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5壞
零點一到, 南絮的二十七歲的生日就過去了。
南家的生日宴,她完全沒胃口,什麽都沒吃。一直拖到這個點真有些餓了。
夏君岱招來侍應生,給南絮點了些吃的。
食物精致, 讓人很有食欲。
南絮先吃了一份小份的蔬菜沙拉。
牛排上來後, 夏君岱先替她切成了一小塊一小塊的, 切得格外細致。
他做這些特別自然, 以前就常做。
都說他壞, 他渣, 可南絮卻見過他最細致溫柔的一面。
一個男人有針對性的體貼才最能擊垮女生。
等南絮吃完蔬菜沙拉, 牛排及時端到她面前, 她什麽都不用做, 只需動動叉子。
牛排七分熟, 口感勁道,她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吃, 模樣享受。
窗外夜空璀璨,星河絢爛。
餐廳環境優雅, 音樂悠悠環繞耳旁, 不絕如縷。
南絮積壓了一晚上的壞情緒突然就消失殆盡了。她整個人放松又閑适。
夏君岱靠在沙發上,身姿懶散,笑得格外放松,“評價一下,我剛才那首曲子彈得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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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絮專注嚼牛排,“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夏君岱:“當然是真話了。”
南絮:“一點都不像鋼琴十級該有的水平。”
夏君岱:“……”
“你倒是一點都不給我面子。”男人啞然失笑,“很多年沒碰琴了,手生得厲害。”
她嗔怪道:“送給我的生日禮物,都不知道提前練練, 一點誠意都沒有。”
他痞氣一笑,懶洋洋道:“我以為你要求不高的,鋼琴六級就可以了。”
南絮:“……”
“你有多少前女友是被你的鋼琴曲俘獲的?”
“一個都沒有。”
“不會吧?”
“顏值夠了,看什麽才華!”
南絮:“……”
這家夥還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臉。
那份牛排南絮就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
夏君岱問:“不吃了?”
南絮:“吃不下了。”
“食量真小,斑斑都比你能吃。”
南絮:“……”
“斑斑胖了很多了,我最近在給它減肥。”
“它貪吃減不下來的。”
“你怎麽這麽了解斑斑?”
“貓都一個德行,跟你以前養的那只一樣。”
南絮讀大學那會兒養的那只橘貓和斑斑很像,不管是長相還是性格都非常像。可惜那只貓出意外沒了。
南絮去了洗手間。手機放在桌上沒拿。
她從左手邊進去,一男一女從右手邊出來。
擦身而過,她聽到兩人的對話。
“等會兒我們去哪兒?”
“你想去哪兒?”
這個男聲有些熟悉,她猛地擡頭,往走廊張望,來人卻已經走遠,一個背影什麽都看不出。
南絮猛地拍了怕腦袋,她真是糊塗了,大半夜産生了幻聽,她居然聽到了白彥的聲音。
人吶,還是要按時睡,一熬夜聽力都不正常了。
等她從洗手間裏回來,餐廳的客人明顯少了很多。
夜已深,觥籌交錯結束,很多人回了歸處。
夏君岱買了單,兩人乘電梯離開頂樓的旋轉餐廳。
電梯裏冷清,只有他倆。深夜空氣寂靜,機器運轉的聲音顯得尤其突兀。
“困不困?要睡嗎?”夏君岱輕擡眼,雙眼皮悄悄壓出兩道褶皺。
“不困。”南絮意識清明,半點睡意都沒有。
“那送你回家?”
“不想回家。”
回家也是一個人,面對空蕩冷清的房子。
白日喧嚣,誰都可以僞裝,假裝忙碌,假裝熱鬧,逃避孤獨。可是在深夜,尤其還是她二十七歲的生日,她沒法自欺欺人。
紅色數字快速跳轉到1,一樓到了。
“叮……”一聲脆響,徹底劃破午夜沉涼的空氣。
他執起她的手,“那跟我走吧。”
“去哪兒?”
