏摟着真正的小孩,當着小侄子的面被教育,不好意思地說,“我記得了。”
才離開家不到一天,他就一千萬個不放心。
程識一邊給孩子換尿不濕,一邊反思自己究竟給他留下了什麽樣的心理陰影。
一想到自己曾經歷過的暗戀裏不可言說的滋味,任明堯也都經歷過,就覺得真是……不可思議。
他初中就遇見任明堯了,那麽長的時間裏……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總不可能比他更早吧?從那個雨天?
他很想問問,又羞于啓齒。
任明堯總是冷着臉的表情太有迷惑性,他從來都沒想過這樣的人喜歡上誰會變成什麽樣子。昨晚在震驚中迷糊着過去了,今天早上又犯慫躲着人家,他至今都不知道,任明堯說情話時是什麽樣的表情。
會笑嗎?
還是跟平常一樣高冷地平鋪直敘,像宣誓?
把程曉君收拾幹淨,抱回卧室之後,他才發現自己把手機落在了剛才的床頭櫃上。
返回去拿手機時,程識意外地關注到另一側床頭櫃上,玻璃杯裏盛了一朵枯萎凋零的玫瑰。
看樣子放了好多天了。任明堯的卧室他不常打掃,從漫展結束之後還是第一次進來。連任明堯本人都不怎麽回卧室,忙起來經常工作到太晚,幾步路都懶得走,就直接睡在書房裏頭。這杯小小的裝飾,可能自己都放忘了。
程識對着玫瑰拍了張照,問他要不要清理掉。
【已經開敗了?怪可惜的】
【我這幾天忙忘了,都沒怎麽往床邊躺】
【你喜歡玫瑰嗎?】
【還行】
【那一朵陪我看過日出】
程識對着屏幕想了一會兒。
【那等你回來我再買新的】
他現在理解任明堯為什麽能幹編劇了。骨子裏還是藏着浪漫基因的。
屏幕上方“正在輸入”忽閃了好久,隔了這麽遠都透露着要編輯出個千言萬語的氣勢。程識耐心地等着他,把最想說的凝進一句話。
【好。等我回來】
**
從那個意想不到的夜晚,程曉君開始暴風說話。
他平日裏總是不聲不響的,就好像是在默默地往心裏積攢。等到一個激發的關口,一下子洪水開閘般釋放詞彙量。
程識很積極地跟他對話,眼看着他在短短的幾天之內迅速進化,從一開始的單字往外蹦,變成能說流暢的短句。偶爾甚至會覺得自家寶貝怕不是個被耽誤的小天才。
之前還曾擔憂過他發育遲緩或有什麽先天缺陷,如今才放下了心。
程曉君本身也對說話這件事越來越熱衷。他最近看動畫片的時間越來越長,甚至超過了玩積木的時間,每次都一邊看一邊咿咿呀呀地跟着學臺詞。程識怕他年紀小會傷眼睛,不敢讓他看太長時間,每次關掉平板他還會鬧脾氣。
“小叔,叔壞人。”
“……”
壞人小叔叔不僅搶他的動畫片,甚至還預謀的打算剝奪他使用紙尿褲的權利。
兩歲多的孩子已經能夠有意識地控制膀胱進行自主排便,該要逐漸把紙尿褲戒掉了,穿太久還怕會影響腿部的骨骼發育。程識專門買了個兒童用的小馬桶,教他自己站着尿尿,只要聽話就能額外多看半個小時動畫片。
程曉君對此很積極,自己上廁所也學得很快。
直到有一天,程識發現他把橙汁和水一起倒進兒童小馬桶裏,假裝是自己剛剛成功尿尿,想再多看半個小時的動畫片。
就覺得這孩子不只是學習能力強,簡直快要成精了。
一邊跟人類幼崽鬥智鬥勇,一邊工作和摸魚的進度也沒停。
二十四節氣已經畫到了最後一張。“谷雨牌”用了暖洋洋的橙色調,半個下午的時間出成稿,整個過程畫得很順,程識自己也舒服,完成時甚至還意猶未盡,在群裏問起了前幾天提到的摸魚新系列。
三人小群裏,應允也對這個系列很感興趣,欣然加入一起玩。二十四節氣系列已經算是收尾了,下個系列要畫什麽,他們最近經常讨論。
