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尾聲
雙方家長那邊并沒有太大的阻力, 兩人很快就解決了。
雖然老父親南橋并不待見夏君岱,但也知道自己左右不了女兒的決定。他和妻子從小都沒好好帶過她,未盡到為人父母應盡的責任, 女兒心裏定然是埋怨他們的,不然結婚這麽大的事她不會只通知了老太太, 而沒告訴他們。從小就沒管過,現在大了, 人生大事自然也沒有他們插|手的份兒。夫妻倆還是有這點自知之明的。
哪怕心裏不滿, 不痛快, 他們也無可奈何。
至于夏家老爺子那邊, 就更簡單了。沒有什麽是夏君岱罰跪祠堂不能解決的, 如果有那就多跪兩次。
領證以後, 年輕的小夫妻外加一只貓,過上了最簡單溫馨的小日子。
雖然忙碌是常态,但家裏有個人, 內心深處就多了一份歸宿感。這份歸宿感也成功地讓南絮千瘡百孔的內心得到了治愈。
傅婧娴和白彥的離婚案也已經接近尾聲, 白彥淨身出戶。
愛沒了,就只剩下錢了, 該争的一分都不放過。這是傅婧娴的原則, 她是一個拿的起放的下的人。而南絮幫她争到了。
借着領證結婚,南絮給自己放了個小假期。
這幾年她一直很拼命,連年假都沒怎麽休過。
這次突如其來的住院給她提了個醒, 這些年她确實太不注重身體保養了。平時一日三餐都沒按時吃, 健身房年卡辦理了好幾張,可去的次數十個手指頭都數得過來。高強度的工作,加之心理負荷過重,身體素質明顯下降了。
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已經二十七歲了, 一轉眼就奔三了。要是再這麽拼命,再這麽不重視自己的身體,她很容易就垮掉。何況她得抑郁症反反複複,情緒時好時壞,身體非常容易受到影響。
這次她豪邁地給自己放了一周的假。
夏君岱為了陪南絮把僅有的年假也給休了,兩人算是度蜜月,享受了一下真正的二人世界。
十二月,南方城市普遍嚴寒濕冷,氣溫倒是沒有很低,可是那滿城呼嘯肅殺的妖風幾乎都能把人的骨頭給凍掉。要想找個舒服暖和的地方度假還得去更南邊的城市。
南絮翻了一圈攻略,最終決定去河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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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座邊境小城,與緬甸和老撾接壤,人口和規模都非常小,一直不怎麽起眼。近年來火起來是因為網上那對紅透半邊天的國民CP任朝歌和穆夜弦。
這二位以其驚人的粉絲數量,兩個人帶火一座城。
南絮從來不追星,她只是圖暖和。
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她火速在網上定了機票和民宿,下周五出發。
出發之前夏君岱去見了一個人,南絮還有一件未盡之事,需要他去替她完成。
兩人約在了王中天位于瑞陽區的別墅。
一切的罪惡都是從這裏開始的,如今理應在這裏結束。
王中天久居國外,別墅許久未住人,空氣裏遍布潮氣,黴味兒厚重。
窗簾拉了一半,外頭天光透進來,照亮寬敞的大客廳。細碎的光影之下,一粒粒微小的塵埃懸浮未定。
客廳的家具全部用統一的白布包裹住,素白一片,了無生氣。
夏君岱一踏進這間屋子就本能地覺得壓抑。
空蕩冷清的客廳,不免讓人毛骨茸然,不寒而栗。
曾經在這棟別墅裏發生過的一切雖然久遠,卻給屋子裏的一切擺件都帶上了烙印。好像遠去了,事實上分毫未改,統統都在。
南絮沒有勇氣走進這裏,所以他替她來了。
中年男人負手站在落地窗邊,煙灰藍的套頭毛衣像極了外頭暗沉陰郁的天色。
天色陰沉得恐怖,仿佛刷上了一層黑色幕布,是畫稿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王中天目視前方,眼神空洞,身體一動不動,猶如一尊靜止的雕塑。
夏君岱記得他上一次見王中天是在雷克薩斯4S店,這人西裝革履,短發烏黑亮麗,明明還很年輕的。多日不見,他倒是以最快的速度衰老了,背影佝偻,出奇的憔悴。
他順着王中天的視線往外看,客廳後面是一個小院子,院子裏突兀地擺着一架廢棄的秋千。繩索經年累月暴露在風霜雨雪之中,早已腐蝕斷裂,只有一頭還挂着。
王中天緊盯着這架秋千,表情晦暗難辨,像是在緬懷什麽。
這是一個複雜多變的男人,心裏深沉,沒人知道他僞善和藹的面孔之下究竟在計劃着什麽。
院子裏雜草叢生,滿目荒蕪,蕭瑟至極。
眼前的一切無不折射出一個清晰的事實——枯敗。好像是一個遲暮之年的老人,回天乏術,僅剩一點生氣,無非是在挨日子。
聽到腳步聲王中天霍然回頭,微眯着雙眼,“來了啊!”
