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也許是在保持沉默,也許是去忙了,傅泊冬沒有回答。
瞿新姜扯了扯裙擺,穿得極不自在。
穿了,又似乎什麽也沒有穿。
她和衣不蔽體沒有什麽不同,像是做過的錯事被翻了出來,在傅泊冬面前一展無遺。
這樣的她,像個笨蛋。
中午和晚上,劉姨做好了飯會喊她下樓,除此之外,她在別墅裏安靜得好像沒有任何存在感。
瞿新姜其餘的時候不敢下樓,因為她身上還穿着那一件藕粉色的裙子,不想讓劉姨看見。
近八點時,她踟蹰着又換上了昨天的衣服,把藕粉的長裙放在了盥洗室的衣簍裏。
劉姨在自己的小房間裏,客廳裏沒有人,但是電視還開着,那檔歌曲節目早就播完了,正在放一部似乎很爛俗的電視劇。
瞿新姜墊着腳下樓,盡量把腳步聲放得很輕。手機忽然收到信息,震動的一瞬,她渾身也随之一震。
傅泊冬的頭像是一串古怪的數字,白底黑色,看着有點瘆人。
「你覺得呢。」
看見這句話時,瞿新姜是迷蒙的。明明是她問傅泊冬,傅泊冬卻反問她。
瞿新姜有點生氣,她很想傅泊冬給她一個痛快,畢竟她在傅泊冬的面前,永遠像一個笨蛋,笨就笨了,還要被針對。
她自暴自棄地打字。
「我覺得你多半是有點問題,你到底想我怎麽樣,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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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傅泊冬回複得還挺快,明顯已經沒有白天時那麽忙碌了。
「你有時候也是挺聰明的。」
瞿新姜瞪直了眼,莫名像被羞辱。
「你什麽意思。」
「我确實有點問題,不然你覺得我為什麽需要看醫生。」
瞿新姜愣了,傅泊冬難得沒有陰陽怪氣的回答讓她亂了陣腳,她不知所措地發了一個問號。
「你也覺得我有問題,是嗎。」
說實話,瞿新姜不敢說是,因為這樣自貶的傅泊冬太奇怪了。
傅泊冬大概是等了一會,沒等到她的回答,自顧自打字,名字那一串寓意不明的數字變成了“正在輸入中”。
「我還有點事要談,會回去得晚一些,你可以看電視,開着不看,也不是什麽好習慣。」
樓下沒有開燈,瞿新姜站在漆黑的樓梯上,脊背發寒。
電視光随着場景的變化時明時暗,連帶着沒有開燈的房子也忽暗忽明,窗外的路燈很黯淡,只勉強照亮了窗邊那一角地面。
瞿新姜飛快地擡眼,企圖再一次找到隐藏的監控,可她什麽也沒有找到。
眨眼的一瞬,燈亮了。
突如其來的明亮讓她不得不閉上眼,随後才微微掀起一點眼簾以适應燈光。
門還是緊閉着的,傅泊冬沒有回來,只是遠程操控了別墅的燈光,讓瞿新姜驚顫的模樣暴露無遺。
瞿新姜在樓梯上一動不動,手機又收到了新的消息。
「你要學會自己開燈。」
可瞿新姜并不是不會自己開燈,她只是不想開,企圖偷偷摸摸地溜走,只是又被逮了個正着。
在這一行簡短的文字裏,瞿新姜又讀出了傅泊冬的鄙夷,越發覺得自己在傅泊冬的面前像個傻子。
不,是傅泊冬把她當成了傻子。
瞿新姜羞憤地抿緊了唇,沒有回傅泊冬的信息。
大概過了十秒,傅泊冬又發過來新的信息。
「覃姨會希望你懂事一點。」
一句話就讓瞿新姜呆住了,她不敢信傅泊冬竟然提了覃小琉。
覃小琉在世時,總是對她抱有很大的期待,希望她乖巧懂事,希望她有傅泊冬一半好,諸如此類。
但瞿新姜好像沒有一件能夠達成,甚至現在連好好生活都變得很勉強。
有那麽一瞬間,瞿新姜想哭,實際上她的眼眶已經濕潤了,只能用力憋住眼窩裏的淚,沒讓它滾下來。
她動了動手指頭,終于回複了傅泊冬。
「你管我。」
在燈光全開後,電視光顯得平平無奇,就好像連電視裏主角喊叫的聲音也變得小了許多。
瞿新姜又去擰動了門把,這一回還是沒能打開,她幹脆坐在了沙發上,吃起了劉姨買回來的果幹。
這樣無趣的生活,其實她已經捱過三個月。
在林珍珍的房子裏,沒有電視,網絡也不好,甚至常常連信號也收不到。
林珍珍沒有錢,在如今的社會中,許許多多的娛樂都需要拿錢去換取,于是她只能在狹窄的房子裏發呆,連門都不出。
或許她可以散步,做一件不用消耗金錢的事情,可她又羞于見人,極怕會碰見以前的朋友。
林珍珍也許是怕她出事,那段時間裏常常請假,以便早點回去陪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請假,讓林珍珍不得不換了工作,畢竟老板忍受不了這樣的員工。
