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那起連環車禍總共涉及十三人,情況最危急的就是和白重鯨坐在一起的王助理,白重鯨已經住進了特級病房,隐秘性安全性都會更高。
那個兇手當場就被抓住了,現在還躺在醫院裏昏迷不醒,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制裁。周随後來又參與了幾次關于車禍病人的會診,他發現每次會診如果有心內科,來的十有八九都是那位趙醫生。
周随莫名地覺得趙青陽出現在自己身邊有點頻繁,除了會診,有時候下班也會遇到他,吃飯也會遇到他,明明外科和內科都不在一棟樓,最後周随把這種感覺歸結于巴德爾邁因霍夫現象,根本沒想到趙青陽是故意往他身邊湊的。
而根據會診,周随也認可了趙青陽的能力,內科說話向來旁征博引,浩浩湯湯,連綿不絕,趙青陽也是如此,不過他聲音好聽,聽他說話,總會更舒服一些。
後來周随才知道趙青陽師從某位內科大拿,教科書上有名的那種,趙青陽本身也善于思考,能力很強,對得起老師的栽培。
內外科之間互相鄙視已經是種傳統了,周随只覺得趙青陽和認知中的內科醫生不太一樣,開朗熱情,做事爽快,很好相處。
見多了之後兩人自然就熟悉起來,有時候下班了還能約個飯,內科向來比外科輕松一點,急診科雖然每天打仗,周随也不是次次都要上場,經常是趙青陽約,周随看有時間就去了。
趙青陽是研究生,比周随小了近十歲,但學識淵博,除了醫院裏的事,各種話題也都聊得來。周随一時覺得趙青陽和自己各方面都十分契合,兩人交往越多,逐漸成為了朋友。
有一天周随難得準時下班,在地下車庫看到趙青陽,趙青陽愁眉苦臉地盯着自己的車,見他來了,立刻露出笑臉:“周醫生,你來得正好!”
雖然兩人現在已經是朋友,但趙青陽還是很喜歡這樣叫他。
周随只覺得那笑容十分耀眼,充滿了活力,他站在車邊,問:“怎麽了?”
“輪胎漏氣了。”趙青陽雙手一攤:“周醫生能幫忙帶我一程嗎?”
周随沒有說話,而是坐上駕駛位,朝自己的後座指了指。
趙青陽立刻眉開眼笑,也沒去後座,直接鑽進了副駕駛。
周随是個界限很明顯的人,哪怕是朋友,也不習慣距離太近,因此愣了愣,但沒多說什麽,直接問趙青陽家住哪裏。
趙青陽說了個地址,周随還沒去過那地方,打開導航準備搜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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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青陽說:“你先開車吧,我來輸地址。”
他湊過去,在導航上輸入小區的名字,這樣就離周随有點近了,周随能看到他烏黑的發梢搭在脖頸上,随着他的動作晃動。
趙青陽輸完地址就坐回去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麻煩你了。”
他更希望的情況當然是周随坐在他的車上,他載周随回家,這樣既留個人情,還能知道周随的家庭住址。但他又不能去紮周随的輪胎,現在這樣也不錯,畢竟他們第一次在地下車庫碰見,他就想坐進周随的車了。
趙青陽的視線落在周随握着方向盤的手上,心想要是能在車裏做些其他事就更好了。
他對周随,說的文雅一點是一見鐘情,直白一點就叫見色起意。
周随看了導航一眼,認出來那是個房價昂貴的高檔小區,當初周随買房子的時候也考慮過那個小區,但那邊離醫院更遠,考慮到通勤時間,才選了現在的地方。
“你住那裏,平時通勤時間就要花很久吧。”周随邊開車邊和他閑聊。
“我正準備搬家呢。”趙青陽笑着說,他眼角眉梢總是帶着笑意,讓他看上去特別招人喜歡:“周醫生有沒有什麽推薦的地方。”
周随便認真提了些建議,幫他分析了醫院附近的小區。最後說來說去,便說到自己的小區,那裏各方面倒是很合适,否則周随當初也不會選擇它了。
“那幹脆我就搬到你們小區好了。”趙青陽輕易地就下了決定。
那片小區的房價經過這十幾年的上漲,已經到達了一個令人瞠目結舌的水平。不過周随覺得趙青陽必然不是個差錢的主,從他平時的穿着打扮,還有開着車,行事說話那種風格,經濟水平簡直跟秦樽那種二世祖差不多。只是趙青陽更低調一些,性格也好相處,又有真才實學在身上,和秦二少他們就完全不一樣了。
周随笑了笑,随意應了一聲。
盡管如此,他覺得趙青陽應該也就是随口說說罷了。
到了小區之後,趙青陽邀請周随:“上去坐坐吧,我請你吃點東西,或者我們出來吃?”
他這樣問,是讓周随在兩個選項中選擇一個,限制他的思路。
周随沒有離開駕駛位,說:“客氣,不過我要先回家了。”
趙青陽敏銳地問:“家裏有人?”