稀疏平常的語氣,像是見到一個熟人。
語畢,不等夏君岱做出回應,這人就自顧擡起手臂指了指不遠處的那架秋千,打開了話匣子,“南絮小的時候特別喜歡蕩秋千,我就找人給她做了一個,可是她不常玩,她說這個秋千沒有詹雨霏家裏的那個好玩。”
言語之中似有很多遺憾。
突然冒出的話題,不止突兀,更顯得詭異。
夏君岱今天不是來聽王中天回首往事的。這個男人以一種懷念過往的口吻提到南絮,這讓他覺得非常不舒服。他不會忘記這人一直觊觎着他的妻子。
“那份錄音我已經交給警方了。”年輕的男人自顧站着,身形挺拔又颀長,如松如柏,他沉聲開口:“餘廳長做主重審這個案子,該怎樣就怎麽樣,正義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
王中天完全沒太多的反應,好像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她這麽恨我,早就該這麽做了。這五年我一直在等這麽一天,可惜她還是太心軟。”
“我知道你是在故意刺激南絮,好讓她下狠手把你送進局子,想必你這五年也不好過,詹雨霏定然時常到你的夢裏來報到。”
王中天被人戳到了痛處,面色微變,不過依舊平靜。
夏君岱何等聰明,根本不難猜出王中天回國是故意的,去見南絮是故意,刺激南絮也是故意的。背後的原因無非是做了壞事心魔作祟。也算他還有最後一點良知。
可是這樣又有什麽用呢?傷害已經造成了,他毀了一個女孩的人生,破壞了另一個女孩的生活,一個香消玉殒,一個千瘡百孔,他永遠都不值得被原諒。
夏君岱沉默一瞬,再度開口:“南絮做不到的事我來替她做。我不是她,我比她要狠得多,所以你放心我一定不會手下留情的,我會盡我所能讓你在牢裏多蹲幾年,最好這輩子也別出來了。在此之前你會接受法律的審判,所有人都會看着你身敗名裂,被釘在恥辱柱上千夫所指。你當年教給南絮的那一套,她都會用在你身上,不會放過任何一條法律條文。”
殺人誅心,夏君岱的這些話字字都狠戳王中天的要害。
中年男人那張古銅色的臉上不禁露出一抹悲涼的笑意,“她是我最有天賦的學生,能死在她手裏也值了。”
“你錯了,她只是拿起法律的武器替受害者發聲,代表正義來審判你。”
這一刻王中天終于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他教給南絮的她都沒忘。
夏君岱沒再看他,徑直往門外走去,“南絮還有話讓我帶給你,你不欠她的,但是你欠詹雨霏父母和常遇的,你欠他們一句道歉。”
整整五年,直到這一刻一切才終于塵埃落定。
願逝者安息,生者釋懷。
***
青陵先飛橫桑,然後在橫桑轉機飛河池。一路沒逗留,很快就到了河池。
河池果然比青陵溫暖多了,二十多度的溫度,溫暖怡人。
在青陵裹羽絨服都嫌冷,在這邊厚毛衣都不需要。穿個秋裝不要太舒服。
南絮定的是民宿,去景點打卡拍照非她所想,她就想好好躺一周。
兩人從下飛機就沒出過酒店房間,可謂是日夜放縱。
男人一旦釋放天性,一旦恢複本性,這戰鬥力簡直不要太強。
一周的假期,有六天是在酒店度過的,最後一天兩人才總算想起出門玩玩。不然這趟旅游真的就游了個寂寞,只是從自己待厭了的地方換到另一個別人待厭了的地方,繼續躺屍,繼續玩手機。或許這就是當代年輕人旅游的本質。
青陵有個聞名遐迩的六和塔,河池則有個七和塔。不過比起六和塔,七和塔名氣小很多。這是河池城區附近的一座小塔,塔不高,籠統不過七層,從下往上爬一下子就爬完了。也就當地人閑暇時來爬爬,外地人幾乎都不知道有這麽一個景點。
七和塔連着廣寒寺,據說廣寒寺求姻緣特別靈,很多年輕人會來問個一二。廣寒寺帶動七和塔,來的人也慢慢多了起來。
河池有名的景點多的是,不過都在郊區。七和塔和廣寒寺是唯一在城區的景點。南絮不願到處跑,就選了這個最近的,省得來回折騰。
比起法慈寺,廣寒寺的香火可就冷清多了。不過這也有好處,商業氣息不會那麽濃厚,保留了很多最原始的風貌。
兩人打車到山腳。
一下車夏君岱就開口問:“要上去看看嗎?”