瞿新姜坐在沙發上,目光略微渙散地看着電視。她在想,林珍珍現在在做什麽呢,會不會還在ktv上班,會不會碰上文肅星和宗烨,會不會受到刁難。
她強忍着不适點開了宗烨的朋友圈,沒想到裏面空空如也,這是被删了。
之前她删了文肅星,現在反倒是她被删除好友,還挺諷刺。
瞿新姜回想了一下昨天夜裏在ktv碰見的那些人,有個別她在許久前是加過好友的,于是依次點開他們的朋友圈看了一眼。
結果沒什麽不同,似乎都把她删了。
為了驗證,她挨個發了信息,果不其然全都出現了紅色的感嘆號。
瞿新姜竟不覺得生氣,痛快得像是徹底擺脫了這群爛人,雖然說,她以前也挺爛的。
過了一會,鈴小铛找來,問她要不要連麥上播,她委婉拒絕,還不知道傅泊冬什麽時候到家。
劉姨從房間出來,笑着說:“如果覺得累了,可以回房休息,早一點洗漱。看您面色不太好,這段時間是不是沒有好好休息。”
瞿新姜點頭,讷讷說:“不了,我在這裏坐一會。”
劉姨眯着眼,“這樣也好,小姐回來要是看見您,一定很開心。”
瞿新姜腹诽,傅泊冬會開心才怪。
不過在這三個月裏,她确實極少能睡好覺,因為手機沒有設置勿擾,有時候半夜會接到莫名其妙的電話,有的是瞿漛的舊識、窦靈芳曾經的競争夥伴,還有各種借貸電話打來。
林珍珍曾問她需不需要換號碼,她拒絕了,天真地以為能用以前的號碼得到幫助,然而別人認的不是她,也不是她的號碼,一直以來,看在眼裏的只有她背後的瞿家。
在這安保嚴密的別墅小區裏,瞿新姜坐在沙發上,莫名覺得安心。不用擔心會忽然有人上門騷擾,也不必擔心窗外會有一雙眼在偷窺。
于是,她睡着了。
劉姨早早就回房間去了,沒能給她蓋上毯子。
瞿新姜醒來是在聽見開門聲的時候,她沒有立即睜開眼,心裏清楚回來的是誰。
料想的對峙并不敢做,在傅泊冬回來後,她開始裝睡。
燈光明亮,電視聲還在響着,可睡在沙發上的人是那麽恬靜。
傅泊冬的腳步聲沒有故意放輕,不疾不徐地走到瞿新姜面前,和身形一般纖細的影子映在了對方的身上。
隔着眼皮,瞿新姜眼前一片漆黑,只能看見隐約的光影變化。
沙發上的人刻意放緩了氣息,生怕傅泊冬發現她在裝睡。
可忽然間,傅泊冬帶着室外寒意的手以一種十分輕柔的力道,覆上了她的脖頸。
很輕,輕到不應該覺得窒息。
可是在那一瞬間,瞿新姜驚怕得睜開了雙眼,像是被扼頸一樣,忙不疊張開了唇,呼吸變得分外艱難。
傅泊冬彎着腰,把包甩在了地毯上,空閑的手撐在了對方耳邊。
瞿新姜不得已與傅泊冬對視,夢回傅家老宅的那一天,她無力地仰躺着,面色因缺氧而潮紅。
傅泊冬一瞬不瞬地盯着沙發上的人,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和老宅那一夜分明是不一樣的。
可是瞿新姜很害怕,甚至模糊了時間感,她微微張開的唇裏逸出了點兒輕微的嗚咽聲,就連眸光也變得驚怕又迷離。
她的眼裏聚起淚,淚水沿着臉頰落下,打在了沙發的皮料上。眼梢是那麽紅,很快哭得一抽一抽的,哭起來後才驚覺自己沒有窒息。
傅泊冬不為所動,還是在看她,“你好像很難受,看來那天的事也給你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影響。”
瞿新姜急急喘氣。
傅泊冬又說:“你難受嗎,我們的痛苦是對等的嗎。”
瞿新姜緩緩擡臂,想撥開輕搭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十指碰上了傅泊冬的手背。
“錯了,那次你沒有碰我的手。”
瞿新姜愣住了,小聲哭着說:“我錯了,我不應該接那封情書,也不該把那杯酒給你,我是笨蛋。”
“對,你是笨蛋。”傅泊冬用很淡的語氣說。
瞿新姜吓着了,慢騰騰把自己擡起的雙手垂了下去,用**的眼祈求般望着傅泊冬。
劉姨仍是在房間裏,沒有邁出來半步,但瞿新姜很怕她會忽然出來。
傅泊冬微微攏了一下五指,力度還是很輕。
瞿新姜連嘴唇都在哆嗦,這一回沒敢撥傅泊冬的手。
傅泊冬忽然揚起了嘴角,竟然傾下了身,肩頭帶着清香的卷發堆在瞿新姜的頰邊。
瞿新姜瞪直了眼,可傅泊冬只是在她的耳邊輕呵了一聲。
遠處小隔間的門忽然打開,劉姨用她慣常的語氣溫和地問:“小姐,醫生今天幾點來?需要準備熱飲和水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