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何謂承包
那邊剛剛拿了叉子才叉了一條意大利粉送進嘴裏的席恬看見席城的時候,表情跟陳淵差不多,甚至比陳淵更誇張,她竟然直接拿起面前的高腳杯妄圖來個掩耳擋鈴,但這顯然也是不現實的,且不說她的臉小到能不能被一只杯子擋住,光瞧席城面無表情的神色就知道他是收到了确切的消息才過來抓人的。
陳淵說宋青是席恬的表哥,那麽算起來,原主跟席城也是沾親帶故的,宋青摸摸鼻子,心想自己如果不打聲招呼會不會顯得太奇怪,但是卻在稱呼上犯了難,若跟着陳淵叫,目測席城也就三十來歲啊,以自己三十歲的年紀還得叫對方一聲叔,簡直太丢份了!
他這裏還沒想完,就聽見安靜的餐廳裏曝出一聲尖叫,宋青忙定睛看去,見跟着席城來的那兩個彪形大漢正一左一右的将席恬從椅子上架起來,席恬千金小姐一個,又細胳膊細腿兒的,哪裏是兩個大漢的對手,只能用尖叫來表示抗議,然而席城自始至終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高冷模樣,雙手抄在口袋裏,左臉上寫着無情,右臉上寫着無欲,完全不顧餐廳裏其他正在用餐的客人是否受到了驚吓,也實在是讓人醉了。
這一幕像極了電視劇裏的狗血橋段,直把宋青雷了個外焦裏嫩,直到席恬被押進電梯,席城也跨了進去,兩道銀色閘門緩慢的開始往中間閉合的時候,宋青還有點反應過剩,他是真的沒有料到,跳樓沒跳成的席恬,竟然被席城如此不費吹灰之力就給帶走了。
“四叔慢走。”身邊的陳淵朝電梯裏的席城彎了彎腰,禮數做得周全無比。
這一聲慢走也把宋青神游的思緒給拉了回來,電梯門已經完全合上了,旁邊的指示牌顯示電梯正在往下走,宋青摸了摸下巴,席城今天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裏是因為席恬要跳樓,而席恬跳樓的主因是宋青,可是席城從頭至尾連個多餘的眼神也沒給他,這讓宋青有點摸不着頭腦,莫非對方是想留着秋後算帳?
陳淵轉過頭來,似乎才發現他臉上詭異奇怪的濃妝,一臉嫌棄,“你出門不化妝會死嗎?”
宋青擡手往臉上抹了一把,然後手指就變成了黑色,他無語的看了陳淵一眼,然後問了洗手間的位置便走了過去,陳淵見他走遠了,無端端地覺得今天的宋青有點不對勁,好像走路的姿勢變了,不再像從前那樣吊兒郎當,還有說話的口氣也變了,變得溫和了些,甚至連眼神都有些不一樣,陳淵越想越覺得奇怪,但是具體是怎麽個奇怪法一時也說不清楚。
宋青出來的時候,見陳淵坐在席恬剛剛坐的那一桌,正把臉杵在盤子上方大塊朵頤,見他走過來,陳淵忙招呼他,“給你點了你喜歡吃的,吃了咱們再走。”視線在宋青臉上轉了一圈,突然笑了,“好好的一張臉,偏偏被你這樣那樣的糟蹋,真是不知道惜福。”
宋青對此不置一詞,只拉開他旁邊的椅子坐下,見面前的餐盤裏躺着一塊七分熟的牛排,隐約還能看見紋理中的血絲,宋青覺得自己能把隔夜飯給吐出來,他忙一把将餐盤推開,對陳淵說,“一大早吃這麽血腥胃受得了嗎?”
陳淵手裏還拿着一把銀制的叉子,聞言擡起頭來奇怪地看着他,“你不經常這樣吃嗎?”
宋青一愣,義正言辭的說道:“早餐要營養健康,最好吃粗糧,最好不要有肉。”說着招來侍者,重新點了幾樣清淡的早點,陳淵等侍者走了,一把抓住宋青的手腕,“宋青,你是不是病了?”說完就要來探他的額頭,被宋青一把揮開了,宋青覺得自己一時半會兒真的很難适應原主的生活态度,押着會漏餡的風險也絕吃不下那盤鮮血淋漓的牛排,“沒病,就是今天一覺醒來,突然想通了很多事。”
陳淵拿眼角瞅他,“也包括喜歡男人這件事嗎?”