“還是爬個塔得了。”南絮擡頭看了一眼綿延向上的臺階,足足有好幾百級,果斷放棄,她連一步都不願意爬。
男人莞爾失笑,“你這麽沒誠心,讓佛祖怎麽保佑你?”
她笑了笑,毫不在意地說:“有薄荷大神保護我。”
夏君岱:“……”
他勸她,“既然來了就上山拜拜,據說這廟求姻緣很靈。”
南絮:“咱兩的姻緣天注定,還需要求?”
“這輩子的姻緣是有了,我求下輩子的和下下輩子的,三生三世。”
“你可真貪心,要捆我三生三世。”
“如果可以我還想要十生十世。”
南絮:“……”
“我剛出生的時候是沒有這顆淚痣的,我奶奶說我小時候特愛哭,一不高興了就哭,逢年過節見不到我爸媽就哭得更厲害。肯定是哭得多了才長出了這顆淚痣。”南絮的長發被風吹亂,露出眼底那顆漂亮的淚痣,她下意識伸出右手摸了摸,輕柔的嗓音被風吹散開,飄了很遠很遠。
她擡頭看向一望無盡的臺階,上方日光明媚,流雲歡逐。
她已經很久很久未曾真正看過太陽了。它好像一直都在,又好像離她很遠。她像是伸手可及,又似乎永遠無法觸碰到。
陽光沐浴在臉上,半邊臉頰微微發燙。
年輕女人的嗓音壓得很低很低,近乎呢喃:“做人太累了,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不做人了,我寧願當棵草在牆角立着。”
她明明是笑着的,可眼神無助,幾乎毫無光芒。
夏君岱知道南絮抑郁的根源是父母陪伴的缺失,童年缺失的東西哪怕長大成人了也是無法補救回來的。這份缺失,這份隐痛将伴随她一生。
他伸手摟住她肩膀,“如果真有下輩子,我也變成一根草陪着你,就當狗尾巴草,風吹不倒,雨淋不壞,一見陽光就燦爛。”
——
南絮堅持不爬臺階,夏君岱只好由着她。兩人就去爬七和塔。
寶塔巍峨地伫立着,檐角的無數風鈴在微風中搖曳,鈴聲陣陣。
據當地人說晚上會更好看。夜色裏塔身遍布橙黃的燈光,金光燦爛。
夏君岱買了門票,才五元錢,這麽低的門票簡直讓人詫異。
進塔的人很少,兩人爬到三分之一才看到一對父女從上面下來。十來歲的小姑娘,紮着高馬尾,活潑可愛。見到南絮甜甜地喊她姐姐。
七和塔一共七層,越往上空間越宰,到了最後一層就只能容納兩人。
木質臺階螺旋往上升,綿延不盡,一眼望不到頭。
還好南絮穿的是平跟的豆豆鞋,要是穿高跟鞋可真爬不上去。
走走停停,爬了大半個小時才到塔頂。
站在七和塔塔頂俯瞰河池市區,視線開闊,萬事萬物都匍匐在人腳下,風光無限好。
塔頂風聲尤其大,呼呼啦啦直作響。檐角成串的風鈴相互碰撞,清脆動聽,仿佛有人正在引吭高歌。
空間狹小,只能容納兩人,而且還必須緊挨着。衣料不斷摩擦,發出一陣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長風穿梭,長發胡亂拍在南絮臉上,小臉素淨異常,未施粉黛,卻同樣明豔動人。
“如果這輩子沒等到我怎麽辦?”她伸手環住男人宰勁的腰身,腦袋埋在他胸口,甕聲甕氣的。
他身上有她熟悉的味道,溫熱的胸膛能讓她真正安心。
夏君岱回抱她,像是要竭盡全力給她溫暖,給她力量,給她愛和希望。
他嗓音清潤,沉穩有力,“大概率就只能孤獨終老了。”
“我才不忍心讓你孤獨終老。”
“所以你要好好的,陪我到老。”
“嗯。”
微風拂過南絮的臉頰,溫柔似母親的手,舒服親切。
這俗世疼痛,人生更是虛無缥缈,純真與僞善并存,快樂和苦難常在,人性的真與假,歲月的賞與罰,愛和正義又時常缺席。她好像一直都不曾真正看懂這個世界。
所幸夏君岱是真的,他給的愛和希望也是真的。
南絮倏然笑了,在這一刻她好像原諒了所有人。
那些命運強行加注給她的脆弱和不甘,痛苦也好,絕望也罷,在他面前都變得不值得一提了。
一切歸零,過往不咎,從頭開始。
多麽幸運她還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多麽幸運她始終都能做一個溫暖善良的人。
你我生來孤獨,有幸遇到彼此。往後共同攜手,共克難關,共築美好。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是不想寫番外的,但看到泥們都在求番外,那我就寫一兩章吧。你們想看什麽,可以在評論區告訴我。連載兩個多月,實在太累了,容我休息個一兩天再寫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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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你們,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