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譚］月亮與你

第2章 魔術師的把戲

我走進書房的時候，你正在陽臺上看月亮。

那月亮有什麽好看的？

我心想。

不過作為一名合格的管家，我什麽都沒說。走到你身邊輕輕拍拍你的肩膀。

“布魯斯少爺，辛涅特西娜小姐到了。”

話音剛落，一頭金發的辛涅特西娜走了進來。拎着個與她嬌小身軀相比，大的誇張的包。

你朝她走去，伸出手。

“привет（你好）。”

你的俄語口語很純正，這自然是花了不少功夫的。連帶着我也會了些常用語。

簡單的寒暄過後，這位來自俄羅斯的姑娘從包裏掏出根細長的黑蠟燭，用打火機點燃。

你遞給她一張照片。辛涅特西娜接過，在燭光的映照下仔細觀察摩挲着。

片刻，她擡頭，用生澀的英語問道，“需要我說出這位女士的信息嗎？”

“不，”你搖頭，“召喚她。”

一段低沉、類似于吟唱的咒語過後，辛涅特西娜看向房間中央的沙發。

“她來了。”她說，開始描述逝者的外貌。

“她有一頭褐色的卷發，眼睛是藍綠色。眉毛微微上挑。很漂亮。身高的話，她坐在這兒，我确定不了……”

“沒關系，我想是她了。她一直很喜歡這個沙發。”你急切地打斷她的話。

“她對你說了什麽”

“先生，自殺者是不會開口的。”

辛涅特西娜緊接着說，“不過她給我看了幾個單詞。”

“F-a-n-n-y（梵妮）。”

你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似是自言自語般。

“是她，梵妮。”

辛涅特西娜明顯松了口氣。但馬上就被要求向梵妮提問那個被重複過上百次的問題。

又來了。

我悄悄嘆了口氣。

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次了。每一個應邀而來的靈媒都必須接受來自你的“考驗”：梵妮是否愛你。并執着至今。

遺憾的是，和以往的靈媒一樣，辛涅特西娜給出了同樣的答案。

“她不肯說。”

我倒是見怪不驚。

如果有什麽人在我死後還讓我的靈魂不得安息，我勢必不會給他什麽好臉色。

梵妮不願回答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至于這其中是否關系到別的什麽隐情，恐怕我這個老頭子是沒辦法參透了。

畢竟年輕人的情情愛愛在我看來，有些時候未免過于微妙。也着實可笑。

假若你有機會經歷過我所經歷的，或許就不會如此執拗于一個早已死去的姑娘。

當然，也可能是我活的太理智了。以至于看到別人理智崩塌或情感破滅的時候會産生邏輯上的眩暈感。

不過我不會怪你。即便你早已長出胡須，聲音低沉，可以獨自處理好公司事務，在社交場合和生意夥伴談笑風生、游刃有餘。

你在我眼裏依舊是個孩子。

抛開這些不談，眼前的情況似乎不太妙。

整根黑蠟燒完了，辛涅特西娜依舊沒能給出答案。她只是支支吾吾地說，“先生，逝者是沒有感情的。”

你繼續問，“她愛過我嗎？”

辛涅特西娜從背包裏拿出一根新蠟點燃。不過幾秒，蠟燭熄滅了。

起初她以為是風的緣故，用手護着蠟燭點了一次。沒有成功。不甘心複又試了幾次，可惜都失敗了。

我不動聲色站在一旁，看着她的表情由困惑、焦躁轉為不安，心裏早已了然：梵妮今天不會再來了。

如此頻繁的召喚，即便是再優秀的靈媒也很難兩度讓她現身。所以這也是我要不斷為你尋找更換靈媒的原因。

于是我說，“今天就到這吧。”