宋青又是一愣,原主也喜歡男人……怎麽感覺這個世界快要被同性戀們承包了。
陳淵見他老在發呆,不由撞了撞他,“對了,你考上A大,老爺子是不是高興壞了?”這話裏的意思是原主剛剛高考結束,而且已經收到錄取通知書了,問題是A大是個什麽鬼?是在本地還是外省。宋青有那麽一瞬間希望這個A大是在外省,那樣的話他就可以随随便便消失個一年半載,回去找一找“自己”,順便查查他突然跑到別人身體裏的真相,然而下一秒這個願望就被無情的打破了,他聽見陳淵說:“A大好是好,就是離家太近了,估計你上了大學也得每天回家報道,”說到這裏陳淵停頓了一下,無比同情的看着他,語氣裏卻是實實在在的幸災樂禍,“誰讓你是個有不良記錄的不良少年呢。”
宋青覺得陳淵這話半點兒沒說錯。
光從原主這一身奇怪的行頭就看得出來這大概也不可能是個乖孩子了,雖說少年人誰沒個叛逆期呢,可是叛逆到往鼻子上打鼻環,這樣的愛好從宋青的角度來看真的理解不了,當然,這是別人的生活态度他管不了,然而問題是,現在這個身體莫名其妙就被他給占了,而且占得毫無征兆,想回去估計一時半會也找不到法子,宋青無比悲劇的想,他以後是不是都得頂着這個鼻環出去見人呢。
宋青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潤了潤嗓子,試探着問,“我有那麽壞嗎?”
陳淵正拿餐巾擦嘴巴,聞言從上至下掃了他一眼,以一種義正言辭的口氣說,“大哥,你還敢再壞一點嗎?”說完也不等宋青說話,便像倒豆子似的噼哩啪啦的哔哔開了,“你知不知道我從六歲的時候認識你,你就沒有消停過,小學二年級的時候就敢剪人家女孩子的裙子,三年級不剪裙子了,剪人家的上衣說要看咪咪,到了六年級你已經交了三個女朋友了,上了初中,直接就成了學校的大哥,為了這事你們家的老爺子被你氣得進了好幾回醫院,本來以為你上了高中後就會變回來,結果你叛逆得更徹底,竟然在一點先兆都沒有的情況下公然出|櫃了,這次老爺子一只腳都踩進棺材裏了。”
說起宋青的成長史,那簡直就是一本輝煌的反面教材。
陳淵每每想起這個有着竹馬情份的朋友,都忍不住捶胸頓足,自己上輩子到底是造了什麽孽啊,會遇見這樣一個人。遇見了還不算,每次宋青做了壞事還總不忘捎上他一起,他只是想安靜的做個美男子好嘛。
宋青聽陳淵說完,靜默了兩秒,然後在心裏由衷地感嘆:人才啊!
宋青想問席恬為什麽要跳樓,正想着怎麽問才能顯得自然一點,沒料到陳淵先一步開口說道:“席恬那丫頭多半是沒見過太多男人,就見過你一次就非嚷着要嫁給你,我都跟她說了你不喜歡女人的,她還偏不信,非說我騙人,昨晚你到底跟她說什麽了?”
宋青被問得一愣,昨晚……昨晚他還在一個月前的晚上跟一幫朋友過自己30歲生日,怎麽可能知道原主到底跟席恬說了什麽以致于她想不開要去跳樓啊,心裏雖然這麽想,但卻不能說出來,宋青只好耐着性子扯謊,“沒說什麽,大概就是我喜歡男人,不會娶她之類的。”
陳淵聽了之後點點頭,又道:“不過那丫頭性子真犟啊,怎麽勸都不聽,你說她什麽時候跳樓不好,非要遇見我的時候跳,還拉着我去圍觀她跳樓,欸!”陳淵這一聲嘆息讓宋青終于發現這個外表斯文的少年其實是個名副其實的話痨,話這麽多跟劉洋有得拼了。
想起劉洋,就讓宋青不可避免的想起從前的自己,雖說沒什麽存款但好歹衣食無憂啊,工作穩定,有房有車,女朋友目前雖然還沒有,但他從來不擔心會找不到老婆,可是一覺醒來,原來和諧美好的一切全都被打破了,讓宋青感到了一股深深的無力感,還有些郁結。
當這種憂郁糾結的情緒出現在叛逆少年宋青臉上的時候,陳淵感覺自己的胃酸分泌過多,大有往外冒的危險,他忙叉開話題,“單西生日要到了,你到時候會去吧?”