這會兒消息發出去,另外兩人沒有回應,應該都是還在上課。程識放下筆伸了個懶腰,聽見門鈴聲響,立刻起身小跑去開門。
今天有個特別的快遞寄到了。
任明堯說的時候還沒問人,不巧那天他關系好的朋友都不在本地,又等了兩天才抓到一位幸運同學去幫他寄快遞,隔天就送到了這裏。
程識簽收了這只頗有分量的禮物,雙手抱着打算去給任明堯錄個開箱。
任明堯最近表現乖覺,除了每天定時聯系雷打不動以外,沒再說什麽讓人為難得接不下去的話。他還以從前的态度相處,平常心對待,對話也算融洽。
他知道這樣不是長久之策,但就像那時答應過的——等任明堯回家再說。他沒打算偷偷搬走,只是在最終時刻的審判來臨之前,還能得過且過再逃避幾天。
程識拆開快遞箱,映入眼簾的是一只只彩色的鉛筆筒。怪不得沉,是因為數量十分可觀。他驚訝地拿起一只,看到筆筒底部印着Felissimo的标識。
他當然認得這個标識,畫畫的人大概都知道也夢想過,芬希理夢的五百色彩鉛。
每一支彩色鉛筆都擁有自己獨立的名字,浪漫而富有詩意。收藏的方式也特別,确認訂購後并非一次性拿到五百支鉛筆,而是只在每個月的月初寄來二十五支。如此以來,全部集齊要在期待與雀躍中等候足足二十個月。
因為這樣獨特的規則,集齊芬希理夢五百色曾經一度在愛好者圈裏十分盛行。他曾經感嘆過網友曬單的買家秀裏斑斓絢麗的五百色,卻從沒想過自己也能擁有一套。
親眼看到時,做工的精致度和顏色的豐富程度都比在網上浏覽別人評論裏的曬圖還要好上太多。程識珍惜地拿出一桶打開,随機抽出一支。
編號419的一支灰紫色鉛筆,名字是“傍晚的躲雨處”。
太漂亮了,怎麽舍得用?
他一支支仔細地看過去,小心翼翼地撫摸,許久才想起自己只顧着為豐富的色彩着迷,沒給任明堯錄開箱視頻,就補拍了幾張照片發過去。
【喜歡嗎?】
【太漂亮了!!!】
【喜歡】
【你收集了很久嗎?】
【嗯】
【寄了二十個月】
【真的很漂亮,謝謝你】
【你想看什麽?我給你畫】
【不過只畫一次,用完之後我想收藏起來,或者裝飾在客廳裏】
【随你處置】
【我不懂這些。你畫一張什麽送我?】
畫什麽呢。
程識敲着腦袋想了一會兒,從自己帶來的行李裏抽出積壓已久的素描紙,用那只灰紫色的“傍晚的躲雨處”,畫了一朵盛開的玫瑰,随手拍給他看。
半分鐘後,任明堯把那朵玫瑰換成了微信頭像。
“……”
早知道就再找找角度,補個光什麽的了。
程識不明白,他又不畫畫,家裏別說彩鉛,連2B鉛筆都沒準備一只,是怎麽想到要收集這個的呢。
悄悄去跟別人打聽的小動作被勒令戒掉,他只能問任明堯。這次對面顯示正在講話,顯示了許久,不知怎麽又取消了語音。他不由得更好奇,連任明堯都不好意思親口說出來的原因會是什麽。
代替語音的是一段長長的講述,更像是剖開的回憶。
【說來話長】
【一開始我想,等寒假過完開學就能見到你了】
【後來我又想,等高考結束,去大學裏就能找到你】
【再後來我對自己說,反正那邊房子還要裝修,大二才能住進去】
【再再後來,我看到這套彩鉛要二十個月才能收集完,莫名其妙覺得或許是老天給我的暗示】
【想着會不會等我們見面的那一天,我正好拿到最後一支,全部集齊了當見面禮送給你】
作者有話要說:
任老師:是有點子浪漫基因在身上的
來遼
讓我看看是誰如此勤奮!
哦原來是雙更的我自己!
這還不甜?
晚安吧
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