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爆發的小宇宙
把餘曼放在大廈門口,少爺就打轉方向盤走了, 這麽幹脆的分別, 倒是讓她不适應, 誰讓她一直擔心少爺去找醫生詢問她的情況。
一回生、二回熟, 來的次數多了, 她對梁成逸的提防和排斥就少了,偶爾也會主動開口說說那段最難熬的日子,即使她依舊沒有放棄自殺的念頭。
她感覺自己,像個站在地獄裏仰望天堂的孤獨症患者, 渴望上面的世界,又擔心難以融入那個充滿光和熱的宇宙。
希望有人拉自己一把, 又怕把別人拽到陰冷的地獄裏,一起享受黑暗。
這邊結束的時候,已經快到飯點,餘曼背着包出來,站在路邊茫然的環顧四周。
她猶豫是該先吃飯, 還是直接回學校, 在她徘徊不定的時候, 包裏的手機動了。一看是傅詩雨的號碼, 她抿着唇把電話挂了,才把手機放回包裏,它又動了。
“唉,真煩。”
她嘆着氣把手機拿到耳邊,還沒開口打招呼, 就聽見大小姐咋咋呼呼的聲音。
“鳗魚,你和我哥在哪兒玩呢?”
“我沒和傅少在一起,你找我有什麽事。”
“沒事啊,周末嘛,想找你玩玩。”
聽着意料之中的答案,餘曼撇撇嘴翻翻眼珠子轉身往地鐵站走。
“我剛看完醫生,在回學校的路上,要是沒什麽事,我就挂了。”
“你又去梁成逸那兒啦,話說,你到底怎麽了?”
“輕微抑郁症而已,很多人都有的。”
她不清楚,是傅少不允許,還是這些人并不像他們表現的那樣關心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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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今天,也沒人清楚她的過去,只知道她家境不好,并不知道她早就無家可歸。
“梁成逸有沒有說需要多長時間才能好啊?每周都要過去嗎?”
“每周都要來,什麽時候結束治療,他不知道,我也不清楚。”
想着遙遙無期的康複日,她低眉嘆了口氣,鼓着腮幫子一副悵然若失的樣子,可惜這些電話那頭的人看不見,只是一味地安慰她放寬心。
進地鐵站時,她草草挂了電話拿出耳機戴上,上車後沒找到座位就靠着扶杆聽歌。
地鐵裏各年齡段的乘客都有,什麽樣的組合也都有,看來看去她發現只有自己是一個人,有些後悔上了這趟車。
親情、愛情、友情,人類最基礎的三大情感,她都統統沒有。
看着椅子上的一家三口、年輕情侶、有說有笑的閨蜜組合,才從深淵裏爬出來的人,一不小心又摔了回去。血肉嵌入碎裂的骨骼中,痛的人說不出話來。
魂不守舍的順着人流下車,她像個游魂一樣飄回學校,肚子有點餓,卻沒有吃東西的想法,走到樓下突然被人叫住,她茫然的轉過身,看着站在車邊的男人。
“肖律師。”
“你怎麽了,臉色不太好。”
“沒事,你怎麽來了。”
她躲閃的撩了下耳邊的頭發,飛快的調整心情和表情,瞬間又恢複到那副“萬事無憂”的狀态。
“随便轉轉就走到這了,這話你會信嗎?”
她沉默了片刻後認真點頭,“我信!”
看着她過分堅毅的表情,肖元哲差點笑出聲。
“你這樣,我都不好意思承認剛才是假話,最近怎麽樣?”
“還、還行。肖律師,人到底為什麽活着?”
“為了看明天的太陽。”
對上她那雙充斥着茫然和悲傷的眼睛,他也覺得心裏空空的,想拍拍她的肩膀,又怕吓到她。
“吃飯了嗎?我請你吃飯吧,也許等你吃飽了,就會忘記剛才的問題。”
近期他一直有個猜想,關于她說的那個被家暴的鄰居,越想越覺得真實,也越害怕那是真的。
“可我……”
她沒什麽胃口,只想回去蓋着被子睡一覺。
“我帶你去游樂場吧。”
“嗯?”
“去游樂場玩半天,保證你沒力氣想那些奇怪的問題。”
說着,不等餘曼拒絕,他走上前拉住她的胳膊,溫柔的把人推進車裏。
“我不是心理醫生,但我知道你現在不開心,去游樂場發洩一下,也許有幫助。”
開車前,他簡單又直白的道出想法,她擰着眉思索,将信将疑的點點頭。
她也不知道這是怎麽了,從梁醫生那離開的時候心情還不錯,在地鐵上站了半個多小時,心态就崩了。
“你不恐高吧?”
