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7章
說是這樣說, 周随回家之後,還是仔細查了一下李家村的消息。
一個典型的貧困村,在扶貧幹部的努力下逐漸擺脫了貧困, 而令人驚訝的是, 林蒲生的投資,并不是以林家的名義,而是他自己掏錢投資的。
他想了想,忽然記起林蒲生今天說過的車禍, 于是又開始搜索關于那場車禍的新聞。
他查了很久, 因為事關林家少爺,所以還是有不少小道消息, 只是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很多,大多數新聞在網上都已經被删除了。
周随大海撈針式地翻了很久,只發現了一條有用的信息。
當初那場車禍, 發生在李家村。
杜秀乾, 林蒲生,李聞江。
車禍,李家村。
周随仔細想了想, 他當初在小說裏是否見過李聞江這個名字。
他這麽使勁一回憶,居然還真的想起了一點信息。
在小說開頭部分,林蒲生應邀去大學演講,接待他的就是李聞江。後來林蒲生遇到了點小麻煩, 李聞江還幫他解決了。
周随陷入沉思之中。
……
天氣越來越熱, 很快便到了高考那天。
大姨給葉晨打電話,想過來照顧他, 葉晨連忙拒絕,說自己現在挺好的。大姨又問了幾句, 鼓勵他好好考試,最後說:“……你盡力就好,我現在沒什麽想法,只要你健健康康的,就覺得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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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晨:“嗯,我知道啦!”
他挂了電話,擡頭看了眼日歷。
距離高考只剩一天。
晚上吃飯的時候,蘇琢玉也過來了一趟,四個人難得又一次聚在一起,其他人雖然沒提高考的話題,但餐桌上的氣氛還是緊張嚴肅的。
周随問:“高考完,你有什麽計劃沒?”
葉晨喝着湯:“去找個兼職做吧。”
周随:“不想出去玩玩?”
“暫時沒那個想法。”葉晨乖乖搖頭。
“嗯,那你加油。”周随淡淡地說了句。
葉晨擡眼看了他一會,問:“哥,你們成績這麽好,高考的時候會不會緊張啊?”
周随:“緊張啊,只是一拿到卷子,注意力就都在做題上面了。”
吃完飯後,葉晨對蘇琢玉說:“蘇哥,我有個知識點一直沒明白,你給我講講呗,萬一明天考到了呢。”
蘇琢玉點了點頭。
第二天,是個豔陽天,太陽高高地挂在天上,将眼前的一切都照得發白。
出門前,周随給了葉晨一個擁抱,蘇琢玉也拍了拍他的肩。
今天周随要上班,葉晨是趙青陽送到考場的。下車之後,趙青陽問他東西帶齊了沒有,葉晨仔細檢查了一遍,說:“沒問題!”
趙青陽一看就知道他緊張地不行,說:“沒事,你要是實在考得不行,我就送你出國留學。”
葉晨反應過來:“你是不是早就想把我支開了,好和我哥過二人世界?”
趙青陽微微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葉晨心裏罵他,憤憤下車,倒還真緩解了一些緊張。
他進了考場,趙青陽一時也沒有離開。考場外擠滿了家長,又正值大熱天,讓人看見了就覺得一股熱氣從心底升騰起來。
趙青陽坐在車裏處理了一會工作上的事,随後一擡眼,居然看到了一個很久沒見的人。
白重鯨。
白重鯨正站在一顆大樹下,這麽熱的天,他還戴着帽子和墨鏡,周圍的家長現在注意力都放在考場上,所以竟然也沒人發現他。
他來這裏幹什麽?
趙青陽下車,走到他面前,白重鯨愣了下,擡起頭看他,叫了聲老板。
随後他又改口道:“……趙先生。”
趙青陽問:“你來這兒做什麽?”
白重鯨說:“等人。”
趙青陽:“等誰?”
白重鯨猶豫了一下:“一個老板。”
趙青陽見他不像在撒謊,便指了指旁邊一家咖啡店,說:“進去坐坐?”
白重鯨跟着進去了,趙青陽點了兩杯咖啡,然後問他:“你現在在做什麽?”
白重鯨低聲道:“還是在做音樂,寫歌之類的……”
“然後賣給別人?”趙青陽笑了笑,這種事情倒挺普遍的,只是沒想到,白重鯨那麽驕傲一個人,現在也幹這行了。
白重鯨說:“我說過不會再出現在大衆視野,但我的歌應該沒關系吧……”
服務員将咖啡端過來,好奇地看了白重鯨一眼,想問什麽,但還是忍住了。
趙青陽:“挂着別人的名字也沒關系?”