宋青哦了兩聲,其實根本就沒把陳淵的話聽進去,他還陷在自己的思緒裏拔不出來。
陳淵見他有點心不在焉的,找來侍者結了帳,将宋青從椅子上拉起來,“時間不早了,我們走吧。”
兩人從雲峰大廈裏出來,已經快十一點了,陳淵攔了一輛車,将宋青推了進去,然後自己也跟着上了車,宋青也沒問他幹嘛跟着自己,多說多錯。
半個小時後車子在今早宋青攔車的小區門前停下,陳淵付了車錢,率先下了車。
宋青看着他熟門熟路的往小區裏面走,保安還笑着跟他打了招呼,然而看見宋青的時候,保安大叔也笑着問了好,那笑容怎麽看都有幾分勉強,宋青也沒在意,估計又是原主做了什麽逆天的事吓着人保安大叔了。
早上宋青出來的時候特意記了門牌,所以現在跟陳淵在一起才不至于因為找不到自家家門而漏餡,宋青邀陳淵進去坐坐,陳淵擺了擺手,“今天席恬把我折騰得不輕,我先回去休息一下。”說着跟宋青揮了揮手朝前走去,宋青見他推開右前方第二座院子前的院門走了進去,原來兩家竟然住得這麽近,怪不得陳淵跟他說話的口氣毫無顧忌,想到什麽就說什麽,一起長大的情分的确不一樣。
宋青回身上了臺階,走到門口才發現自己沒鑰匙,早上出門的時候只拿了手機和錢包,卻把這個東西給忘了。
他試着按了按門邊的門鈴,響了幾聲後大門從裏面開了。
一個上了年紀的婦人站在門內,看見他的時候直接就愣住了,大概是見慣了宋青濃妝豔抹的樣子,所以他突然以一種清湯挂面的姿态出現時才有點反應不過來,好在這只是短短的幾秒鐘,回神之後婦人忙轉頭朝裏面喊:“三少爺回來啦!”說着把門完全拉開,又彎腰給他拿了一雙拖鞋擺在腳邊,宋青把鞋子換上,剛走過玄關,便看見大廳的沙發上坐着三個人。
主位上的老爺子顯然才是重頭戲,一根玄青的手杖,一把山羊須,一身中山裝,眼神明亮,看着倒健碩精神,以老爺子為圓心,左側坐着一個男人,右側是一個女人,宋青在原主的房間裏看到過類似全家福的照片,想來這些人就是原主的爺爺和父母,至于那兩個哥哥,大概都已經參加工作了吧。
屋子裏氣壓稍低,宋青心想這是要興師問罪的節奏啊,三堂會審都是這個樣子的,大家排排坐好,然後身為罪犯的人站在中間,規規矩矩的低着頭,盡量讓自己看上去是一副已經知錯的可憐模樣,宋青太知道怎麽讨長輩們的歡心了,首先要嘴甜,其次要懂事,最後是要嘴甜加懂事,總之,宋青對此毫無心理壓力,立刻嘴甜的把在座的幾個人都叫了一遍,然後才問:“怎麽爸媽都在啊?”
他剛剛在雲峰大廈的洗手間裏卸了妝,雖然這個卸妝的過程有些困難,但好歹此刻呈現在衆人眼前的是一張幹幹淨淨的臉,雖然鼻子上的那個環有些礙眼,但到底比往常那副鬼樣子要順眼多了。
宋年之臉上表情稍霁,看着這個最小的孫子,半天才緩緩說道:“後天就是新生報道的日子,這兩天就別出去了,在家裏好好休息。”一般大學新生報道,時間在9月初到9月中旬之間,只是宋家向來對子孫頗為嚴厲,所以自然要凡事做到最好,說到家教甚嚴,從前的宋青簡直就是宋家百年來的劫數,然而這個劫數深受宋年之喜歡,所以至今還未被趕出宋家家門。
宋青心裏驚了一下,然後乖順的點點頭,“我知道了,爺爺。”
宋家人看慣了他張牙舞爪桀骜跋扈的樣子,乍一見這難得的乖巧模樣還真有點意外,連宋憬川也難得的沒有出聲訓斥,只是低沉的聲音裏依舊包含着為人父的威嚴,“今天一大早去哪裏了?”
宋青自然掐掉了席恬這段沒說,只說跟陳淵出去走了走。
陳淵對宋家人來說大概是個信譽保障,總之宋憬川沒再追問下去,只讓宋青回房換身衣服然後下來吃飯。
宋青維持着乖巧的模樣回房換了身尚算規矩的衣服,然後才下了樓。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 炭炭 扔的手榴彈!!!
小段子送上。
晚上八點半的小段子
那年盛夏時光慢。
他裸着身體靠在床頭抽煙,望着鏡子前正在穿衣的男人,婉爾一笑:怎麽?新郎官急着走了?
那人頭也未回,扣上了最後一顆扣子:她在等我。
他微微的笑,像是笑自己的妄想,笑對方的薄情,亦似在笑天下人的愚蠢:怎麽辦?突然不想讓你走了。
那人穿上外套,胸前口袋裏的香槟玫瑰亮得刺眼:希望再不相見。
他揚起手,指間的香煙燃起一簇生的火苗。
有時候喜歡一個人,就像抽煙,明知時間短煙總會滅,但仍忍不住一口接一口,煙霧從舌頭滑進喉嚨的時候能感覺到快感,抽離時卻是萬般的空虛。
雖然很不想承認,得不到回報的愛,就像廉價的煙,無論外表多麽美好從容,骨子裏盡是遮掩不住的劣質與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