“我…還行,好像不恐高。”
“那就好。”
他打轉方向盤把車開出去,沿着家屬區曲曲折折的路往外走。
肖元哲帶她到游樂場,進門後買了兩套套票,倆人從最離門口最近的項目開始,一直玩到夕陽西下。
“還有幾個地方沒去,你還有力氣嗎?”
剛從海盜船上下來的倆人,坐在椅子上休息,聽到他的話,咬着吸管的餘曼急忙搖頭。
“沒力氣了,剛才攀岩下來,我差不多就快倒了。”
一下午時間,她的嗓子都快喊啞了,不過一直萦繞在心間的負能量貌似也被喊出去了。
“剛才怎麽不告訴我?”
見她玩的正酣,他不好喊停,只好陪她玩一直玩下去,這會兒他也累得不輕,心跳一直沒穩過。
“我以為你還想繼續,不好意思喊累,不過那幾個項目也就累累嗓子,其他的還好,比不上攀岩。”
說完,她又嘬了口瓶子裏的娃哈哈,酸酸甜甜的味道如同一縷柔和的春風,暫時驅散了身體的疲勞。
“原來如此,你平時是不是不愛運動。”
“嗯,不愛運動,偶爾會去操場散步。”
“适當的運動能緩解壓力,如果不喜歡跑步這類看起來有些枯燥的體育項目,你可以去體育館打打球。要是找不到搭檔,可以聯系我,乒乓球、羽毛球、網球我都會一點。”
“……”
她低頭撓撓眉毛,想不起來自己到底會些啥,算來算去,最拿手的竟然是做飯。
“我不會打球,技術很差的。”
“沒事,我也是個半吊子,咱們一起進步。”
說完,他低頭看了眼腕表,又擡頭看了眼天邊的晚霞。
“時間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一直想着怎麽還人情的她,聽到這話頓時雙眼放光。
“學校後門那家燒烤店應該開門了,我請你吃燒烤吧?”
他愣了一下才明白她的真實意圖,心裏有點酸澀,還是笑着應下來。
“最近是想吃燒烤來着,沒想到咱們竟然想到一起了,那就走吧,回去吃燒烤。”
看着用力過猛的男人,她心裏滿是感激,感激他不僅沒拆穿自己的心思,還盡力陪她演戲,保全她所剩無幾的自尊。
難得有人陪自己吃燒烤,餘曼完全放棄了省錢這個概念,把想吃的都點了一遍,想着他要開車回去,就要了一大瓶雪碧。
“今天要是早點去,我們興許能把套票用完。”
正在給到飲料的她,聽到這話,忍不住樂了。
“那也不一定,我雖然不恐高,但有些項目還是不敢玩,膽子小。”
“你是說鬼屋?”
“不是,鬼屋裏都是假的,沒什麽好怕的,太刺激的項目不敢玩,害怕心髒受不了。”
他點點頭,大概理解她的想法,其實太刺激的項目,他也不玩。他不是喜歡追求刺激的人,否則當年也不會選律師這個職業。
吃到最後,她發現高估了自己和肖元哲的實力,只能把剩下的飲料和烤串打包帶走。
拿手機出來付錢的時候,她發現好幾個未接電話,還都是一個叫傅卿言的人打來的。
佯裝鎮定的付了錢,她把手機裝回包裏,跟着他上車。
想着那幾通未接電話,她有些心神不寧,還沒到樓跟前,就想下車。
“我還是把你送到樓下吧。”
“沒幾步路就到了,我吃的有點撐想走一走,你路上開車慢點。”
瞥了眼不到二十米遠的住宅樓,他點點頭坐回椅子上,“那我等你拐彎了再走。”
“不用了,這邊有路燈。”
“沒事,不看着你到樓下,我不放心。等你拐彎了,我就回去。”
擔心在磨叽下去,也是耽誤他的時間,她咬着唇角點了點頭,“謝謝,那我先回去了。”
在她往前走的時候,一直能感覺到那輛停在路邊的車子,偶爾回頭仿佛還能看見他那雙溫柔的眼睛。
走到住宅樓旁邊的時候,她停下來沖他擺擺手,等他調轉車頭離開,才繼續往裏走。
才拐過路口,就看見停在樓下的車,她心裏沒來由生出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硬着頭皮走到車跟前,直勾勾的看着在車裏抽煙的人。
“你怎麽來了?”
“出去玩了?”
他吐出一口白霧,嗆得她直往後躲。
“你抽了多少煙,好重的味道。”
“不會又是和那個姓肖的吧?”