“去爬山。”
南絮:“……”
這是2019年的6月13日淩晨。距離南絮二十七歲的生日剛剛過去幾個小時。此時電視劇《隐秘的角落》還沒有熱播,張東升的爬山梗并未紅透全網。
南絮如果提前知曉這個梗,她恐怕不敢直視夏君岱了。
兩人叫車去了堰山。
孤男寡女淩晨去堰山,司機是個中年大叔,五十來歲,一臉和善。他看兩人的眼神都不單純。他透過後視鏡偷偷瞄了夏君岱好幾眼。
南絮忍不住想笑,夏君岱怎麽看都不像是好人。
恰好這時廣播裏正推送一則夜間新聞——
“青陵某高校女生被棄屍郊外,兇手目前不明,警方正全力調查……”
司機大叔輕輕咳嗽一聲,“那個……女孩子晚上出門還是要注意安全呀!現在這社會太亂了,什麽亂七八糟的人都有,有些長得人模人樣的,偏偏不是好人。”
夏君岱:“…………”
夏院長感覺自己有被內涵到,膝蓋莫名中了一箭,疼得厲害。
南絮使勁兒憋住笑,說:“現在壞人都看不出來的,人面獸心,衣冠禽獸太多了。”
夏君岱:“……”
臨近山腳,車流越發稀疏。
夜空沉靜,幾顆星星點綴。
出租車停在山腳,夏君岱掃碼付車錢。
司機大叔為人熱心,探出腦袋,提醒南絮:“姑娘,大半夜的多注意安全吶!”
南絮笑了笑,“您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
一直以來,她信任夏君岱勝過她自己。況且她相信夏君岱也絕對不會讓她出事。
堰山區因堰山而得名。山不高,卻是當地的名山,是人們休閑游玩的好去處。
A大老校區就在堰山,南絮讀了四年大學,沒理由沒爬過堰山。
她第一次爬堰山就是和夏君岱一起爬的,夜半三更,他在山頂給她放了一整個夜空的煙花。
那是南絮這輩子見過的最美的煙花,遠遠勝過一切的煙花展。
淩晨四點,山腳空無一人。
兩人徒步上山。
樹木蔥茂,周圍靜谧無聲。
臺階一側安了一排照明燈,燈柱筆直,燈具形狀是可愛的天鵝,燈光微黃暈暖。
光暈輕輕籠罩住兩人的身形,狹長的影子照在地上,靜谧如畫。
六月,白日炎熱,淩晨卻格外清涼。越往上風聲越大,蕩滌的山風吹拂,樹木嘩啦啦響在耳旁,仿佛有人在夜半高歌。
這一晚上南絮的情緒都不太對勁兒。時好時壞,暈頭轉向。
此刻濤聲陣陣,山風一吹,她的內心漸趨平靜。心中那點自欺欺人的偏執,那點未經深思的沖動也徹底被風帶走了。
她清醒如常。
她執業至今,大大小小的官司打了不少,從未有過失誤。清醒是常态。
曾經為沖動買過單,此後才會更加清醒謹慎。
那個約定就讓它過去吧!
他們早已過了沖動的年紀,誰都沒必要守着一個不可能實現的約定原地踏步。人應該往前看。
堰山一共1588級臺階,一口氣爬完不現實。
兩人爬到一半,停下休息。
夏君岱及時遞上一瓶礦泉水,替她擰開了瓶蓋。
南絮驚訝問:“這水你什麽時候買的?”
夏君岱說:“剛從山莊出來就買了。”
她完全沒注意到。
路燈不堪明亮,南絮的心思全在腳上,壓根兒就沒注意過夏君岱。
也就是說他拎着兩瓶礦泉水爬了這麽久。
南絮這些年工作忙,疏于鍛煉,爬一半就吃不消了,直喘粗氣。
額頭滲滿汗珠,累得夠嗆。
反觀夏君岱,他倒是一點感覺都沒有,連大氣都不帶喘一下的,一身輕松。
男女之間的體力懸殊,差距巨大。
南絮忍不住想,如果夏君岱真是壞人,在這空無一人的山裏,她估計會死得很慘吧!
夏君岱靠在燈柱旁,夜風灌滿褲管,一身清寒。
他擰開自己那瓶,喝了兩口。見南絮盯着她看,不明所以,“看什麽?”
南絮握住冰涼的瓶身,淡淡笑了笑,像是在開玩笑,“我在看你是不是壞人。”
夏君岱:“……”
他只覺好笑,抿唇反問:“你第一天認識我?”
