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綠茶第三十三日
正值晌午，吃過飯的人趁着天氣好在外面曬太陽，街道上的小販蔫嗒嗒的垂着頭泛着困。
蘇葉一行人趕着七輛馬車進城，馬車的轱辘留下深深的痕跡，一看便讓人覺得車上的東西很有重量，蘇葉為了有排面，還租了一輛看起來昂貴的馬車，她坐在裏面時不時掀開簾子往外看。
入冬不到兩個月，一路走來牆角裏已經有了凍得僵硬的屍體在一旁還未被巡邏的人弄走燒掉。蘇葉讓馬車停在巷子前，遙遙望去看着蜷縮在角落裏的身影，蘇葉不知道他們是已經被凍死了，還是馬上要凍死了，蘇葉定定的看了幾分鐘，舔了舔幹燥蒼白的唇沖旁邊的人道：“走吧。”
越往裏走，慢慢繁華熱鬧起來，人來人往，而這時走在最後的高壯的漢子高聲道：“我家主子仁慈，見今年生活不易百姓艱苦，特開放糧倉賤賣餘糧，位置在中醫館旁邊，貧苦人家可來此購買。”
腳步匆匆的行人聽到這話不由停了腳步：“你家糧食多少一斤？”
“四銅幣。”漢子高聲回答。
“怎麽那麽便宜？”路人一臉懷疑。
“主子想着給家裏人積德，不求富貴。”
路人眼巴巴看着馬車詢問：“車上的都是糧食嗎？”
漢子拍了拍上面的糧食，讓圍觀的人看見裏面露出來的糧食：“對，都是糧食！有需要就可以去買啊。”
“現在就賣嗎？我現在就去你家買！”一個嬸子拉着旁邊的小孩，提着籃子就想跟在馬車後面。
沙文林站在馬車上提聲道：“主子今日剛進城，需要休整，如有需要明日中午可去糧鋪裏買。”
見周圍的百姓都在低聲讨論，沙文林讓前面的馬車繼續行進。
“頭，為什麽不今天就賣啊？”
重重拍了問這個問題的漢子一巴掌：“用你紅豆大的腦仁想一想，咱們糧食夠賣幾日的？”
“每日開店兩個時辰，賣三四天？”撓了撓頭不确定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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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了他一眼，沙文林解釋道：“所以姑娘進城必須先把名號打出去，要讓城裏的糧商知道咱們姑娘這號人，明日姑娘開張他們會派人來看真假。若是真的他們便會産生慌亂。”
“然後呢？”
“後面兩三天，你們半夜要去拉一些裝着石頭的袋子進來，上面還是壓着糧食，在中午時分光明正大走進來。讓他們覺得咱們不缺糧食，有了競争壓力後，他們才會恐慌手裏的糧食發黴爛掉，然後低價抛售。”
漢子憨憨笑着伸出拇指：“沒看出來頭你那麽厲害啊。”
“我厲害什麽啊，都是姑娘想出來的。”
蘇葉一行人到了店鋪，店鋪周邊已經圍着不少看熱鬧的人，将馬車從後門趕進去關上擋住外面來自目光。
門被關上也沒打消圍觀者的熱情。
一個穿着破爛的婦人光着腳滿臉焦急跑來，抓住離自己最近人的手臂急切問：“這裏賣便宜的糧？”
那人心情也不錯，看了一下她的裝扮道：“這裏賣四銅幣一斤。”輕嘆一聲：“看你這樣子家裏沒有餘糧了吧？運氣可真好。”
婦人抹了抹眼淚激動道：“這家店何時開門？”
周圍看熱鬧的人陸陸續續有人開口回答，“明日中午。”
婦人的唇因天氣幹燥有些流血，她舔了舔唇滿臉哀求：“今天不賣嗎？我家寶兒和我婆婆要撐不住了。”
“不賣的。”有人小聲回複，聲落身邊一片寂靜。
聽到這話婦人身子一軟，癱倒在地上帶着哭腔：“我的寶兒和婆婆怎麽辦啊。”
冬季死人是很正常的事情了，但也沒人願意看到這樣的事情在自己眼前上演，紛紛避開婦人絕望的目光。
一個上了年齡的老婆婆有些不忍心：“我家還有些米，可以先賣給你過了今日。”
旁邊的老伴有些不願意了，想上前說些什麽又被拉住。
“我們也要收錢的，就按店主的價格來吧，兩銅幣賣你半斤你看如何？”
婦人沒能忍住嚎啕大哭出來，跪在地上不停磕頭：“謝謝您，謝謝您！”
老婆婆上前一步扶起她：“去家裏拿糧吧。”
婦人擦着眼淚站起來哽咽着點頭。
走到偏僻沒人的地方老人的老伴有些氣惱，甩開了一直牽着的手。
婦人在一旁有些尴尬不知所措，老婆婆笑着安慰她：“沒事，別怕。”
又去拽着老伴的手：“氣惱什麽，還沖我發脾氣。”
老伴嚴肅的皺着眉：“你怎麽随便将糧食賣給別人，若是店主家糧食買不上，要餓死你和我嗎？”