少爺把手搭在車窗上,慵懶的轉過來瞥了她一眼,像是一種無聲的叱責,弄得她心氣不順。
“傅少,時間不早了,你還是快回去休息吧。”
“幫我把煙扔了,我懶得下車。”
看着他指尖燃了一半的煙頭,她皺着眉取過來,壓着怒火去扔東西。
走回來的時候,她聽見一聲巨響,說懶得下車的男人,就這樣大搖大擺的下來了。
“你!”
她一直覺得自己蠻能忍的,但某些時候真忍不了他那一身臭脾氣。
“你室友說家裏沒人,打電話你不接,我還以為你是死了。”
說話間,少爺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冷下去,語氣也有些咄咄逼人,害的她心裏發虛。
“我、我出去玩了。”
“和誰一起!”
短暫的心虛後,她就對少爺指手畫腳的态度生出了逆反心理,捏着手裏的塑料袋,大聲回擊。
“我和誰一起出去玩,和你沒關系,你不是我的監護人,我也不需要監護人!”
有些時候,她弄不明白傅卿言到底是以什麽身份和自己說話,他們的交易早在半個多月前就結束了,這是明明也是他默許的。
可現在,他三番兩次以這種興師問罪的語氣詢問她的私事,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她監護人。
“你把話再說一遍。”
如果是以前,聽到這句話,她肯定慫得不敢吭氣了。
但她今天真的,一點也不想将就他,巴不得立馬撕破臉皮,氣得他再也不想踏進自己的生活圈才好。
“再說一萬次也是一樣,我做什麽和你沒關系,拜托你以後不要再插手我的生活。你們的圈子我高攀不起,也沒想過去攀。”
“我知道,在你們眼裏我這種人不配擁有尊重,只要你們需要,我就必須随叫随到,成為你們調劑心情的小醜。”
“可是我不想這樣,我想像個人一樣活着,窮一點苦一點都無所謂,至少還有一點作為人的權利和尊嚴。”
從小她就是在父親的咒罵和毆打中成長起來的,因為她是個女孩兒,父親看不起她。因為家裏沒什麽錢,同學瞧不起她。
她發誓要考上最好的大學,掙大錢讓媽媽過好日子。
眼看着到了最後一年勝利在望,老天猝不及防給了她一刀,硬生生斬斷了她對未來的所有憧憬和希望。
對餘曼來說,和傅卿言做交易,丢掉的不是所謂的貞操,而是她唯一剩下的尊嚴。
現在關系結束,她想把丢掉的自尊找回來。可他和他的朋友時不時出現,用他們與生俱來的高貴,漫不經心的提醒她:
尊嚴這個東西,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回來。
“我沒有把你當小醜。”
他的脾氣一直這麽差,準确來說,對餘曼,他已經足夠客氣和有耐心,所以無法理解她的思維。
看着少爺漲紅的臉,她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對,你是沒有,因為在你眼裏,你做任何事都是天經地義。包括現在這樣,突然出現在我眼前,用一種近乎鄙夷的語氣質問我今天去了哪裏。我寧願,你裝作不認識我,寧願你把我當成一個陌生人。”
“今天梁醫生問我,昨晚為什麽要主動認罰喝酒。我說,因為我不想給別人添麻煩,問了也不過是兩個結果。如果你不幫忙,算我自取其辱;如果你幫了我,你的女伴會被他們笑話,你當然也逃不掉。”
“那個人和我沒關系。”
雖然覺得這件事無關痛癢,但他還是不喜歡被潑髒水。
“周深昨天推到我旁邊的,我不認識她。”
本以為解釋完,能讓她心情好點,卻不想這是火上澆油。
“她和我一樣,都是你們這些富家子弟眼裏的小醜,可以推來推去,可以任意羞辱。”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自願的,我想說,我不願意!我不想喝酒,不想去參加什麽生日宴,不想像個傻子一樣被人戲弄。”
這一刻,她發現曾經心疼傅少的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他是沒有親情,可他有權、有勢,還有一幫時時刻刻捧着他的朋友。她才是一無所有,除了這條命。
“你可以不去。”
望着不知人間疾苦的男人,她除了苦笑,什麽表情都做不出來。
“傅少,你知道什麽叫身不由己嗎?你覺得以我現在的情況,有什麽資本和他們對着來?”
