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壞
三月,春寒料峭。
早春的天氣,複雜,多變。
一個小時前,藍天白雲,陽光絢爛。
一個小時後,一切都變了個模樣。
下午四點,天色陰郁,濃雲盤旋,窺不見半分日光。
一場春雨在悄然醞釀。
至于這雨什麽時候能下下來,誰都猜不準。
鋼筋混凝土澆築的現代化都市,高樓林立,車水馬龍,滿目繁華。
一扇門成功隔絕掉外頭的喧嘩,更衣室內靜谧無聲。
年輕的男人身穿綠色手術服一個人站在窗戶前。站如青松,面容沉峻,表情沉寂。
站得久了,夏君岱覺得嗓子眼又幹又澀,癢得厲害。
煙瘾驟然蹿上心頭,毫無預兆。
就像他的前女友,以最狼狽的姿态猝不及防地闖進他的視線——
分手後的第五年,在人聲喧嚣的急診大廳,下午三點二十八分零四秒,他從院辦到3號樓拿資料,中間路過急診大廳。
那個女人就躺在輪床上,鮮血糊了一臉,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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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無半點預兆,他全然沒有準備,久別重逢的戲碼居然被搬上了熒幕。
電視劇裏風花雪月的重逢橋段總歸還是不适合現實。他們的重逢居然如此慘烈,如此血腥,如此厚重。
如果當時他沒有出現在急診大廳,他看不到那一幕,他也就不知道了。
可是他又慶幸被他碰到了。她最疼的時候,他參與了,就在她的身邊,哪怕是以這樣卑微的方式。
想到這裏,夏君岱下意識去摸煙盒。
煙瘾一旦上來,總得壓制。
低頭才意識到自己還穿着手術服,身上壓根兒就不會有煙。
沒有煙,焦躁的情緒根本就得不到緩解。
夏君岱心提着,放不下來。
不久之前發生那一幕驀的湧上心頭,不斷在他眼前回放,猶如兇猛澎湃的潮水,席卷而來,泛濫成災。
她的臉,她的聲音,她的手……
她抓住他的手,那麽用力,完全把他當成了救命稻草。
他從醫多年,他的手被太多病人抓過。人在最無助的那刻總是會下意識地去抓住什麽,這是一種本能。
他們抓住醫生的手,想求生,都當醫生是救命的神仙。
很多時候他早已麻木。
卻從未想過會有這麽一天,南絮也把他當成了救命稻草。
“是你嗎?”
原本這臺手術是他上的,他應該就是在那一刻洩了氣,然後節節敗退。
兀自站了一會兒,他從櫃子裏翻出自己的手機,從通訊錄裏調出一個號碼,果斷撥出,“喂初塵,能不能幫我查件事……”
——
終于紅燈滅,手術結束。
黃主任最先從手術室裏出來,徑直去了更衣室。
“怎麽樣黃老師?”聽到腳步聲,年輕的男人霍然轉身,嗓音輕顫,眼睛裏流露出一種他自己都不曾覺察的擔憂。
黃主任擡手摘下醫用口罩,露出一張古銅色的臉,聲線渾厚,“你放心,手術很成功。”
夏君岱焦灼不安的情緒終于在這一刻得到了真正的緩解。懸着的那顆心也放下來了。
“那姑娘是誰?”
“什麽?”
“手術室躺着的那姑娘是誰?”
“一個朋友。”
“什麽朋友?”
“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你會不敢上這臺手術?”黃主任明顯不信,“角膜脫落你還搞不定?難不成你在劍橋這些年都是混日子?”
夏君岱:“……”
“我不是不敢上,是不想上。”他垂下眼簾,話中似有幾分無奈。
黃主任冷哼一聲,“你就扯吧你,護士說你連手術服都穿不好,手一直在抖。一個普通朋友值得你向我開口?這種級別的手術醫院哪個眼科醫生上不了?”
夏君岱:“……”
一針見血,字字誅心。
見夏君岱沉默不語,黃主任知道自己猜對了。那個姑娘肯定是他重要的人。
長者搖了搖頭,語氣無奈,“當年你畢業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我們拿手術刀的醫生,只有給最愛的人做一次手術,才能算真正出師。照這麽算,你還沒有出師。”
年輕的男人張了張嘴,聲音略顯嘶啞,“黃老師,辜負您的栽培了。”
黃主任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君岱,醫生不是神,我們都是普通人,有軟肋并不丢人,慢慢來吧!”
“她何止是我的軟肋,她是我的命。”
***
手術後,南絮就一直纏着厚重的紗布,住進了單人病房。
律所還有一堆爛攤子等着南柳回去收拾。不過她已經顧不得了。照顧南絮要緊。
“許許,你感覺怎麽樣啊?”南柳心裏一直繃着一根弦,松懈不了。
“姐,我好多了。”南絮躺在病床上一直在回想那個熟悉的男聲。聽聲音,應該是一個非常年輕的男醫生。
“沒事就好,你都不知道我都快擔心死了。你說你的眼睛要真出點意外,我怎麽跟叔叔嬸嬸交代啊!”南柳心有餘悸,眼眶發熱,帶着哭腔。
從出事到現在,她一直強撐着,到了現在終于繃不住了。
南絮心裏感動,啞聲道:“姐,辛苦你了!”