“我不是第一天認識你,但好像總看不透你。”
“南絮,應該說是我看不透你,你身上究竟藏了多少秘密?”他屈起一條長腿,皮鞋抵在石板上,語調不疾不徐。
話說得随意,可幾分探究,幾分關切,幾分執念,不得而知。
南絮呼吸一顫,長睫一動不動。
她下意識捏緊手機,什麽話都沒說。
半晌,她聽到他的聲音,“我不是好人,但沒對你壞過。如果有,那也是假壞。”
一次次的試探,忽視,冷漠,惡語相向,都是假象。這背後隐藏的是他一次次的患得患失和不甘心。無非就是固執地想要尋求一個答案——證明在這段偏執的感情裏,他不是一個人。
“南絮你太狠了。分手那麽幹脆,連理由都那麽敷衍,一句不合适就把我打發了。我很多時候都忍不住懷疑,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你根本不知道,我曾經一遍一遍說服自己放棄你,可是我做不到。”
男人頓了頓,繼續道:“我以前一直不知道什麽是愛情,我談了那麽多個女朋友,好像每一個都可以輕易放開,就像衣服,不喜歡就扔掉。我過後連她們的臉都想不起來。可是南絮,到了你這裏我發現不行。五年了,我對你的渴望和肖想,從來沒有一刻停止過。我想這大概就是愛情吧。”
踩着燈光,迎着風聲,他的聲音清晰入耳,“我要的很簡單,就是你心裏有我。”
為了這個,他可以不顧一切,甚至不惜對她用手段。他過往二十八年所學,除去治病救人那套,餘下的都盡數用來對付她了。
甭管幸與不幸,他都認了。
——
南絮體力不足,一路走走停停。爬山爬了四十分鐘,到達堰山山頂臨近五點。
這個點太陽早就出來了。
朝霞蓋頂,太陽金燦燦的,霞光四襲。
南絮已經記不得自己究竟有多久沒有看過日出了。每天都在疲于奔命。好像很忙,好像做了很多事情,可內心空虛,好像什麽都沒有得到。這或許就是當代年輕人的普遍狀态——假忙。
天漸漸變亮,周圍的景致也肉眼可見地清晰起來。
遠山青黛,巍峨雄渾。
山頂空曠,整座城市都匍匐在腳下。高樓變得渺小,浪江穿梭山谷之間,堰山大橋橫跨兩岸。
也不知是不是南絮的錯覺,她好像還看到了惠仁醫院。
站在山頂,風聲穿梭,南絮的紗裙翻飛起舞。她整個人逆光站着,身姿窈窕,纖柔唯美。
南絮身上有古典美人特有的一種溫淡的美,與生俱來。她的美純粹直接,不具備任何攻擊性,讓人過眼不忘。
她身披陽光,被光暈籠罩,好像離得很近,又好像很遠。
夏君岱忍不住伸手,手指觸碰到她柔軟細密的發梢,他這才找回一些真實感。
比起五年前,南絮變了很多。不僅僅是性格,很多時候她明明真實存在,他卻感覺她很飄忽,是浮在半空中的,踩不到實處。
他們分開五年,她身上應該藏了不少秘密。他渴望親手剝開假象,一探究竟。
在此之前,他需要有耐心。現在的南絮就像是烏龜,縮在龜殼裏不敢見人,他一碰,她就躲。他必須不動聲色,慢慢布局,讓她走進他的局裏。
“冷嗎?”夏君岱靜靜地望着她,眼神溫柔。
南絮沖他搖了搖頭,“不冷。”
山風吹在臉上是溫柔的。
有太陽照着,是溫暖的。
多麽慶幸,她還能站在太陽底下,沐浴陽光。
兩人在山頂的涼亭坐了一會兒。
夏君岱的手機響了。
整六點,紀岑的電話不期而至。
這個點打來電話,多半是有急事。
“怎麽說?”
“君岱,醫院出事了!”
他擰緊眉頭,“我馬上到。”
南絮忙站起來,“怎麽了?”
夏君岱言簡意赅,“醫院有急事要我回去處理。”
她沉聲說:“那我們趕快下山吧。”
下山比上山快多了。中間沒停,一下子就到了山腳。
天雖早,附近居民已經來晨練了。幾個大爺爬山,一個比一個賣力。
這個點南絮正愁攔不到出租車,打算在APP上叫車。誰知他們剛到山腳,宋助理就開車出現了。
宋助理搖下車窗,對南絮禮貌一笑,“南律師早。”
南絮回以微笑,“早。”
兩人坐進車裏,夏君岱吩咐:“先送我去醫院,再送南律師回家。”
南絮歪頭問:“是什麽事?我需要過去嗎?”
他搖搖頭,“小事,我過去處理就可以了,你先回家休息。”
南絮服從他的安排。
宋助理車速飛快,十多分鐘以後就開到了惠仁醫院。
夏君岱看向主駕方向,“宋塬,你把南律師送回家以後,直接回醫院。”
宋助理點頭說好。
他下了車,倚着車門,身後是大團明媚的陽光。
南絮聽到他問:“南絮,我們的那個約定還作數嗎?”
作者有話要說: 肯定不會那麽快在一起的, 夏院長還得使勁兒追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