白重鯨沉默片刻,答道:“其實也還好,現在脫離了大衆的視野,我還能更專心地寫歌。經歷了那些事,我也有了很多新的想法,沉澱下來之後,我才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趙青陽看了看窗外,太陽将整個世界照成雪白色,那些建築和行走其中的人,就像貼圖一樣,因為過度曝光而有了不真實的感覺。
他回過頭,說:“我想問一下,關于林蒲生的事。”
白重鯨驚訝地看着他。
“林蒲生的事你知道嗎?”趙青陽道:“林家當年抱錯了,他并不是林家的孩子。”
白重鯨:“我知道……但在我心裏,他一直是我哥。”
趙青陽:“你和他關系很好?”
“不,一般吧,他和誰關系都是那樣,但我當年離家出走的時候,只有他來找過我,後來還一直接濟我。”
“林家那幾個兄弟關系不好?”
“何止不好。”白重鯨譏諷地笑了一下:“心裏都恨不得弄死其他人呢……當年,他們還合力策劃了一起車禍,目标就是剛剛回國的林蒲生。”
……
醫院裏,急診室迎來了一個特殊的病人。
譚綸是一個人來醫院的,他臉上帶着傷,很明顯是人為的。
他身上只有外傷,被護士帶去處理,給他清創的是個住院醫,周随只是路過,看到了他卻沒認出來,還是護士剛好叫了他的名字,周随才注意到。
譚綸也擡起頭,看到了周随,一時間,眼神竟然躲閃了一下。
周随好多天沒見譚綸,此時卻大吃一驚。譚綸之前看着還挺清秀,雖然氣質比較柔弱,但還算精神。但現在的譚綸,卻臉色蒼白,嘴唇幹裂,一臉憔悴,神情之中帶着驚惶,如同一只受傷的鳥。
周随走過去,問道:“你這是怎麽了?”
他在林家,應該是過上了夢寐以求的好日子才對,怎麽會被折騰成這樣。
譚綸愣愣地看着他,一行淚默默地流下來。
周随詫異,低聲問道:“你怎麽了?”
“林家人……”譚綸含糊道:“他們想弄死我……他們真的想弄死我……”
譚綸第一次經歷這種事。
以前他過得是普普通通的日子,普通的父母,普通的家庭,普通的工作,平平淡淡,沒有波瀾……當他看到了林蒲生的高貴和優雅,便心生向往之意。
那就是他想要的生活。
剛剛回到林家的時候,他确實度過了一段很幸福的日子,如同踩在雲端一般,他擁有了很多夢味以求的東西。直到他見了自己的哥哥們,他們臉上始終挂着完美的微笑,卻明晃晃地鄙視他,仿佛他是個微不足道的蟲子。
哥哥約他去玩賽車,去滑雪,去參加聚會,與此同時,在車上動手腳,把他從山上推下來,給他的酒裏下藥……短短一段時間,他就變成了驚弓之鳥。
但林父林母并沒有管他,林父在外面逍遙自在,林母趁機奪權,他們只要譚綸沒死就行,然後警告他要和哥哥們好好相處,不要多生事端。
譚綸只能去找杜秀乾。
杜秀乾總是會保護他的。
但杜秀乾再也不願意見他,他只能找人去跟着杜秀乾,發現杜秀乾一直在追着林蒲生跑。
譚綸以為杜秀乾沒選他,是因為他不是林家人。
現在他是了。
但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
而就在某天,杜秀乾終于來見他,那天杜秀乾臉上帶着傷,仿佛喪家之犬一樣來了。譚綸關切地問他怎麽了,沒想到杜秀乾深深地看他一眼,然後離開。
那一眼實在太可怕了,譚綸渾身發抖,他覺得,杜秀乾也許是想殺了他。
譚綸陷入了痛苦之中。
他覺得自己被所有人抛棄了。
但這些,譚綸并沒有對周随說,他渾渾噩噩地離開了醫院,雙眼無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周随暗自感到心驚。
……
連續三天高考結束之後,葉晨從考場出來,很快就看到了在人群中鶴立雞群的周随。
葉晨一溜煙跑過去,沖進周随的懷裏,緊緊地抱住他。
“慢點慢點。”周随被巨大的力道撞得往後退了一步,他摸了摸葉晨的頭,問:“感覺怎麽樣?”
葉晨擡起頭,笑嘻嘻地說:“能寫的我都寫了,剩下的聽天由命吧。”
周随看他這樣子,估計考得不錯,便道:“走吧,我們回去,大姨在家裏和媽做了大餐,就等你凱旋了。”
葉晨跟他坐上車,發現趙青陽不在,就坐上副駕駛的位置,一邊拉安全帶,一邊問:“今天怎麽是你來接我?”