“都是一家人說什麽客套話,你現在首要的任務就是好好養傷,別的什麽都不要想。”
南絮:“姐,剛才急診的那個男醫生你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提起那個男醫生,南柳就激動,“許許,我跟你講那個醫生真是人間極品,帥爆了,吳彥祖那個級別的男神。”
“他叫什麽?”
“我不知道啊!我聽小護士喊他院長,應該是惠仁的院長吧!跟三甲醫院那些大腹便便的老頭比,這人簡直是院長屆的顏值擔當啊!”
說完南柳驀地意識到什麽,暧昧地看着南絮,“許許,你不會看上人家了吧?”
南絮:“……”
“怎麽可能!”南絮下意識否認:“我連臉都沒見到。”
南柳:“那你幹嘛問起他?”
“我聽他的聲音特別熟悉,好像是個熟人。”
“誰?”
“我前男友。”
南柳:“……”
“不可能,你想多了。你前男友遠在英國,怎麽可能會是惠仁的院長。再說這個世界上聲音一樣的人多了去了。”
是啊,那個人的确在英國,短期內根本不可能回國。她應該放心的。
——
傍晚時分,薛晚晚來了趟醫院,給兩個姑娘帶來了事件進展。
鬧事的那群小混混已經被警方行政拘留了,案件正在調查。
南柳狠狠地咬了咬牙,洩憤一般,“許許,姐姐答應你,一定替你讨回公道!”
剛動完手術,南絮還在輸液,她嘴唇發白,整個人瞧着都沒什麽精氣神,病态明顯。
“姐,這事兒就算了吧。”她聲音虛弱,沒什麽力道。
“怎麽能算了呢!友佳那幾個殺千刀的都欺負到咱們頭上來了,真當咱們南家人好欺負啊!”
“我接友佳那案子之前就想到可能會被報複。”
“那你還接?”
“我只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
“我看你就是傻!”南柳恨鐵不成鋼的語氣,“這事兒絕對不能算,該怎麽解決就怎麽解決,你這傷不能白挨了,我非得讓那些人付出代價不可!”
南柳一向護犢子,且睚眦必報。有人膽敢欺負她家裏人,她就絕不會心慈手軟。
南絮精神不濟,她不想糾結這樁破事兒。
她還在想着剛剛在急診大廳給她會診的那個男醫生。
那麽熟悉的聲音,她不相信是巧合,也不相信是自己産生了幻覺,聽錯了。
“姐,你幫我給娴娴打個電話。”她還是求證一下才放心。
南柳面露不解,“不是說不告訴她麽?”
“我有別的事情問她。”
南柳拿南絮的手機給傅婧娴撥了語音電話。
南絮握住手機,開門見山,“娴娴,夏君岱是還在英國吧?”
電話那頭傅婧娴倏然一笑,反問一句:“他不在英國難不成在青陵啊?”
——
南絮受傷,南柳不敢告訴家裏人,一直都是她貼身照顧。
為了照顧南絮,她還專門找了個護工。
南絮聽護士說她的手術是眼科黃主任親自主刀的。手術做得非常漂亮。
不過她的管床醫生卻是一個年輕的女醫生,姓蘇,叫蘇寒影。據說還是上任院長的千金。
聽南柳描述這位蘇醫生長了張娃娃臉,特別可愛。
吃過晚飯,蘇醫生又來查房了。
她來得很勤快,下午手術距今不過四個小時,她就已經跑了兩趟病房了,平均兩小時一次。
她又向南絮交代了一些事項:“趁着麻藥還在趕緊睡,等麻藥過了,能忍則忍,要是實在忍不住就跟我說,我給你開點止痛藥。今晚我值班,就在辦公室,到時候叫護士叫我就行。”
南絮點頭說好,柔柔一笑,“謝謝蘇醫生!”
蘇寒影的視線落在年輕女人的臉上,一時間居然有些慌神。
南絮笑起來太美了,她是個女人都招架不住。即使雙眼被紗布層層裹住,臉色也略顯蒼白,然而半點都沒影響到這個女人的顏值。
這是一張古典美人的臉,修眉端鼻,薄薄的嘴唇,尖俏的下巴,秀雅脫俗。膚色晶瑩,柔美如玉,自有一股輕靈之氣。
好看的皮囊千千萬,美人貴在氣質。
南絮卻是兩者兼有。美則美矣,氣質絕佳。
都說女人看女人的眼光挑剔又苛刻。蘇寒影是個女人,可她也不得不承認南絮是真的美,美到骨子裏,能輕易就勾人魂兒。
難怪師兄會招架不住!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岱哥是田螺姑娘!哈哈哈~
久別重逢,偶爾會涉及一點過去,不過不會有大篇幅的回憶。
卑微作者求個文收和作收。
前二十留評送小紅包哦!沖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