辛涅特西娜向我投來感激的目光。随後略顯不安地看向你，她的雇主。

“繼續。”你目光堅定。

“布魯斯。”我換了一種語氣。

我是你的管家、朋友，甚至偶爾會扮演父親的角色。

我很少幹涉你的決定。在你成年後更甚。但只要我開口，你都會給我薄面。

不過似乎在這件事上，你強硬到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

于是可憐的辛涅特西娜為了她的酬勞，不得不繼續下去。

“還是不行。”

一刻鐘後她揉着太陽穴，面露倦态。向你提出明天再試。

可我沒有想到是——這簡單的話語竟激怒了你。

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你拔出槍指向辛涅特西娜。

片刻驚愕後，我很快意識到你在做一件蠢事。

是的，我得承認。你今天參加了三個會議，又馬不停蹄趕去一個慈善晚宴。和幾個緋聞女友逢場作戲。早已身心俱疲。

但這不該成為你持槍威脅一個手無寸鐵姑娘的理由。

“布魯斯！”我呵斥道，你卻充耳不聞。

辛涅特西娜面對黑洞洞的槍口顫抖着再度點燃一根蠟燭。

所有人屏息凝神，等待梵妮的降臨。

燭火輕輕搖曳，辛涅特西娜低語，她來了。

即便如此，你也沒放松警惕。仍端着槍，襯衫勾勒出手臂上發達的肌肉。緊繃着。

“愛……是的，”辛涅特西娜突然開始瘋狂點頭，語無倫次。不知是感動于這段有些莫名其妙的別扭愛情，還是因自己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脅而哭。

“先生，她愛你。”她哽咽道。幾近崩潰。

你微微一怔，嘴角上挑，又好似想到了什麽令你不悅的事，硬壓下那種發自肺腑的喜悅。繃起嘴唇。

這兩種強烈的情感沖撞體現在你的臉上。扭結成一種怪異的表情。

你走向我，把頭伏在我的肩上，哭了好幾分鐘。

你又成了當年的那個小男孩了。像是遇到了什麽自己對付不了的事。好像在你面前突然展現了一個新的世界。你忍受不了這個新變化帶來的幸福和憂慮。

而你所遇到的事情，不過是有人告訴你，梵妮曾愛過你。

我一手輕拍你的背，另一只拿走了你的槍。悄悄從你的西裝口袋裏抽出簽過名的支票放到桌上。示意辛涅特西娜後來取。

她遲疑了一下，對錢財的渴求終究抵過了原始的恐懼。拿起支票後便不顧一切奪門而出。

看樣子她不會再來了。

我把注意力轉回到你身上。

你看上去如此倦怠，如此愁苦。恐怕此刻你的身心都不知道該如何躲避這無法忍受的疼痛。

我扶着你回到卧室，然後在你的床邊坐了一會。就像陪伴你度過小時候無數個夜晚那樣。好在你已經揮霍光了狂熱的精力，沉沉睡去。

我起身，緩緩踱步到落地窗前。

月亮隐沒，天色漆黑一團。我把胳膊伸出窗外，過肩的部分便看不見了。我有一種感覺。一種完全實在的感覺，那就是黑夜仿佛敞開着。無底深淵的洞口蓄意吞沒無數的生命。*

布魯斯.韋恩。

你于兩千零一年來到我的生活，從此再未離開。超過四分之一個世紀過去了，九千多天。

我仍能清楚地記得當我第一次從你口中聽到“梵妮”這個名字時你的表情以及你的目光落到那個女孩身上的時刻。

我突然間産生了一個想法：

我想寫點什麽。關于你，關于梵妮。關于你們之間那無望的愛情。

于是我回到房間，拿出紙筆，寫下了這個故事。

作者有話要說：

*茫茫黑夜漫游

我當初寫了兩個版本的序。

一個是“你”，一個是“他”。雖然第三人稱更貼合大家的閱讀習慣，但我真的很想嘗試第二人稱寫法。這對我來說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冒險體驗。如果恰好你也喜歡，那祝我們在接下來的故事中玩的愉快。

PS 不定時更新。寫完就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