“青陽他今天有事。”周随開車前往父母家,說:“也不能老麻煩他是吧。”
葉晨啧了一聲:“我看他挺樂意的。”
回家之後,葉晨一推開門,就被迎面噴了一頭的彩帶,幾個大人手裏拿着那種小禮花,高高興興地說:“歡迎回來!”
葉晨忍不住笑了下,忽然感覺有點不好意思了。
飯桌上,幾個大人也沒問考試的具體情況,葉書雅說:“管他呢,反正都已經考完了,接下來可以好好放松一段時間了。”
葉晨在這段時間的努力和辛苦也有目共睹,此時也不必再去考慮志願或者其他問題,只需要盡情地放松就好。
大家還喝了點酒,周父拿了瓶白酒,問葉晨要不要喝。
葉晨說:“來!”
周随給他倒了一點,葉晨抿了一口,吐着舌頭,一臉難受。
“不好喝……”
“知道不好喝就行了。”周随說。
吃完飯之後,葉晨站在陽臺上,拿着手機回複消息。
周随手裏拎了罐啤酒,扔給葉晨。
葉晨打開易拉罐,嘿嘿一笑:“哥,還是你懂我。”
周随:“喝點酒就算了,千萬別抽煙啊。”
葉晨連忙說:“不抽不抽,我也沒興趣。不過我第一次喝酒,還是跟白鯨學的。”
周随:“嗯?”
葉晨卻不再提白鯨的事,他深深地嘆了口氣:“高考結束了,感覺人生也過了個階段,跟爬了座山似的,這座山爬完了,以前的那些事就像上輩子發生的一樣。”
“爬完了,就沒必要再回頭了。”周随說:“不過對你來說,這才是個小山丘,後面的日子還長着呢。”
葉晨轉身抱住他的腰。
“哥,謝謝你。”
謝謝你在半山坡上拉了我一把。
他從來沒說過,周随的收留,讓他不至于跌落下去。
那間房子,仿佛是一個安全屋。
但他現在,也要走出安全屋,靠自己的努力,繼續去爬下一座高山了。
周随拍了拍他的肩膀。
……
周随已經将申請材料提交上去,并且和人事科那邊打好了招呼,院領導也同意調動。
那天急診科張主任來找他,說:“過幾天,有個下鄉義診的活動,小周你方不方便參加?”
醫院會定期舉辦這種活動,每個科室都要出人。一般來說,周随是不用去的,但他剛把轉院申請表提交上去,等于半只腳跨出去的人,張主任當然要物盡其用,壓榨他最後一點勞動力。
周随答應了,問了下時間,就在一周後。
地點是平雲鎮李山縣。
周随回想了一下,他剛剛才見過這個名字,李家村就位于李山縣下。
這件事确定之後,他晚上就給趙青陽說了。
趙青陽連忙問:“要去多久?”
“三天。”周随說:“那邊會安排住處。”
趙青陽一想到周随要走三天,就已經提前開始想他,為了彌補未來三天的空缺,他纏着周随多做了幾次。周随婉拒未果,和他在床上打了一架,最後趙青陽抱着他,一邊親吻一邊笑着問:“我想你了怎麽辦?”
周随:“你可以努力學習,把心思都放在學習上。”
趙青陽黏黏糊糊地問:“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嗎?”
“不能。”周随十分無情地拒絕了他:“過段時間我要去S省進修,你可以提前适應一下。”
一周後,周随坐上大巴車,跟着集體去了李山鎮。明明都在一個市裏,但車開了整整兩個多小時,後來又在縣上停了一段時間。縣城就挺偏僻的了,幾個醫生憂心忡忡地看着外面,不知道鎮上又是什麽情況。
車子從縣上開出去,很快就鑽進了大山。天上是一層朦胧的白霧,層層疊疊的山峰依次展開,緩慢地映入眼簾,又逐漸遠處。天地之間忽然變得十分空闊疏遠,那些被樹木覆蓋的山峰如同在白色的天空幕布下抹了一層深深淺淺的綠色,而溪流和河水則是這其中點綴的珍珠。大巴跨越了山和水,行過橋和洞,而後開上了盤山公路,他們已經很久沒見到人群村鎮,偶爾間又能看到路邊孤僻的建築。
周随都不知道,這座城市還有這樣的地方。
車子在盤山公路上又開了一個小時,這邊路非常陡峭,有很多大拐彎,眼見着他們似乎遠離人世了,眼前赫然出現了一片建築群。
大巴司機喊了一聲:“到了!”
于是坐在車裏昏昏欲睡的醫生們紛紛被驚醒,周随帶好自己的東西,下了車。
而就在車外,有幾個人前來迎接他們。
旁邊的醫生問:“這就是李山縣?”