看着一邊哭、一邊笑、一邊給自己定罪的女人,傅卿言抿着薄唇,心累到不想提醒她,他說過可以不理睬那些人。
那不是随口一說,而是給她的承諾,顯然她沒放在心上,這讓他心力憔悴的厲害。
“我餓了。”
“……”
少爺神乎其技的轉折,氣得她把眼淚都憋回去了,七竅生煙的走到他跟前,把袋子塞到他手裏。
瞥了眼手裏的東西,他還沒說話,發現她要走,急忙伸手把人拽回來。
“陪我待一會兒,我吃完就走。”
“我……”
她才說一個字,就被他拽到石凳邊上,少爺先坐下去,打開袋子從裏面挑了串肉多的遞給她。
“我吃撐了。”
聞言,他把手收回來,慢條斯理的吃着已經冷掉的烤串,她猶豫半天,還是坐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少爺:我覺得自己很無辜
鳗魚:你真是有臉說無辜這個詞,要不要臉了!
少爺終于明白問題在哪兒了,可以開始改毛病了。
【小劇場】
衆所周知,餘曼在生活上就是條金魚,只有七秒鐘的記憶。
有一陣子,少爺把車送去車檢,自己又想偷懶,就天天蹭她的順風車。
“你晚上別忘了來接我。”
他下車前,又提醒了一遍,她笑眯眯的比了個OK。
“你放心,我今天下午不忙,肯定早早就過來。”
看着她信誓旦旦的樣子,少爺覺得自己沒辦法放心。
“要是忘了,晚上你就去書房睡!”
她點點頭,表示木得問題,在心裏念叨着這件事,開着車走了。
等紅燈的時候,因為多看了眼旁邊兩個司機吵架,等她開過那個路口,就把這事兒忘了。
到學校後,只記得提醒自己,下了課早點回去,至于回去幹什麽,她完全沒印象。
下午上完課,她哼着歌開車回家,心情好得不得了,還順道去買了菜。想着難得有時間,不如做頓大餐犒勞自己和那個挑剔的男人。
少爺在公司等啊等,等到助理都着急想回家吃飯了,他才拿起手機給某人打電話。
“你到哪兒了?”
終于把新菜式做出來的人,還沉浸在成功的喜悅中,沒聽出來他話音不對,喜滋滋的說。
“我飯都快做好了,你什麽時候回來啊?”
男人坐在椅子上,捏着手機的右手手背上頓時青筋四起,像是在克制什麽。
“你一會兒把書房收拾出來。”
“好好的收拾書房做什麽?”
“從今晚開始,你睡書房,等你什麽時候記住我的話,再回卧室。”
說完,他一臉憤怒的挂掉電話,餘曼愣了愣,覺得自己好像又漏掉了什麽。
“我、我今天到底忘了什麽?”
晚上
她抱着枕頭站在門口沖他撒嬌,“我不想睡書房,床太小了,我怕自己摔下去。”
“你可以直接睡地上。”
“你別這樣嘛,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就不能看在我給你做大餐的份上,放我進去休息?”
“你記不住我說的話,不代表我也記不住,滾去書房睡你的覺去!”
說完,他砰地一聲關上門,差點把她鼻子拍成平面的,看着緊閉的卧室門,她呲着嘴揮了揮拳頭,不甘心的去書房。
要是夏天,她倒是不介意睡書房,因為涼快。但是冬天嘛,就另當別論了。
趟了一會兒,還是覺得冷,她抱着枕頭爬起來,鬼鬼祟祟的往卧室突進,趴在門邊聽了一會兒,什麽都沒聽見。
站在門外一陣深呼吸,她推開門一往無前的向裏走,二話不說鑽進被窩取暖。
“誰讓你進來的?”
“這也是我的卧室,我憑什麽不能進來?”
“你今晚該去書房!”
聞言,她故作茫然的望着天花板,反問道。
“為什麽,我好好的為什麽要去書房?”
少爺覺得,自己的智商被人踐踏了,可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她就鑽進他懷裏,像個野猴子一樣扒在他身上,拽都拽不下來。
“你松手。”
“我不,松手你就要把我踹下去,我怕疼。”
……
在她一番軟磨硬泡後,少爺感覺快瘋了,絕望的躺在床上嘆氣。
“你覺得,腦白金和六個核桃哪個更适合你?”
她眨眨眼,知道這不是什麽好話,但也不能不回答。
“哪個便宜買哪個,反正我都當飲料喝。”
“……有的時候,我真想一槍崩了你。”
“崩了我,誰給你做飯,誰給你泡茶,誰陪你睡覺,你上哪兒找我這種十項全能型的人才。”
“你還是別說話了,免得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腿。”
聞言,她吐了吐舌頭,爬起來在他臉上親了三下。
“那我睡了,你也早點睡,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