周随點了點頭:“是啊,在家等我呢。你也請我那麽多回了,下次我請你。”
最近葉晨睡得越來越晚,如果周随不值班,就堅持等他回家再睡。周随勸了幾次沒用,只好自己盡量早點下班。
他和趙青陽告別,幹脆利落地倒車離開,趙青陽站在小區門口,眯着眼睛盯着那輛車,仿佛透過玻璃和座椅,直直地看向周随的身體。
他和周随聊天的時候,隐晦地打聽過家裏的情況,周随并不和父母住在一起,那麽這個年齡,家裏那個等他的人,還能是什麽身份呢。
趙青陽眼角流露出一絲玩味的笑,果然周醫生這麽頂級寶藏,不可能只有自己看得見。他并沒有因此放棄,反而因為有挑戰對手而感到更加興奮,準備有機會去周醫生家,打探一下敵情。
……
周随開到半路,鈴聲響起,他瞥了一眼,居然是秦二少打來的。
周随開車一般只接醫院打來的電話,他本來不想接,但鈴聲接連不斷,秦樽一點放棄的意思都沒有。轉念一想,秦樽給他打電話,只有可能是蘇琢玉出事了。
周随接通電話,秦二少的聲音立刻傳過來,帶着焦急和恐慌:“周醫生,你快過來一趟,蘇琢玉他吐血了!”
“送醫院。”
“不行,反正你馬上過來一趟!”秦二少的聲音在發抖:“他昏過去了……”
周随微微皺眉,掉頭前往郊區小別墅。
他在電話裏問蘇琢玉現在的情況,什麽時候出血的,除了嘔血是否還有黑便血便,是否有其他部位出血等等,根據秦二少的回答,周随在心裏推測蘇琢玉應該是上消化道出血,但要做出确切的診斷,必須要親自過去檢查了才行。
此時是下午六點,距離他下班已經過了一個小時,仍然處于下班高峰期。周随一路見縫插針,将車速開到極限,在秦樽打了十幾個電話催促之後,終于到了小別墅。
他快步上樓,看到了坐在床邊神色焦躁的秦樽,蘇琢玉按照他的吩咐,已經放在床上休息。蘇琢玉臉色蒼白,意識不清,四肢厥冷,是典型的失血性貧血。地面上的血跡,一直蔓延到了床上。
周随上前先做了體格檢查,他伸出手放在左下腹,手掌緊緊貼着腹壁,觀察着蘇琢玉的表情。
蘇琢玉因為疼痛而皺眉,他能感覺一只手落在腹部,即使在冬天,那只手仍然保持着幹燥溫暖。
周随做完檢查,說:“他必須去醫院。”
秦樽問:“你不能解決嗎?”
“他必須做了血常規和胃鏡才能排除消化道以外的因素。”周随覺得秦樽到這種地步都不願意把蘇琢玉送醫院,已經十分不可理喻了。他眼神微微冷淡下來,說:“出血嚴重是會導致休克甚至死亡的,他之前有貧血史嗎?”
“有、有一點……可是他之前還好好的啊,雖然不怎麽說話,但也不發火了,我還以為……”
周随腦子迅速轉了一圈,問道:“那他吃飯怎麽樣?”
“也不怎麽吃,以前最愛吃的東西,現在碰都不碰。是不是因為飲食不規律啊,還吐了幾回,應該不嚴重吧……”
秦樽還在期期艾艾地問,周随想的則是,興趣明顯減退,食欲減少,精力衰退,是典型抑郁症的表現。而且,抑郁症還會有軀體化症狀,其中就包括消化系統的嘔吐等。
“他必須去醫院。”周随緊緊地盯着秦樽,語氣堅定:“長期處于精神緊張狀态,很容易發生消化道出血,現在還沒有确定出血點,情況很危險。”
“但是……”
“秦二少,你總不能看着人死在你家裏。”
秦樽當慣了二世祖,除了他爹,少有人能這麽跟他說話。他一時有些上火,但他畢竟沒有底氣,沒經過事,便被周随的氣勢壓了一頭。
正在這時,小別墅外面傳來了嗚嗚的聲音。
秦樽敏感地問:“怎麽了?”
“救護車。”周随說:“我來的時候就叫了救護車。”
此時,便由不得秦二少發脾氣了。
蘇琢玉被送上救護車,周随打電話的時候已經說明了情況,車上的護士立刻紮針給他輸了平衡液補充血容量。秦樽和周随都上了車,車上的醫生認識周随,還打了個招呼。
于是周随下班兩個小時後,又回到了醫院。蘇琢玉被送到消化內科,周随過去和消化內科的醫生打招呼,說:“等病人醒了,讓精神科來會診看看。”
周随大學時曾經修過應用心理學,但要做出診斷,還得讓精神科的醫生來。
那個醫生點點頭,各種病症導致的疼痛,絕望,因費用産生的巨大壓力,家庭之間的矛盾,經常導致病人抑郁,低落,狂躁,進而出現精神問題。而各種精神問題也往往易出現器質性病變,因此精神科會診雖然少,但還是會有的。
“周醫生,你認識病人?”消化內科的醫生等檢查的時候,順口問。
“一個朋友。”周随說:“麻煩你了,謝謝。”
“沒事。”醫生擺了擺手,溜達着去做檢查了。
周随忙上忙下,又去了病房的護士打招呼,開單子。秦樽迷茫地跟在後面,他從來沒做過這種事,只能傻乎乎地跟着,一頭紅毛在醫院紮眼無比,像頭迷茫的大獅子,周随讓他交錢的時候,才連忙掏出手機。
等結果的時候,他們坐在醫院凳子上休息,來來往往是痛苦的病人,焦急的家屬,忙碌的護士和醫生,秦樽置身于此,忽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