李山縣比他們想象地更小更偏僻一些,周随混在人群中,四處看了看,這邊就兩三家飯店,服裝店,手機店,剪發店,還有派出所等……大部分建築都是空的,平均兩層樓,最高的建築就是縣政府,有三層。
一路走來,街上只有兩個打牌的男人,一個小孩坐在店前玩手機,除此之外,基本看不到人。
來迎接他們的人熱情洋溢地說:“大家一路舟車勞頓,辛苦了。這地方是剛建起來的,所以有些設施還沒有完備,但肯定不會虧待各位。賓館的位置就在那邊,都是最好的房間,看,那就是咱們的縣醫院了。”
縣醫院居然是這座縣城裏僅次于縣政府的大型建築,整整三層,看着還挺幹淨整潔。
縣醫院裏總共就三個醫生,啥病都能看,不過治療效果見仁見智。一個醫生出來叫了聲院長,周随他們才知道居然是院長親自出來迎接他們的。
院長說:“等有空了,咱們下館子,咱們這兒的菜,都是純天然無污染的,那雞蛋也是純正的山雞蛋,等結束之後啊,我們還可以去李家村玩一圈。李家村啊,是咱們這兒的一個着名景點,政府投資開發出來的,風景可好了……”
院長絮絮叨叨地說着,其他醫生都興趣缺缺,周随倒是多聽了一會。
閑聊結束之後,很快就開始工作。
因為是義診,縣政府很早就通知了這件事,那天一大早,就有人在醫院門口排隊,多是一些老頭老太太,還有從村子裏坐着面包車或者摩托車,趕了半個小時山路過來的。
周随很快就在這邊安心開始工作。
這邊給他們安排的賓館倒是幹淨衛生,就是十分狹窄,放了一張床之後,竟然連轉身的餘地都沒有。賓館裏的空調是壞的,只能吹風扇,大家共用一個衛生間,洗澡的時候偶爾會沒熱水,幸好現在是夏天,大家幹脆直接洗涼水澡。
趙青陽每天晚上準時給他打視頻電話,然後掰着手指算還有幾天。
“明天就是最後一天了。”趙青陽說。
周随用毛巾擦幹頭發,他不太敢用這邊的吹風機,主要是那玩意好像有點漏電,水珠從頭發滴落到脖頸,又蜿蜒流向鎖骨,趙青陽看着看着,眼神就深沉起來。
“嗯,明天下午就走,他們說要去李家村玩。”
趙青陽納悶:“去那兒幹什麽?”
周随:“聽說李家村現在已經是個景點了,搞農家樂,有個很大的魚塘。反正也不差這點時間,大家就決定幹脆去休息一下,反正,來都來了——阿嚏!”
周随打了個噴嚏。
趙青陽立刻坐起來:“你感冒了?”
“用冷水洗了個澡。”周随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應該沒事。”
趙青陽:“為什麽要用冷水洗?我記得你不喜歡啊。”
周随是那種無論春夏秋冬,都用一個水溫洗澡的人。
“熱水器好像有點問題。”周随又打了個噴嚏,鼻子紅紅的,他坐在床上,目光迷蒙地看着視頻裏的趙青陽。
趙青陽全身跟火燒一樣,恨不得立刻跑到他身邊,把他裹在被子裏,然後再緊緊地擁入懷裏。視頻電話毫無用處,他想感受周随的體溫,想倒杯水喂他喝下去,想親親他的眼睛和嘴唇。
他如此思念周随,簡直不知道未來進修一年的時候他該怎麽撐過去。
他真的恨不得時時刻刻都跟周随在一起。
以前趙青陽也不是這樣的。
他覺得這種時刻黏在一起的行為非常戀愛腦,在大庭廣衆之下摟摟抱抱也有礙觀瞻,他以前絕不會想象到,自己有一天會對某個人思念到這種地步。就像螞蟻爬過心髒一樣,時時刻刻不得安穩。
其實比起做愛,他晚上更喜歡抱着周随的感覺,手掌貼着溫暖柔軟的皮膚,貼近了可以聞到很自然的沐浴露的香味。周随平時睡覺的時候,是平躺着或者側過身背對着他,可以伸手輕松地圈住勁瘦的腰身。趙青陽甚至無法說他喜歡的到底是什麽,他喜歡周随說話的聲音,喜歡那雙完美的手,喜歡身上淡淡的香氣,甚至喜歡傳遞過來的體溫。
“明天我去找你好不好?”趙青陽輕聲問他。
不管之後一年如何,反正現在獨守空房的日子他是一天都過不下去了。
周随愣了一下,他剛才在發呆,沒聽清趙青陽在說什麽。
“你說什麽?”
“沒事。”趙青陽想,他明天去給周随一個驚喜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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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晨晨的故事線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