老婆婆輕嘆一口氣：“咱倆老了可以少吃些，平日裏看不見就算了，今日看見還能讓人餓死在咱倆面前嗎？”
牽着老伴的手，老婆婆聲音放軟撒嬌：“我和你都老了，如今活一天算一天了，不知還有多少時日，想多積些德，下輩子啊還能嫁給你。”
老人皺着的眉舒展開，故作嚴肅道：“不知羞！”手卻緊緊抓住老婆婆的手。
老婆婆沖婦人眨眨眼：“走吧。”
蘇葉站在店鋪的閣樓上看着下方的人群，自然也看到婦人的事情，輕聲嘆氣。
沙文林走進來看到蘇葉皺着眉緊抿着唇，開口打亂了蘇葉的思緒：“姑娘，安排好了。”
蘇葉走到桌邊倒了一杯水遞給他：“辛苦你了，今晚還是要麻煩大家注意些。”
“不麻煩，兄弟們做這些事情很高興！”接過水一口飲盡：“爺平日裏不管這些，兄弟們看了這些事情心痛也無能為力，能和姑娘一起做有益百姓的事情，算什麽辛苦。”
蘇葉輕笑道：“那麻煩今日你去買些飯菜請兄弟們吃好些，後面幾日會很累。”
沙文林點頭應下：“姑娘我現在送您回去？”
“不了”蘇葉擺了擺手拒絕：“回去也無法放下心，我在這裏看着反倒安心些。”見沙文林神色糾結：“給哥哥傳個話就行了，他會同意的。”
這邊蘇葉和沙文林做好了準備，就等第二天賣糧。
而糧商那邊正圍在一起商讨準備怎麽對付她。
“誰知新來的什麽底細？”
一個身體圓潤看着很喜慶的男子道：“底細？不管什麽底細，她這樣做就是在和咱們對着幹，那麽......”與外邊不符他的聲音陰冷，說完話手劃過脖子一臉陰狠。
另一個瘦小的糧商冷聲道：“咱們可以先去燒了她的鋪子。”
“那還不如直接找人殺了她方便。”
“不知底細若是殺了人，有人追究怎麽辦？”
“你看你這慫樣，怪不得生意比不得老楊！”
一個留着羊胡子看着儒雅溫和的男子擡了擡手：“冷靜點，她這糧店還沒開始賣糧，你們反倒是慌了陣腳。”
摸了摸胡子道：“先看她明日能否開店，今日先找人進她後院看看糧食是不是真的。”
周圍四五個糧商見他這樣說，心安定下來。這人名蘇儒升，名字看着像個溫文爾雅的好人，實則是個不折不扣的黑心狐貍，近幾年他與糧商們關系密切，出過不少主意給他們，幫助他們斂財，所以縣城裏的糧商也幾乎都聽從他的話。
夜晚吃過飯蘇葉在閣樓上休息，沙文林他們在樓下守着。
剛過午夜就看見有幾道黑色的身影爬過牆壁來翻看院子裏的糧食。
沙文林打了一個手勢制止了身邊想要沖出去的兄弟。而院子裏的那些人查看完确定都是糧食後，又一個一個身姿矯健的□□離開。
“頭，怎麽不抓他們。”有人郁悶的問道。
“這是那些糧商派來打探情況的，就讓他們看呗。”聲音含笑道：“确定了院子裏都是糧食，他們只會更慌亂。”
正如沙文林所說，這邊接到探子傳來的信，幾個糧商黑了臉。
“我就說得殺了她！”
“她院子裏的糧食都是上品糧，沒點路子和背景買不到。”蘇儒升抿了口茶抖了抖手裏的書信“可能有些背景。”
“那就是讓她騎在我們頭上了？”胖富商拍着桌子怒道。
“你還有什麽辦法？”
胖子粗重的喘了兩口氣喚來人：“去找幾個身手好的......”
蘇儒升擡手制止：“等明日看她開鋪再決定。”這麽說就是同意了胖子的提議。
旁邊人有些擔憂:“蘇先生，你不是說她可能有背景嗎？怎麽還......”
“只是天幹物燥一不小心燒毀了糧食，和我們有什麽關系呢？”咽下口中的茶水蘇儒升溫和一笑。
“蘇先生就是厲害！”
“蘇先生果然人中龍鳳。”
“以茶代酒敬蘇先生一杯！”
“蘇先生，我這前幾日得了些上好的早茶，有時間一起喝一杯。”
蘇儒升面上帶笑應下身邊糧商喝茶的提議，耳邊傳來他們的誇贊內心一陣舒暢。
蘇葉看着窗外的月亮，扯了扯身上的披肩，看着黑影離開沒在糧食上做什麽手腳才放心回榻上睡覺。
第二天天剛亮，外面一陣吵鬧聲。
原來是聽到這裏有便宜糧食的人都來排隊買糧，因聽說一天只開兩個時辰，其他時辰姑娘要回家陪伴家人，百姓生怕自己搶不到糧食一大早就來占地。
蘇葉吐掉口中的鹽水：“先吃飯吧，不用管外面。”
用過飯蘇葉讓人燒了一大鍋紅豆湯，放在外面讓人看守着，外面等候的人可以喝一碗驅寒。
等在外面的人有些天未亮就來排隊了，已經是凍的肢體僵硬了，看到蘇葉讓人送來的湯一時間感動的淚眼汪汪，從來沒見過哪家店的店主如此心善。
喝過粥天開始泛亮了，等太陽高挂在天上時候，緊閉了一上午的門在衆人期盼的目光中也緩緩打開了。
